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朋友了(1 / 1)

和封氏寒暄一番后, 姜宁被请入内室。

  刘师父、白师父、岁雪、白棠四人跟了进去,两个厨上的婆子侍立在外,林泰和众男仆小厮自有甄费和家下人款待。

  原本只想借两间屋子歇歇脚, 再借人家的厨房做饭, 哪知主人在此,遇到的还是林如海的同年加同乡,便不好做饭吃完就走了。

  准备的谢银是给庄头庄户的,也不好给甄家。

  入了内室,姜宁摘下帷帽,没接茶, 先再次感谢封氏的招待。

  可能是她打着“奉老爷夫人之命抚养姐儿”的正当名头, 或是林家与甄家现下身份差的太多——省长或省·委·书·记和退休县级干部,在现代的差距也不小——不好得罪,甄家夫妻对她的态度很是客气尊重,起码, 没在脸上表现出对“妾”的慢待鄙夷。

  尤其是封氏, 一口一个“娘子”而不是“姨太太”“姨奶奶”真是叫得她舒坦。

  回想三四年前,林如海出孝后还没起复,留在姑苏等任命那段时间, 就算来林家拜望的只是个举人娘子, 贾敏不让她坐, 她也只有在旁侍立的份儿, 更别说受人尊重,和人谈笑了。

  看来林如海官场高升对她不是全没好处?

  主要还是“太太”不在这里。

  其实只要她想,现在别说来退休县令家, 便是去姑苏知府家, 知府太太也得请她上座。但姜宁知道这些夫人太太绝对不会表里如一真心待她, 她也没必要落个张扬名声。

  就算是面前的封氏,姜宁也不知道她尊重的表面下是不是正在暗骂:“怎么来的是个妾!真晦气!”

  ……这个世界上,会有正房太太喜欢一个(哪怕是别人家的)年轻、宠爱不薄、有子女、不是自己陪房出身,还悠闲自在到能骑马出来玩的妾吗?

  姜宁坐下,接了茶,看封氏也坐了,便笑问:“如今正是秋高气爽,可巧雨也停了,夫人和老先生也是出来散心么?”

  她不在乎封氏心里怎么看她,但她真的很好奇他们是不是甄英莲的父母哎!

  现在生活轻松了,还有黛玉天天在眼前晃,管她叫“娘”(……),她对原著里的人又有了兴趣。

  原著里,英莲似乎还是黛玉的一个影子。

  英莲是已经丢了,还是……

  封氏见姜娘子摘了帷帽,露出容颜,正心中惊叹——这是何等的神仙人物!一时连说话都忘了。幸而半生礼仪不错,好歹还记得坐下,没失了礼。

  听见姜娘子相问,她忙要回答,可话到嘴边,心中先一酸,紧接着声音就哽咽了:“倒不是散心……”

  姜宁心里有八分准了。

  她忙给封氏递手帕:“是我唐突了?”

  封氏忙摇头,犹豫了一下,接过手帕擦泪,强笑道:“没有,怎会……是忽然想起一桩伤心事……让娘子见笑了。”

  姜宁忙道:“第一次相见,我又是没身份的人,说这话是我自大了:可承蒙夫人盛情款待,若有什么难处,不妨诉说吐露一二,即便我不能相助,或可略帮夫人解些愁绪。”

  心中久存悲伤的人,不好对身边人再三宣泄,可一旦遇到陌生的善意,便会不由自主倾吐出来。

  姜宁就从封氏断断续续的诉说中,听到了一个真实版本的悲惨故事。

  去年元宵佳节,甄费——甄士隐,命家人“霍启”(姜宁心里吐槽了好几句这个名字,“祸起”?)抱虚岁才四岁的女儿英莲出去看灯,谁知霍启一夜没回来,也不见女儿。

  甄家慌忙派人各处寻找,哪里还有女儿的影子?早不知被人拐去什么地方了![注1]

  封氏虽是甄士隐的续弦[注2],两人也是二十年的夫妻了,半生只有这一个女儿,一旦[注3]走失,夫妻二人日思夜想,几乎寻死。

  哪知祸不单行。

  甄家在姑苏城内的房舍后有一庙,叫葫芦庙。女儿走失了才两个月,那庙中炸供,将一整条街都烧了一夜,甄家正在庙前面,被烧得只剩些瓦砾灰烬,只得搬来田庄安身。

  夫妻二人搬来此处,算算也有一年半了。

  好好的一个家……

  姜宁知道剧情,在封氏开口前,也猜测英莲已经走失了。可同为母亲,看封氏这样忍泪叙述,她不由得感同身受。

  若绯玉被人拐走……她可能会好好活下去,但她能确定,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这样的好心情出城郊游了!

  可她能帮到封氏什么吗?

  可惜她是去年冬天才回的姑苏,那时英莲已经丢了大半年了。若提早一年,见到甄家的帖子,她说不定会早些想到这件事,或许英莲就不会丢了呢?

  做了母亲,牵挂多了,真是见不得这样的事。

  也是因为过去大半年了,姑苏城里的人说新鲜都说完了,甄家不送来拜帖,姜宁也不会去翻林家历年的帖子,所以直到今天偶遇,才从正主口中知情。

  姜宁细问:“可曾报过官府帮忙寻找?”

  甄士隐好歹有进士功名,和姑苏城内的官员士绅都该有些交情才对啊。既有交情,官府总会尽些心力的。

  即便元宵夜城门不闭,一个晚上的时间,拐子能跑多远?只要在各处大小路口设立关卡——

  ……好吧,是她想当然了。古代的“官府”和现代的“政府”之间,效率和能力天差地别。

  即便姑苏官府有这个能力,应该也不会为甄士隐的女儿出动这么大的阵仗。除非甄士隐和知府关系很亲密。

  “自然是报过官的。”

封氏叹气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倒是白师父开口了:“姨娘有所不知,似这一等拐子,把孩子抱到了手,立时便会给抹脸剃头换衣服,别说官府的人了,就是亲爹娘见了,第一眼都未必能认出来。再者,只要混出城去,哪里藏不得?若被拐的头几日寻不见,只怕以后也——”

  封氏伏在几上,失声痛哭!

  白师父一愣。

  刘师父和岁雪早给她使好几个眼色了,只是她没看见。

  姜宁忙站起来,扶住封氏:“这是我家的习武师父,一向性子直,不是故意扎夫人的心。”

  白师父是真的性子直,不是装的,连姜宁都被“怼”过好几次了,所以空有一身好本事,资历也高,却被排挤得几乎站不下脚。听说谢寒找上她时,她再三和谢寒确认了姜宁心胸宽大,不会因为一两句言语冒犯就会撵她走,才敢带女儿来的。

  封氏痛哭一场,却觉得胸口轻松了些。

  她情绪激荡,竟没对“林家有习武师傅”或“林大人的姨娘有习武师父”这事感到诧异,还对姜宁一笑,叹说:“这位师父其实说得不错,只是我一直不甘心罢了。这一二年为了寻她,不知耗了多少人力财力,如今家里这般……也该收手,安心过日子了……”

  屋里一时静默。

  白师父真想把自己的嘴给封上得了。

  她几次得罪主家,主家已经不计较了,她怎么还给主家惹事?

  她是不是真得好好学学怎么看人眼色,改改她这破毛病?

  封氏道声“请恕失礼”,叫丫头打水来,进卧房洗脸匀面,重整衣簪,出来笑道:“寒舍虽无金莼玉粒,山珍海味,倒有些乡村野趣儿,还算新鲜。若娘子不嫌粗淡,便请留下用午饭罢。”

  这时候不留下来吃饭就太失礼了。

  姜宁也早就饿了……

  骑马真的很耗费体力。

  她忙笑道:“正想叨扰夫人。”

又说些她带来的人多,恐甄家太过破费,且也自带了许多蔬食,不吃就浪费了,难见她老爷的话。好说歹说,让封氏派人去请示了甄士隐同意,只有她和两位师父、两个丫头吃甄家的饭,两位厨娘、林泰和二十个男的自己做饭吃。

  封氏的屋里一色朴素,一件摆设玩器都无,从虚掩着的门里,还能瞥见卧房堆着许多针线,有男人的长袍,也有女人的袄裙,看来甄家人的衣裳都是封氏和丫头们亲自动手了。

  甄家应该还没到封氏卖针线贴补家用的地步,但如果照原著发展下去……想来也快。

  她这二三十人男的女的都能吃,就算不“烹羊宰猪”,一顿下来也至少会吃掉甄家七八两银子。

  她不知道甄家的详细经济状况,也不是全为给甄家省钱,但天气不算冷,她带出来的东西不吃完是真的会浪费。

  姜宁两辈子都绝对认为,浪费粮食是可!耻!的!

  她管着的林家老宅里,绝对不许有任何一碗好好的饭、一盘好好的菜被放坏或是倒掉!

  男的想喝酒?放假不耽误差事就只管喝!但不许弄得杯盘狼藉,酒菜混在一起,最后全都倒了!那还不如去喝马尿吃屎!

  年轻丫头们吃饭胃口小?可以少盛饭啊!不许盛一碗吃不完剩下大半碗!矫情给谁看呢!

  ——连黛玉和绯玉都学会自己把饭吃完了呢!只有三岁以下的小孩撒饭可以被原谅!

  厨房的人可以小捞小贪,但绝对不许浪费粮食!

  林家老宅不可能出现“酒肉臭”的情况!

  不过这时代食物珍贵得很,林家本来也没有多少浪费的人。有几个自以为是的,也被姜宁扣月钱扣老实了。

  ……自己当领导后,发现扣月钱真的管用哎。

  这就是屁股决定脑袋吧。

  她不在乎有人背后骂她“小门小户出身果然寒酸上不得台面”,她不管家就算了,她管着家,肯定尽量让自己顺心。

  挨过饿的人是真见不得浪费粮食。

  她上辈子小时候是,末世时更是。

  封氏陪姜宁用饭,主桌上就她们两人。

  姜宁没掩饰自己的饭量——她本来就能吃,练武学骑射后更能吃了——吃了三碗饭。

  关键是各家给女人使的碗都略小,换正常碗也就两碗。

  三碗饭八分饱。

  再少吃点她怕还没回城就饿晕。

  封氏真的难掩诧异了。

  姜娘子看着神仙似的,怎么这般……胃口好?

  但姜宁解释后,她忙让丫头去看两位师父那桌要不要添饭,怕家里只招待了这几个人,还没让吃饱,那就太丢人了。

  然后,刘师父吃了六碗,白师父吃了五碗。

  饭后当然不能立刻走人,姜宁又和封氏闲聊了一会,问甄士隐说的“鼠盗渐起,乡下地界着实有些乱”是怎么回事。

  封氏解释:这二年姑苏水旱不定,渐渐有了些鼠盗。或一二人偷鸡摸狗,不过为的一口饭吃也罢了,前几日甚至有二三十人成群要抢夺田地的。甄家人口不多,幸得左邻右舍之力才勉强捱住。今年秋收又不好,匪患更多,还不知后面一冬一春怎么过呢。

  有了匪盗,官府自然会剿捕,可在差不多的地方,“官”与“匪”对百姓来说都是一样的,所过之处必然会捞些东西走,有的“官兵”甚至比“匪”还“厉害”。

  前朝末期便有官兵剿匪,没遇见反叛匪徒,便把沿途的村庄屠尽,聚拢人头当做战功的事。

  本朝才立国几十年,倒还没有这等事发生。但官兵下乡,“吃拿卡要”(姜内心翻译)是惯例。

  封氏笑叹:“也是我与娘子有缘。若娘子再晚来十天半个月,或许我与官人已投往别处过活去了。”

  姜宁听明白了。

  甄士隐的性格,说得好听点是“不慕名利”“不惯俗物”“禀性恬淡,不以功名为念”,说得难听些呢,就是读书读傻了,不知世事艰难,不会过日子,脸皮又太薄。

  分明一个进士,便是自己家烧没了,也不至于非得搬到乡下?举人便可以收人为奴替人免赋税,他能考上进士,想必才学也过得去,怎么不学贾雨村给人做家庭教师去?

  姜宁不信他没有一二能借他宅子住的好友?

  他有三分心思,绝对在姑苏城内活得下去,还能活得很好,偏偏把自己混成这样,真是……

  即便住在乡下,难对付匪盗就算了,他一个进士哎!官兵都应付不了吗?

  难道他当年辞官,是看官场黑暗,做不来同流合污的事,所以干脆归隐?

  林如海是有后台——林家几代人脉,他的同年、坐师,或许再加一个岳家贾家?有皇帝的赏识——亲自点了探花,自己也有本事,所以为官十多年,似乎没有脏手太多。

  没有他这条件的,想在官场中出淤泥而不染,真的很难、很难。

  如果甄士隐辞官真是这个理由,那么姜宁理解。

  可他资助贾雨村那么熟练自然,不就是在发展人脉吗?难道真的仅仅只是好心帮忙?

  姜宁只能评价,甄士隐或许是个好人。但他的这些“好”,对他的老婆孩子来说,就很不好了。

  一时落魄了能怎么样呢?他一个男人,还是有功名的男人,比女人多了多少优势,如此无能,真叫姜宁瞧不起。

  这人是不是有点像贾宝玉啊!

  姜宁猜测着甄士隐的性格,感觉她的提议甄家很可能不会接受。

  但她还是提了一嘴:“说起来我在姑苏城里还有处宅子,是我们老太太仙逝前留给我的,三进的院子,带个花园,不大,一直空着没人住。不是我拿话让夫人伤心,实是若留在姑苏,或许哪日孩子还能找回来,若远远搬走了,孩子便记得家乡,又哪里去寻人呢?若夫人和老先生不弃嫌,还请搬到城中居住,也免得草木荒疏,庭院寂寞。”

  封氏眼睛亮了,又很快暗下来,笑道:“多谢娘子的美意,只我们老爷……是不爱受人恩惠的。”

  姜宁:……

  她就知道!

  她还偏要再劝了!

  姜宁挽了封氏的手,和她四目相对:“这算什么恩惠?宅子空着可惜了,若有幸请两位住进去,院落时时有人打理,屋子有了人气儿,还是两位对我有恩惠呢。夫人,我亦有一亲女,我明白夫人,男人心里装着大事,有“大义”,怎知咱们女人只盼着家里和睦顺遂就好?”

  “夫人便不想将来和女儿还能团聚吗?”

姜宁对封氏疯狂施展魅力!

  她这张脸从前只拿来对付过林如海,对付女人还是头一次呢!

  封氏很明显在动摇。

  姜宁又故意说:“只怕我身份微贱,会使夫人和老先生名声有损,那也只能罢了……”

  哈哈,不答应就是嫌弃她是个妾!

  她心里有数,若封氏真嫌弃她是个妾,就算看在面子上招待她,也不会和她说这么多体己话。

  封氏果然慌忙说:“娘子人品高洁,我和娘子一见如故,我怎会只以身份看人?我并无此意!”

  姜宁反而退回去坐好了,低头抿茶:“我知道夫人的心……”

  封氏抿唇思量一会,咬牙道:“多谢娘子!我便应下能如何?不知娘子那里何时方便?”

  姜宁忙说:“何时都方便!便是夫人今日就去,我也立刻能让他们把屋子打扫出来!”

  “我们老爷左性,劝服他且得几日。”

封氏都不避讳说甄士隐的坏话了,“若定准了,先遣人去林邸报给娘子知道。”

  下午三点,姜宁辞别了十分不舍的封氏,从甄家的庄子上出来,原路回城。

  心情美得很!

  回家洗澡歇了一会,姜宁便给林如海写信,汇报她遇到了他的同年加同乡,听说人家三四岁的女儿走丢了,一时不忍,便邀请人家来她的宅子住这件事。

  她不怀疑一个做母亲的心。

  封氏从前是没人给她出主意,一味听她丈夫的,现在她定下决心,一定会拼命劝说甄士隐。

  而且,她自己的宅子,想给谁住给谁住,倒不担心林如海会不同意。

  贾敏若觉得她是心大了,趁机在外结交人脉,那……也随她的便好了。

  难得自在,她还不能肆意做几件想做的事吗?又没犯法。

  至于林如海会不会为甄士隐向姑苏一带官府示意尽力寻找,姜宁觉得不会。

  首先,林如海和甄士隐显然关系平平。其次,正是夺嫡关头,谁敢胡乱与人攀交?若不是问清楚了甄士隐真的没啥人脉,姜宁也不敢请封氏来。再者,林如海真这么做,也显得太嚣张了。

  但她可以请示林如海,让林家的几个铺子帮忙留意着有没有人卖“眉心一点朱砂痣”的漂亮女孩儿。

  命运真的难说。

  今日她尽力帮助一个命运和林家女儿有三分相似的女孩,来日这份善意,会不会报答到绯玉身上?

  姜宁让人翻出了林家历年与人往来的帖子和礼单。怕贾敏以为她贪权,她从前没这么干过。

  花了半个月慢慢找,姜宁理顺了。

  永嘉十六年,也就是林如海考上探花那年,春闱前后,林如海和甄士隐因为是同乡加同年,关系还不错。[注4]

  没过多久,林如海入翰林院,甄士隐外放,关系自然就淡了些。

  再两年,甄士隐辞官了。他不主动,两家的关系更淡了。

  林家回姑苏守孝那三年,甄士隐家只是每年按例送年礼,别的没有。

  连林如海出孝后,要起复之前那两个月,甄士隐和封氏都没来过林家一次!

  姜宁:……

  真的服气。各种意义上的。

  又过了几天,封氏派人来了,定准了日子要搬回城中,又说要给租赁费用。

  姜宁自然是不收租金的。

  她让人把宅子打扫干净,只把破瓦裂砖补补,没添置什么东西,请封氏和甄士隐住下。

  升米恩,斗米仇,甄士隐自尊高,她免个房租已经很够了。

  她那所宅子是正中三进,旁边带两进跨院,跨院后有一小花园。跨院单独有门出入。

  甄士隐只携封氏住跨院内,会去花园打理草木,但正院一概不踏足。

  姜宁随他去。

  不过自此之后,她出门逛街多了一个去处,会每一两个月到甄家拜访一次,和封氏说说话。

  封氏略通诗书,性情温婉安静,脾气极好,姜宁和她相处很舒服。

  她还做得一手好饭菜,那天在庄子上来不及做,搬到城中后,她常亲自下厨招待姜宁,姜宁每次都吃得肚圆才回家!

  她还做放得住的点心给姜宁带回去,黛玉和绯玉都爱吃,姜宁有时都和她们抢着吃……

  抢的饭香嘛!不然她们就不珍惜了!

  姜宁如此这般说服自己,也说服其他人,忽略桃嬷嬷一言难尽的眼神。

  这算她交了第一个外面的朋友吗?

  感觉真不错。

  封氏每隔一个月也会来林邸一次。

  她第一次看到姜宁墙上的刀剑时吓呆了。

  后来熟悉了,不怕了,她还和姜宁说私话:“林大人对你也算难得了,可惜隔着几千里……不过你把两个姐儿养得这般好,能算大功一件,以后谁也不好为难你的。”

  姜宁一笑,装不好意思,没答话。

  是啊,光说对“妾”,林如海是挺难得的。

  但封氏有一句话不错,黛玉和绯玉长得真是越来越好了。

  或许是自家女儿丢了,或许是这姐妹俩天生就招人喜欢,封氏把她们也当眼珠子一样疼爱。

  哪怕她们姐妹和平常的小姑娘不一样,爱吵爱闹,爱玩虫子,甚至会跑了还想爬树上房(当然被拦下来了),封氏也都说:“真好啊。”

  是啊,只要孩子健健康康地在眼前,活得皮实些,不同些,算什么呢?

  有一个封氏在,王嬷嬷等八个人再也没抱怨过什么。

  姑苏几年风雨不调,百姓之家卖儿卖女的多。姜宁买了十六个五到十岁不等的女孩子,交给岁雪和乘风调理。有几个手脚大、骨架大的,便请刘师父和白师父教导习武。

  她帮封氏找女儿,却买别人家的孩子,虽然甄英莲不是甄家想丢的,这些女孩子是自家人要卖的,姜宁也感到了一种黑色的幽默。

  但人想得太多会活得难受。

  除了事关绯玉和自己的命,姜宁从不难为自己。

  再说,这些女孩子被她买下,总比被别的地方买了更好吧?

  甄家搬到她宅子里,她和封氏交好后,姑苏城里的官宦们似乎闻到了什么,竟然有夫人太太给她送帖子,想拜望她了。

  姜宁怎么当得起这些人的“拜望”?都万分谦辞,婉拒了。

  林如海被调往云南,一年便升了巡抚,显然简在帝心,皇上愿意用他,未来前途无量。

  为了自家丈夫的前程,这些夫人太太来讨好她一个妾算什么?

  但朋友宁缺毋滥,姜宁也不会给林如海吹“信里风”,还是通通拒绝的好。

  一眨眼,黛玉和绯玉都长到该开蒙读书的年纪了。

  姜宁正考虑怎么给她们请先生。

  她也算腹中有诗书?但系统的教学还是请专业人士好。

  贾雨村大约是不会来林家了,她也不想请这个人,是不是明年开春请甄士隐来林家做西宾?他五十多了,和女孩子们也不用太避讳。

  可才入了冬,姜宁接到消息,林如海调离了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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