流七月的压力来自于祈国那边的进度,那边发生的一切快得令人发指,需要流七月拼了命才能追得上傅问渔的安排,他不止一次的叹,傅小姐这样的女子,或许百年千年才能出一个,她手段之狠之绝,怕是世上无人能及,就算是城王爷,也或许做不出她那等气吞山河般的事来。傅问渔听不见这些夸奖,她只是被软禁在别院里,不能踏出去半步,一日复一日地看着白雪飞落不止,像是永远也下不完一般。这样也好,傅问渔终于可以什么都不再想,不再去谋划,所有一切都会按着她的设想去走,她于是有了足够多的时间来放肆地,毫无顾及地想念方景城,想象他现在在丰国是什么样子,回忆起以往的日子,在海岛上那段了无牵挂,无忧无虑的生活,是她前辈子积的福,才贪来了那么些可以念想一生的时光。快一个月过去,温琅再也没有来看过她,甚至连萧凤来也没有,也是,萧凤来不杀了她已是留情,哪里还会有心思来看望她身子怎么样?唯一来看过她的人却是软软绵绵,这两小萝莉有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永远也长不大一般,清脆的嗓音是这延绵不休的雪天里最动听的声音。她们问傅问渔:“皇后娘娘,为什么皇帝陛下会把你关起来呢?明明陛下很爱你的。”
傅问渔望着她们笑:“因为我做了很多对不起他的事。”
“可是我觉得,你最对不起他的事,不过是你不爱他而已,除了这件事,还有什么是他不能承受的呢?”
绵绵歪着脑袋奇怪地问道。傅问渔便不说话,她无法告诉这两个萝莉,这世上除了爱,还有很多事更重要,重要到可以将爱放在后面一些的位置。“皇后娘娘,你说,今年的这场雪,会下到什么时候?”
“快了。”
傅问渔也望着窗外飞雪,神色悠长。软软绵绵还要跟傅问渔说话,却见傅问渔倚着长椅又睡过去,她最近总是这样,一日睡得比一日要多,要快,往往前面还在跟你说着话,后面就睡着过去。再后来,软软绵绵也不怎么来傅问渔宫里了,年轻的小姑娘心性活泼,总是叽叽喳喳地多话,傅问渔这里又太安静,并不适合她们两个久坐,有一些不开眼的太监宫娥,又或是后宫中那些讨厌傅问渔这个无礼妖后的太妃太嫔,试图来找过傅问渔的麻烦,只是还未走进院子,通通让萧凤来砍了脑袋。她对傅问渔说:“你的命我留着,是因为我要给主上一个交代,否则就凭你对温琅做的那些事,我杀你一千回也不嫌多。”
傅问渔点头:“是,杀我一千回,也不嫌多。”
自那以后,萧凤来不准任何人靠近这别院,傅问渔完完全全地被隔离在这院子里,好多次,人们都怀疑在那静得没有任何声音的院子里,傅问渔是不是已经死了。在这一个月里,除了傅问渔院中安静外,其实外面早已翻了天。栾二千提出的那个国债的法子一经通过立刻开始实施,谢着傅问渔早就将一切准备好,所有的细节都想得周全,栾二千几乎只用照着傅问渔的安排去做事情就可以,于是就少了很多浪费时间的讨论与争辩,六月中的时候,祈国债券便推行开了,这等速度,实为可怕,也是栾二千日夜不歇苦苦熬出来的结果。国债一经通过,还未来得及先天下推广,那几个留在丰国的商人就收到了风声,当即认购了大量额的祈国国债,以流七月的名义。他们是这般说的:“流公子手中有铜子,你们手中有国债,你们缺铜子,流公子拿着这些铜子又没有什么用处,那锻造兵器的事早就告一段落了,所以,此事可算是两方皆有利。”
栾二千心里的白眼翻上天去,这些人个个都是满口胡说八道比自己还不怕遭雷打的人,明明你们是傅小姐安排的人,就不要说得这么有模有样的好不好?但白眼翻归翻,栾二千这国债债券本就是说了任何人都可以来购买,总不能将他们拒之门外,于是流七月成了整个祈国最大的债主。那些辛辛苦苦搬回去的铜子,又辛辛苦苦地搬回来,不少人都觉得流公子有病,或者说祈国的傅小姐有病,这不是折腾人吗?好在这一次搬回去的铜子不是从福贵镇直接出发,流七月早就将铜子送到了黑海里的海岛上,海岛偏祈国离得近一些,所以一去一回的时间十天便够,不再像以前那般一来一回便是二十余天,遇上天气不好,有风暴的日子,需要的日子就更长了。后来岛上的铜钱也全运过去了,换来的是大量的祈国债券,流七月已经不想去数有多少了,总之很多很多就是,栾二千发放债券的数量极多,这无可厚非,这债券反正发放都发放了,当然不会只仅着那七百万两白银的数量,而是要考虑更多的问题。这给了流七月便利,他以前配合着傅问渔将差不多整个祈国的铜钱都洗了来,这会儿基本上祈国能发多少,他就能收多少,他的要求是不计一切代价疯狂收购,不用管成本,也不用管祈国还不还得上,先收了再说。到最后,他一个人基本上买了祈国债券九成七的数,毕竟,不是谁都像他一样,拿得出那么多的铜币,祈国的商人基本没有铜币可拿,丰国的商人风声稍微灵敏一些的,都知道祈国现在穷得不行,而且只怕与丰国有仗要打,这债券买来怕就是砸在手里了。再者,也不是所有人都听说过国家债券这种新奇玩意儿,没听过,就不敢下手。海岛上住的如家两口子跟海岛上其他人一样,不明白这些当兵的天天都在折腾些啥,只是看他们的大船在海岸边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当兵的又从来不跟他说话,个个都是一张死板的脸,从来不上岛喝酒,当然了,这样的好处是他们也从未打扰过岛上居民的生活。有一回毕苟来岛上巡视,看看他们的铜钱运得怎么样了,特意上去岛上找过这两口子,如家大哥说以前井小哥住的屋子还给他们留着,没事儿还进去给他扫扫灰尘,只是他们院子里种的花草不好打理,枯死了很多,毕苟坐在那简陋朴素的农家屋子里,一个人哭得泣不成声。从来少主跟小姐,都只是想过这样的日子而已啊!温琅这一回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债券发放之日起,就盯得很牢,怕是再出什么问题,他自然发现了流七月的大量收购,本也想阻止他,可是祈国的经济的确在逐渐好转,当铜钱重新回流到祈国之后,物价得到了控制,临近崩盘的经济也有了一定的缓和,至少不会再买个包子要花半两银子了。这种情况下,温琅只能默许了流七月的疯狂收购,毕竟除了流七月,没有人买得起祈国的债券。这期间还发生了一件事,原本只接收铜币还粮钱的丰国商人也松了口,开始答应用现银和现金还他们那七百万两白银。温琅冷笑:“奸恶之商!”
好在栾二千比较理智:“这样也好,好不容易流回来的铜钱不用再分七百万两银子出去,是个好事,答应了也无妨。”
温琅看着这些天一直忙着债券之事,人都瘦了一圈的栾二千,也说不出什么责备的话来,毕竟在这件事上,他是出人出力出得最多之人,便批了折子让他调七百万两银子去送给丰国那群逼债的瘟神。紧赶慢赶着,也算是在一个月之内将这笔银子还上了,于现在的祈国而言,七百万两白银仍不是小数目,但至少拿得出来了,不像以前那样尴尬的境地,祈国的颜面,总是保住了的。就如同方景城那边一样,傅问渔这边的一切也在按部就班,快而不乱,稳而不缓的进行着。有时候栾二千会咬着酸黄瓜,站在自家院子里望着皇宫的方向,不知道他望的是温琅,还是望着傅问渔,他总是长久的凝望,眼中的沉重一日重过一日,他深知,现在的祈国越是轻松,将来要付出的代价就越大,到底会有多大,他看不明白,但那位姑奶奶总不会给祈国什么好果子吃就是了。由她去吧,至少现在百姓的日子过得可以,原是什么都停止的各行各业也开始了运转,物资依然紧缺,但不至于匮乏,粮食也是有的,除了吃饱穿暖,百姓还图什么呢?无非是图个太平日子过,只要能真的太平,便,由她去吧。栾二千终于将所有的底限都放到了最低,已不图什么其他的了,在他的心里,他是明白的,从他答应与傅问渔联手的那一刻起,姑奶奶就在准备着这一切,他也是做好了心理建设,知道这一切早晚会来的,不过是未料到,来得如此迅猛罢了。倘若没有姑奶奶做的这一切,祈国最后的结局或许会更惨,真的打起仗来,不止祈国保不住,百姓也保不住。总是要保一样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