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只以为贾敏是羡慕姜宁素日处事率性洒脱, 暂时没往深想。
二十年相伴的妻子眼看已油尽灯枯,他也无心深想。 而贾敏说完这一句,分明见林如海没懂, 也不再多说, 只轻轻道:“让我最后见见黛玉罢。”林如海抹掉一脸的泪,站起来打开门:“黛玉?”
黛玉身体一僵。 太太真的要……走了吗? 姜宁把黛玉抱起来,交给林平媳妇,给她整了整衣襟袖口:“去罢,好好和太太说说话。”
黛玉今天穿得很漂亮,头发也梳得好看。贾敏最后见到的是这样的女儿, 应该会宽慰些? 王嬷嬷只在旁边看着林平媳妇抱大姐儿进了卧房, 没上去帮把手,更没想跟进去。 哎……虽然做奴才的不该这么想,可太太要走了,她真是放松了不少。 姐儿眼看要上学挑丫头了, 四个奶娘按例只留一两个, 余下都要出去。她明明是太太挑的人,因为姐儿被姨娘养了几年,她和姨娘处得好, 便叫太太不信起来了。 前两日姐儿过来, 她和秋篱陪着, 太太要和姐儿说话, 那魏胜媳妇直接就把她们请出去了。 虽然她能明白,这是太太怕她们嘴巴不牢靠,转头就把太太说给姐儿的话告诉姨娘。可她尽心尽力服侍了姐儿四五年, 这时候竟成要防备的外人了?心里怎么也舒坦不起来。 更别说在下房里, 虽是好茶好点心招待着, 可只能在屋里,不能乱走动,连解个手都有人跟着,真成了“贼”一样。 那秋篱原先还是太太屋里最说得上话的呢,太太是最信她才让她留下服侍姐儿,结果现在在正院也是“外人”了。 虽说这未必原本都是太太的意思,可能是新上来的丫头怕秋篱秋藤两个回来再把她们顶出去,所以在太太跟前进谗言。太太病重,也未必知道她们在正院走一步都有人看管着。 可魏胜家的把她们请出去,太太毕竟默许了,也没说多两句宽慰的话,怎么不叫人寒心。 太太一走,家里真正是姨娘说了算,她也不用怕临了临了还要被换下去了。 卧房外,姜宁拉绯玉站起来,一起等屋里的动静。 只怕接下来一个月甚至几个月,她和绯玉都要跪不少,这时候就让膝盖先歇一会儿罢。 卧房内。 贾敏摩挲着黛玉的手,满腔疼爱不舍将要溢出来却不说片语,只把两本账册塞在女儿手里。 “娘知道你聪明,一定能记住娘给你留了这些东西,便是暂且记不住,也要记住册子多厚,一页有多少字。一个月内,一定要让你爹爹亲手再抄一份给你。”
她看向林如海,笑问:“都这时候了,你不会怪我不信你罢?”
林如海摇头。 贾敏笑道:“我大约猜到魏胜和绮云怎么不见了。想来,历年派他们回京送年礼,让他们有机会和大哥有所勾结,是我派错了人。大哥犯蠢生事,我不求老爷说情,只求若贾家能熬过这一劫,请老爷把这两本册子也手抄一份,送给我母亲收着……好吗?”
[注1]
她只猜对了一半真相。 但林如海没多说,直接答应下来:“好。”他不想把另一半真想说出来,让她知道林家也可能会受牵连,死前还心里不安。 总归再难也能保下黛玉和绯玉。 贾敏向黛玉笑:“娘前两日和你说的外祖家,你可还记得?”
黛玉抹泪哽咽:“记得。”
贾敏笑:“那你说说。”
可惜,娘还没见过她的孩子呢。 黛玉回想:“娘说,外祖家是京中荣国公府,贾氏一门双国公,一向与别家不同。无奈外祖父去后,子孙不成器,屡屡犯法生事,尤其是大舅舅,简直无法无天……” 其实“娘”……姨娘提过外祖家,但只说了外祖家从前有什么功勋,历代都有谁,如今有谁,有何人在朝为何职,姻亲有几家,这些人家都有什么人,有何官职,与林家关系如何,大概有何往来,不似“太太”这般,连各人的性格为人都细述清楚。 贾敏早知女儿记性好,心中明白,临死之前见女儿话语这般清楚,她说的事事都记得,更觉欣慰。 她积蓄着力气,不说话,只微笑对黛玉点头,鼓励她继续说。 黛玉抿唇:“娘还说,宁荣两府之中,只有二舅舅算得上‘端方清正’。他喜好结交文人雅士,年轻时诗酒放诞,只是近年上了年岁,迂腐了些。可惜二舅舅家的珠大哥哥,十四岁就中了秀才,偏去年一病没了。还有二舅舅家的元春大姐姐,入宫做女史已快两年了。”
贾家送女儿进宫博富贵,先谋得女史之位,再谋求宫内贵人赐婚之事,林如海并不赞成。 但自从他被调往云南,林家和贾家除了一年一总送一次节礼外,再没有任何走动,只有贾敏偶尔与贾母有书信往来。 贾家不问他,林如海即便从贾敏口中听说了什么,也绝不再提任何建议。 敏儿和岳母的母女亲情,他不会断绝,但林家与贾家的姻亲情分,在他心里已经结束了。 不过,二十年前,他和贾政毕竟算得上郎舅相合,志趣相投,贾珠亦算他从小看大的,他还教过这孩子。 十四岁就进了学,精心培养到大的出息长子不满二十殁了,林如海在心有戚戚,感慨人事无常的同时,也更加觉得或许命数天定,人生本就难以圆满。就如同八年前母亲去世,他回老宅守孝,姜妹妹指出他书房的竹子缺了一角,他忽然觉得,就这么缺着也不错一样。 青玉夭折后……他更是想过,或许林家几代单传到他,注定无子“绝后”。 不然,为什么敏儿怀了四个孩子,小月和夭折的三个都是男孩? 为什么只有黛玉和绯玉两个女儿平安活了下来? 林如海还欲深想时,黛玉已说到贾宝玉了。 “还有一位衔玉而生的哥哥,也是二舅母所出,只比我大一岁,顽劣异常,不喜读书,只爱在内帏厮混,外祖母溺爱,所以二舅舅不敢管。”
[注2]
“是……”贾敏还能听到女儿说话,眼前却已经看不清了。 她的声音也模糊起来:“你外祖母最疼孙辈,你琏二哥哥年幼丧母,无人照管,便是在她跟前儿养大的。你外祖母从前最疼我,必然也会很疼你……”[注3] “黛玉,黛玉?”贾敏生怕女儿听不见,“你姜姨娘……是好人,你要多听她的话,要孝顺长辈,友爱姊妹,遇到难处,记得告诉爹爹……玉儿,玉儿!娘要走了……娘啊,娘……”
林如海满面是泪,一手捂住黛玉的眼睛,一手握住贾敏无力滑落的手。 贾敏停止了呼吸。 * 林第满府皆白。 * 京城。 离太子宫变已经过去了八天。 含元殿前的血迹尚未洗净,大明宫里肃杀的气氛还未有分毫消减,每三年一次,天子钦定进士名次的传胪大典却依旧举行了。 新科进士们两股战战,惴惴不安,走过巍峨的丹凤门,站立在含元殿宽阔的甬路上。 京中所有九品以上官员,包括诸亲王、郡王、驸马、仪宾、异姓王、以及公侯等各有爵之家,都依品级身份排位,或站在含元殿前的丹陛、丹墀上,或站在甬路两旁的广场上。 只是相比往年,今年的传胪大典少了些人。 尤其少了原该站得离皇帝最近,身份尊贵仅次于天子的太子、二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共四位皇子。 所有人都知道少了人的原因。 三月二十三夜,太子谋反。混战中,太子到四皇子共四位龙子皇孙殒命。 陛下只有七位皇子,一下折损了大半。 据说……陛下也受了伤。 众人正不安时,年已六十有三,一夜之间鬓发全白的皇帝由一位年轻皇子搀扶出来。 众禁军带刀把守侍立,无人敢抬头去看陪在天子身旁的是哪一位龙子。 直到那位皇子替皇帝开口,才有人略觉这声音熟悉,是—— 竟然是皇六子! 不是陛下所余三位皇子中,年岁居长,李妃所出的皇五子,也不是身份最为尊贵的,甄贵妃所出的皇七子。 是一向默默无闻,生母也默默无闻的沈嫔所出的皇六子! 看来短短几日,陛下已经决定出了储君的新人选,今日照常举办传胪大典,就是为把皇六子推向人前? 传胪大典在皇六子年轻但镇静的声音中举行了下去。 永嘉三十一年贡士,贾敬,惊惶地等待着他的名次。 一甲三人,当然没有他。 二甲九十七人……也没有他。 三甲…… 在贾敬快晕倒前,他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名次。 三甲第一百三十四名……三甲最后一名…… 他会试排在第五十一,复试的名次也分明是二等第四十三名! 贾敬知道自己完了。 他本以为宁荣两府近几日都没有禁军上门,是逃过了这一劫。哪知他们没参与太子的计划,陛下还是不打算用他! 读书四十年,年将五十,终于考得进士,却毁在了跟错人上…… 太子殿下……太子怎么就没能忍耐住…… 贾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随众人谢恩,出宫,游街,上车,回了家的。 他满脑子只有三个字: 他完了。 从此之后,别说受到重用,官拜一品,他任何官职都得不到了。 就连身上的爵位,可能也要保不住…… 贾敬身上一时冷,一时热。 他一时站起来满屋乱走,一时又坐在榻上半日不动。 房门被推开。 贾敬之妻扶着肚子进来,担忧问:“西府里请了太医,老爷要不要……” 西府大老爷一从宫里回来就晕了。 “太医?什么太医?谁病了?”贾敬脸色涨红,胡子一颤一颤,“我没事,出去!”
他不想让人看见他这般狼狈相! “老爷?”
见他这般,贾敬之妻更加担忧,不由上前两步想去扶他。
“我说,出去!”贾敬猛一挥手。
贾敬夫妻少年结发,成婚三十余年了。 贾敬之妻今年已有四十九岁,再怀胎本便不易,又兼上了年岁,身体沉重,行动不便,被贾敬这一推,虽力气不大,也竟站立不稳,向后倒去! 婆子丫鬟们原等在门外,见状扑救不及,就看着贾敬之妻摔在了地板上! “太太——” “太太!”呼唤声混着夫人的呻·吟声扑到贾敬脸上。 他看到了夫人身下殷红的血—— “夫人啊!”
他跪倒在地。
贾敬之妻扎挣了整整三天,留下一个女儿,撒手人寰。[注4] 这期间,有宫中太监到了隔壁荣国府,暗示贾母和贾赦: 荣国公贾代善对陛下的救驾之功,用到如今就算尽了。 ——这次陛下看在旧情面上绕过了贾家,再有下一次,可没这么走运了。 贾赦自知妄想不可能再实现,借病龟缩在东院,半步不出房门。 贾母更想将家中撒手不再管,可听到东府里贾敬媳妇死了,贾敬竟要辞爵去城外修行,到底不忍心,让把那没了娘的小女孩抱了过来,取名“惜春”,养在院中。 同时,她向贾赦提出:拿丰厚的聘金出来,趁早为贾琏迎娶王熙凤过门,把和王家的姻亲再结得牢固些。 王子腾一心效忠陛下,近日又升了禁军总兵,已是从二品武将了,日常随侍在陛下身侧。史家史鼎还护驾有功,前日竟得封了忠靖侯。甄家也没事,只有薛家怕是要糟…… 国公爷的情面没了,家里更要指着这些姻亲了。 凤丫头虽才十四,贾家拿出诚意,想必王家也会答应提早婚期。等凤丫头进了门就让她管家,老二媳妇歇着去罢! 贾赦原本还不大愿意儿子娶弟媳妇的内侄女,到现在也没了办法,只得拿了两万两出来。 贾母又让从官中再拿两万,要置办极为丰厚的聘礼送去王家。 王家有钱,如今又比从前更好了,凤丫头的嫁妆说不定比老二媳妇的还多,贾家的聘礼也不能少了。 王夫人趁机哭诉:“好好地把元春送了进去,如今她前程不论,也不知在宫里受没受委屈。”贾元春亦是贾母亲手养大的,如何不心疼?便叫再拿出一万来,打点太监送进宫里,好歹让孙女过得舒服些。 她想说王夫人两句: 送元春进宫是王子腾提的,她做母亲的心动了来说的,如今竟又像是家里威逼她舍了女儿一样。又想到家里正乱,何必多这一句话。 如今一切安稳为要。 王子腾做舅舅的没倒,元春的事就有希望。 不想又过一日,赖大慌忙来报:“老太太……大老爷把赖升派去林家,被林家押送上京,早几日就送去衙门了!如今衙门要把赖升五个做逃奴处置,家里不领人,就要发配了!”
“求老太太救救赖升几个!”
他连连叩头。
贾母便知贾赦竟然牵扯到了林家! 她心里骂了几百句“糊涂东西”,先让打了贾赦一顿——这回赖大亲自看着小厮动的手。 到底赖家是贾家几辈子的老仆,不好不管,她只得让人快些去把赖升几个领回来。 贾母又慌了两日: 托赖国公爷的旧情,贾家好容易没受太子多少牵连,宫中知道此事,是否又要发怒? 若林家受了责罚,敏儿的处境怕要不好了。 正没主意,门上又有另一批林家的人来报丧音。 林青玉夭折了。 贾敏也去世了。 “太太带着哥儿从云南过来,路上劳顿,哥儿病了,太太忙着照顾哥儿,又掉了个哥儿。哥儿没熬住,没了,太太好容易养好了一二分,猜到宫中事变,一受了惊吓,又——” 林平媳妇知道这话是在往史老太君心里扎刺,可事实如此,太太就是这么才没的。 “太太临去前,说嫁妆都给大姐儿留着。等老爷腾出空,会照太太的遗言,把一应单册誊抄一遍,送来给老太太一份。还有当日我们老太太给太太的东西,太太留了一半给二姐儿。老爷还说,太太近月的脉案都收着呢,老太太若想看,家里也可以送来。”林平媳妇猜度着,这是老爷怕贾家说太太的死不明? 她看贾母果然一口气没上来,晕了,忙趁乱告辞,赶着和林平会合,当日就回了济南。 贾母转醒后,还想叫林平媳妇来问。家下人打听了半日,才知人早都走了。 她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敏儿一走,林如海是再也不想和贾家有瓜葛了。 贾母一生只亲生了两子一女。长子贾赦,从小被婆母抱去养了[注5],一向不大听她的,长大后,尤其是国公爷离世后他种种放肆不堪,也不必再多提。次子贾政孝顺得多,虽然不大有能为,比不得他祖宗父亲,可也从不惹事,这就比他哥哥强太多了。 她最疼的是她的小女儿。她从小贴身养到大,看她出落成才行样貌无可挑剔的尊贵姑娘,比她两个哥哥都强了几倍。她和国公爷精心给女儿选了家世比贾家低了些,但女婿本人万中无一,家中人口不多,日子清净,底蕴丰厚,婆母慈和的好亲事,送她出了阁。 这般好的亲事,怎么就让敏儿年岁轻轻就走了,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呢! 贾母躺了几天,想不明白。 可女儿还给她留下了一个外孙女。 陛下没怪罪林如海,黛玉仍然是二品巡抚的嫡长女。 可林如海尚不满四十,青玉一没,他又成了“无后”,想来定是要续弦的。 他家里现有一个美妾姜氏,出身不算高,到底是进士之孙,官宦之后,还生有一女,又一直抚养着黛玉,或许会被扶正。 听得那姜氏一向照顾黛玉精心。但从前是有敏儿镇着,她既聪慧,便不敢苛待嫡女。如今敏儿走了,她一旦扶正,和贾家又有一层旧怨,难保不会报复到黛玉身上。 姜氏还曾引得老大和林如海共争一女,叫人知道,究竟不美啊…… 可若林如海想再娶一房高门贵女,黛玉是由他爱妾养到这么大,新人心里怎么会没有芥蒂?对黛玉也不是好事。 贾母叹气。 她想把黛玉接过来养,林如海只怕不会同意。 可她的敏儿只留下这么一个孩子…… 她总要试试。 贾母叫了贾琏来,令他去济南给姑母吊丧:“从小你也得过你姑父教导,如今两家虽疏远了,看在你姑母……死了的份上,他总不会撵你出去。太子的事终究也没牵连到他。你多住些日子,留意着你妹妹怎么样。便是他着实不肯让你带你妹妹来,你回来也好和我说说……” 她抹着泪,回身拿体己匣子。 能出远门给祖母办差,贾琏是愿意的。 可去的是从小教他读书把他问哭过,长大快十年不见,早和家里尤其是他父亲快结仇的姑父家里,他—— 贾母自然能看出贾琏的顾虑,先给他三千两银子花用,说:“这事还真是只有你去才好。来,替我写信。”
有了银子,贾琏觉得去这一趟就算挨骂受气也值了! 他很快铺好纸,蘸了笔,听贾母说: “……只要黛玉安好,将来你不论续弦、扶正何人,这里一概无话。”
贾琏手一抖,差点把字写歪。 老太太说的难道是? 见他看过来,贾母点头:“是,是她。”
贾琏年已十八,还没娶妻,房里有四五个貌美丫头,早早都收用了,尚还满足。有一个云霞他尤其爱,样貌妖娆,身段丰满,是他和王熙凤定了亲后贾赦赏的。 十年前,贾赦花大价钱买人,结果买到林家头上,被林如海截了胡,他反招一顿打的事,贾琏当年虽还小,也听人说了几句。 那时他便好奇了: 父亲房中最漂亮的丫头才是六百两买的,那姜宁是什么神仙模样,值两千银子,还值当父亲费劲心思算计人家也要买来? 没过几天,新年时老太太去林家吃年酒。 跟去的丫头们见到了姜宁,回来都议论“真和仙女儿似的”“我都不敢看她的眼睛!”
“是不是比咱们姑太太还俊多了……”“嘘,你不要命了?”
,他就更想一睹真容了!
可惜,他是“外男”,姜姨娘是林姑父的爱妾,就算两家还和以前一样,他也见不着人。 不过他知道,父亲没买成姜姨娘,到现在心里还没过去呢。 都十年了,房中来来去去那么多姬妾丫头,竟没再留下一个,不是打发了,就是赏人了。 老太太说,家里不反对林姑父扶正姜姨娘,他当然没话。可若父亲知道了,会不会又弄出事来…… 贾母闭眼冷嗤:“你父亲有话让他来找我。我老了,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大不了向宫里告他一个不孝,他死了,我没有别的儿孙了?我也不怕见祖宗,——再叫他闹出事,我才是没脸见祖宗和他父亲去!——这话你让他知道无妨。”贾琏连忙低头,不敢多说,一心写信。 …… 盛夏要到了,明光院绿意葱茏。 天气太热,尸身经不住多放,贾敏和林青玉的棺木已由林安率人护送回南。 ——本朝只给官员父母丧假,余下不论是祖父母还是妻子、兄弟、儿女的丧事都无官假,若有特殊情况,需要自行向朝廷申请。 林如海才在济南就任不到半年,即便他简在帝心,有妻丧也不好告假,何况贾家才牵涉到太子谋反案,即便皇上没怪罪到他头上,这个假也不能请。贾敏和林青玉的棺木也只能由家下人送回原籍安葬。 贾敏的丧仪也告一段落了。 林家只剩了姜宁一个能主持家事的女眷,她出面招待各位夫人太太,也没人能挑出理。 即便有带着异样眼光打量她的,她连轴转了快一个月,一开始还觉得挺好笑——这些人是觉得被她招待还不如被管家媳妇们招待吗?后来累麻了,只管记下这是谁,别的一视同仁,连嘴角的弧度都不带变的。 结果她不生气,那些人似乎更觉得“受辱”了? ……开玩笑好不好,人都要累死了,谁还有功夫和你斗闲气啊! 你老公什么官儿啊,有意见和林如海说去行不行,和她使什么脸色? 丧仪结束了,家里还有一大堆事,比如正院服侍的人怎么安排,比如她至少要穿一年素服,黛玉绯玉要穿三年,要新做衣服,贾敏走了,分例要停,每个月的支出要重算…… 但这些事都不紧急! 姜宁理直气壮给自己放了……半天假,让人都下午再来回话。 卑微.JPG 再不休息人就累傻了。 教书先生还没请来,绯玉重新去和师父们习武了,黛玉去陪着她。 姜宁没去一起去挨打,只在廊下放了躺椅,吹一吹上午还算“温暖”而不是“炎热”的夏风,手里端着一碗加了密瓜丁和西瓜丁的冰镇酸奶。 旁边还有一个躺椅,躺着桃嬷嬷。桃嬷嬷手里的酸奶只加了蜜瓜丁。 姜宁:“西瓜是还差点味道,等过半个月就甜了。”
桃嬷嬷:“我早说姑娘太心急了些。”
姜宁惬意得很:“吃个意头嘛。一会让人买樱桃,放在井里湃一会儿,那个甜,黛玉也能吃几个。”
林家这也算“死里逃生”一回了?她和绯玉黛玉都不用去浪迹天涯了!她又赚来了一个安稳的夏天! 那没有西瓜怎么算夏天?她就要吃西瓜嘛! 桃嬷嬷看她这般享受,心里也高兴得很。 上头没了人压着,感觉天都蓝了! “姑娘,姑娘?”
她凑近姜宁,“你说,老爷会不会扶你做太太?”
姜宁睁开眼,觉得怀里的放妾书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