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二人过来的时候薛槿华正在廊下散步,素心在旁服侍着,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青釉花鸟圆盒,里面似是放着一些零食,薛槿华正低着头听素心说话,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惹的薛槿华一阵笑,二人都有些发愣,母亲何时这样过,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和惊讶。然后齐齐走上前去曲膝问安,薛槿华抬头就看到了如明珠朝露般的姐妹二人,因着今日是寒食节,俩人穿着较平日都要素雅些,姐姐身材本就略高挑,一身莹白色长裙更显得她体态轻盈,身姿优雅,乌黑的秀发没有过多修饰,只戴了薛槿华刚送她的那只簪子和两朵碧玺花小簪,耳珠上垂着一副水滴形的碧玺耳坠,站在那里如出水芙蓉般柔美秀丽,妹妹身着淡粉色琵琶袖短袄,配了条同色系的褶裙,裙门和裙底都绣了纷飞的蝴蝶,走动间像是有群蝴蝶围着她上下纷飞一般,十分梦幻,再配着妹妹圆圆的脸蛋和笑起来若影若现的酒窝,真真让人心生喜欢,不得不说,郑姨娘在穿着打扮方面很有天赋,这也是这么些年她虽也只生了六娘子一个女儿,却仍在乔三爷心中占有一定位置的原因,而作为她的女儿,六娘子乔书涵看来也深得其生母真传。薛槿华笑着朝二人招手:“真跟两朵花似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乔书欣笑着答道:“嗯,都收拾好了,我和六妹妹特来和母亲禀一声,也免叫母亲担心”薛槿华点了点头,就听到六娘子乔书欣甜甜的声音:“母亲病体未愈可要小心着些,天气渐冷,您出来要多加件衣服,我和姐姐都盼着您早日康复呢。”
薛槿华就把目光转向了她,真是个聪明伶利的女孩子,听素娟说,她生病这几日,这位六娘子可是只来了一次呢,郑姨娘得宠,连带着六娘子也水涨船高,再加上她又与二房嫡出的四娘子要好,府里的下人们都是惯会看眼色的,六娘子虽是妹妹,却比乔书欣这个姐姐在各房丫鬟婆子们面前更有体面。也正因如此,才让这个同是庶女的小丫头在薛槿华面前少了乔书欣的几分拘谨和慎重,薛槿华心里一声叹息,同人不同命,乔书欣从生下就遭生母厌弃,嫡母又向来不愿多管庶女之事,以至于她从小就懂得察言观色,到也养成了她谨慎沉稳的性子,幸好是没长歪,要不该可惜了,毕竟乔书欣长得确实很漂亮,却从不好好打扮自己,是怕抢了其他姐妹的风头更难生存吧。薛槿华拉了乔书涵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冲她露出慈母般的微笑:“你们姐妹不用记挂我,此番出去,要听你们祖母的话,好好跟在她老人家身边,我有恙不能随行侍奉,你们便替我好好尽尽孝道吧”二女躬身应是,薛槿华又象征性的叮嘱一番,方才让她们离去。薛槿华又在廊下站了会,素心便催她进屋休息,“您身体还虚着,可不能久站,朱妈妈回来看见,又该说您了”薛槿华也想起朱妈妈对她的关心,便什么也没说,转身回屋了,吃完了午膳,薛槿华刚睡了一会儿便听到了朱妈妈的声音低低的传来“可不是,爷也高兴得很,听大奶奶身边的赵妈妈说,大爷盼着这一胎能生个女儿”然后又感叹道:“大奶奶真是好命啊,自嫁入薛家就得夫人看重,大爷更是只守着她一人,连个通房都不曾有,大奶奶这几年一直在调理身子,可就是没动静,原以为也就两个哥儿了,可你看,大爷刚升任寺丞,大奶奶就有了,夫人喜的什么似的,直说这孩子是福星,当下就赏了很多东西,这还是在肚子呢,这要是出生,啧啧啧”然后又是一声叹,就听素娟笑着接话:“这也是大奶奶的福泽,您等会在太太面前可别露出这幅面容,我眼瞧着太太自己心里有了想法,也许经了这次,太太真的想开了呢,我觉着太太的话说的很对,以后我们只守着太太过日子,等我们少爷考上进士,太太也就熬出来了”朱妈妈赞同的道:““谁说不是呢,你是个心细的,以后太太屋里的事你多上心些,眼下太太需要静养,西院儿那边儿的事太太既发话了,咱们就按太太的来,也省得让那些个闲杂人和那些个腌臜事儿污了太太耳朵。两人又商量了一会儿就各自散了,薛槿华没有起身,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再醒来已是华灯初上,这幅身子真的是太虚弱了,看来没有个把月是很难恢复的,听到动静,素娟撩帘走了进来:“太太醒了,可有什么不适?”
薛槿华摇摇头,接过素娟递过来的水一口气喝了下去,:“现在什么时辰了?”
“马上酉时了,奴婢还想着您再不醒来奴婢该喊您了。”
然后接过水杯放到了旁边的矮几上,回身出去吩咐小丫鬟们传膳了。薛槿华望着地上的大青砖又发起呆来,朱妈妈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魂不守舍的薛槿华,她心里咯噔一下,轻声喊道:“太太?太太?”
薛槿华抬头,就看到朱妈妈关切的眼神和满脸的担忧,她心中一暖,微微笑道:“妈妈回来了,我想些事情,晚膳好了吗?我饿坏了”朱妈妈神情一松,笑着上前扶起她:“好了,正要叫您呢。”
说着又仔细打量着薛槿华,薛槿华无奈笑笑,拍了拍朱妈妈的手,:“我真没事儿,就是想着我东大街的那个铺子,原来的租户不是不租了嘛,我想自己用来开个点心铺子,可又没有个可靠的人帮着照料,我记得妈妈有个小叔子是吧?”
说话间丫鬟们已经把晚膳端了上来,薛槿华便打住了话头儿,待用过晚膳丫鬟们收拾妥当重新上了茶后,朱妈妈接过丫鬟手里的茶递给薛槿华,才说起话来,“我那小叔子原也是个读书的料子,可坏就坏在娶了个不着调的媳妇,那年眼看着要考秀才了,我那弟妹非要去南郊的涌泉寺,说那里的文殊菩萨显过灵,好多人去祭拜之后都考取了功名,原本我那小叔子是不信这些的,可眼看考试在即,他也确实心绪不宁,就想着去就去吧,就当散散心放松放松,这一去到好,日头快落山了也没回来,我家那口子惦记他兄弟就让我家大小子出去迎迎,看看咋还没回来,结果不大一会就见长生背着他二叔回来了,就见他二叔脸上一片伤,衣服也烂了,袖子上也黑乎乎一片,还往下滴的血,他二婶儿也是披头散发的,满身灰土,可把我们吓一跳,我家那口子抱起他弟就往德医堂跑,原来两人拜完菩萨我那弟媳非要到后山转转,要再去拜什么神树,说求子灵验,结果下山的时候不注意摔了一跤,我小叔子一拉她不要紧,俩人一起滚了下去,当时就摔晕了,等醒来天色已晚,那后山哪有人烟,俩人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才回来,虽说没有大碍,可我小叔那手却是落下了毛病,一拿重的东西就抖,拿笔写字也不成了,最多一刻钟,也就开始抖了。最后秀才也没考,唉!”
朱妈妈一阵沉默,看的出来,他们在这个小叔子身上原本是寄予厚望的。薛槿华也没出声,朱妈妈调整了情绪,又接着道:“后来就一直做零工,没两年媳妇也跑了,留下个丫头,跟长贵差不多大,今年也十岁了,父女俩一直相依为命,日子过的倒也说的过去,太太要是开铺子,我小叔子人品是没问题,可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个本事,这要是赔了怎么对得起太太。”
朱妈妈嘴里虽这么说,可眼神里的期盼却是没收住,薛槿华不紧不慢的道:“这倒是无妨,第一咱们铺子小,事儿少,第二,本事不本事的放到一边,只要人踏实稳重,够忠心。”
说着她瞟了一眼朱妈妈,朱妈妈立马答道:“太太放心,咱们一家子对您自是忠心不二的。”
薛槿华笑道:“妈妈先别急着表态,咱们这事儿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办起来的,您先回去商量商量,行的话哪天把人带来我瞧瞧,至于点心……您看咱们院儿里谁会做面食点心,我记得在哪本书里看过几样点心的做法,想试试。”
朱妈妈忙不迭的答道,:“哎,就听太太的,奴婢这就去安排”朱妈妈走了之后薛槿华就开始想着这个铺子该怎么办起来,卖哪几种类型的糕点,在原主的记忆里大庆的糕点也就那么二三十种,还多以酥,糕,饼为主,薛槿华作为从大中华穿越而来的网络博主,现下流行的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就没有她不了解的,正经吃货一枚,别的也许有难度,但做几样点心还是不在话下的,这也是她想开个点心铺子的原因,正思索间,就闻丫鬟禀报,大太太来访,薛槿华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素心领着个身着大红收腰织锦褙子、头戴镂空飞凤金步摇的妇人正往正房急步走来,薛槿华一愣,是了,这位是同为庶媳的那位大嫂,原住的记忆里这位可不是善茬,看这急匆匆的样子,薛槿华没来由的一阵厌恶,每次这位来玺园都是有目的的,这次八成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想让他们三房背锅,她已不是从前的那位了,她到要看看这次这位大嫂又要耍什么花样儿。薛槿华没起身,而是利落的躺到了床上,头发也稍往松散里揪了揪,然后换上一副虚弱的样子,装作正要起身。大太太一内室就看到的是虚弱无力,强作支撑的薛槿华,她眉头一皱又急忙松开,嘴里哎呦一声,“弟妹快快躺下快快躺下,怎能让你个病人起来迎我,素娟快让你们主子躺下”说着上前去扶薛槿华胳膊,素娟眼疾手快的拿过靠枕垫在薛槿华身后,又迅速的看了她一眼,见薛槿华虽看似虚弱,但气息平稳便知自家太太并没什么事儿,便放下心来,但还是关切的问道:“太太感觉如何,可要唤太医来?”
薛槿华心中一喜,“这丫头倒是个心思细腻的”可面上却露出痛苦的样子,随即便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声,直咳的面色通红,泪水横流,把一众丫鬟婆子吓得魂飞天外,有的喊着太太太太,有的喊人快去叫太医,屋子里乱做一团,大太太也吓了一跳,看着咳的说不出话的薛槿华内心一阵烦躁:怎么病成这个样子,不是说见好了吗?这个老三媳妇病的可真不是时候,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赶在这个节骨眼上,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看来还得从老三那里想办法。薛槿华将大太太的神色都看在眼里,知她肯定是有事找她办,但见她这个样子却是再无法开口遂慢慢止了咳嗽,有气无力的道:“我这幅样子,让大嫂见笑了,大嫂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苍白的面孔带着病态的笑容,让大太太一噎,来前的打算只能先放下,面露关切:“咱们妯娌还说这些,我没什么事儿,就是听说你醒了,心想的这回终于见好了,这不,忙完老夫人他们出行的事儿我赶紧抽空过来看看你,没成想,太医怎么说的,可开了药?”
“都是些老毛病了,着了风寒一下子给激出来了,不妨事儿,让大嫂担心了。”
说着又低低的咳了几声,大太太见状也只好把自己的打算埋在心底,和薛槿华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素娟在角落里和个小丫鬟低低的耳语了几句,不一会儿就端来了汤药,大太太见状就起身告辞,让薛槿华好生将养,改日再来探望,便离开了。薛槿华长长出了一口气,吩咐素娟:“快给我倒杯水,嗓子快冒烟儿了”素娟好笑的应是,便有小丫鬟端上一杯温水,素娟接过水杯递给薛槿华,便见她一口气就喝完了,素娟有些惊讶,太太平日里做什么都是慢条斯理的,更不要说吃饭喝水,那从来都是细嚼慢咽,像今天这样着急可从未见过。喝了一杯水的薛槿华并未缓解嗓子的干痛,在素娟惊讶的目光下连喝了三杯才觉得缓了过来,薛槿华看着素娟笑道:“以后啊,我就按我自己喜欢的方式过,你无需多虑,我很好,以后也只会更好,你们呢就踏踏实实的做自己该做的事儿,我不会亏待你们的”然后拍了拍素娟的手,示意她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