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至酣处,自然是兴尽而归。 临邛府衙自是被黄元父子占据,倒是让卫弘这位原先的主人,只能去别院小憩。 黄螟虽然喝多了酒,见到卫弘离去,却执意要带着冬逢和隗渠两人送行。 出了府衙的大门,黄果和鹿戎两人在前面提灯引路。 黄螟搭着卫弘的肩膀,盯着黄果的背影,流露出了一丝垂涎之意:“卫将军真的是好福气啊,享尽齐人之福。”
方才宴席上,黄螟表露的已经是异常明显,卫弘岂能不知他心中的盘算,故而笑道:“贱内虽不得我心,但好歹也是三媒六聘娶回来的妻子,待取下成都后,万事已定,我再知会家中长辈,将其休掉,好迎娶太守家的黄氏女。”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黄螟虽然心急难耐,却也只能强行忍住。 他家虽是青衣羌部落,但早已汉化百年,大体上与汉人无异,所以也能体谅卫弘的说辞。 黄螟从黄果的背影上挪开视线,注意到正有临邛曲的士卒推着独轮车运送货物,便走上前打量了一眼,问道:“你们在运送何物。”
推车的人也不惧,平静地回道:“是临邛仓的铁料。”
“铁料?”
黄螟有些不解,这半夜三更的,运送铁料做什么,再细看了一眼独轮车上的物件,皆是石磨大小的铜铁南瓜。 卫弘搭上黄螟的肩膀,笑着说道:“这可是临邛仓积攒的好铁料,我下令将其运到南郊的冶铁坊给熔了,给我靖难大军铸造兵器。”
冬逢闻言,也贴心地点点头提议道:“既是如此,那某下令打开南城门,放他们出去。”
冬逢掌管临邛南城今夜的布防,要去南郊冶铁坊,势必要从南城门出去。 不想却被卫弘给阻拦住了:“不可,大军骤然驻扎在此,城门若开,放生人混入,极易滋生营中动乱!”
众人闻言,皆觉得在理。 卫弘几步上前,一脚踢翻了那独轮车,用着凶狠的语气斥责道:“不长眼的东西,做事还不仔细一点,将这些东西轻拿轻放,堆积在南城四周,明日开了城门再运出去,切莫惊扰了我靖难大军!”
黄螟见卫弘如此怒不可遏,也赶忙走上前来劝慰道:“卫将军,何必和这些奴仆动气,心且宽些……” 卫弘面色上深以为然,便挥了挥手让这些人赶紧把车推走。 冬逢和隗渠也瞥了一眼那几位唯唯诺诺的民夫,露出几分讥笑,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不久后,便到了卫弘的临时别院。 卫弘站在门口转回身,对隗渠殷勤地勉励道:“我麾下军队战力不佳,明日攻取成都,还要多多仰仗隗渠将军了。”
隗渠很直接,且不说卫弘先前那果断的一刀,直接斩毁了他的轻视之心。就是先前在舅父面前,卫弘为他求情,免去了四十军棍的处罚,隗渠也心存感激。 是故,隗渠将手掌放在了胸膛上,这是苏祈部勇士之间的结交手势,郑重的许诺道:“放心,明日勇士隗渠,定与你并肩作战!”
卫弘颇为感动的点了点头:“天色已晚,诸位将军尽早去休息,明日我将带头拔营,率先攻打成都!”
黄螟颇为欣慰,连连点头道:“善!”
…… …… 进了别院的大门。 黄果转回身对卫弘怒目而视,愠怒说道:“百般逢迎,重官许诺,还结成姻亲,最重要的是言辞辱及诸葛丞相,卫将军方才的表现,真看不出来是诈降啊……” 卫弘先前的糜烂脸色在瞬间荡然无存,看着黄果神色严肃的呵斥道:“你只在兵书中看到了兵不厌诈,却不知道这个过程中,你一颦一笑有一丝差错,足以破坏整个行动!”
黄果一时语塞,尤其是看到卫弘这般一丝不苟的神色,和之前黄元面前表现的简直是判若两人,黄果就更没有底气去指责卫弘什么了。 没有在意黄果的反思,卫弘直接朝着别院深处走去,那里等待着临邛曲诸多将士。 众人见到卫弘回来,纷纷从原先的散漫状态变得严谨了起来,等着卫弘的安排。 甲胄齐全的黄乔跃跃欲试地对卫弘问道:“黄元那边没起疑心吧?”
卫弘摇了摇头,示意一切按照计划进行中,并未出现错漏,然后问了一句:“准备的如何了?”
蒲季上前应道:“按照卫军候的吩咐,防止贼军起疑,人手早在日落之前歇息了。”
卫弘点了点头:“就地休息吧,等我口令,提前一个时辰叫醒他们举事!”
众人听声散下,卫弘走进厅内,黄果犹豫了一阵,最终也跟着走了进去。 卫弘捧着地图看了一眼,实际上最近两天他都没怎么合眼过。 这是在危险境地中磨砺出来的警觉,时隔数月,面临着黄元的数万大军,再度从卫弘的身上,觉醒过来。 黄果看着油灯下,还在绞尽脑汁筹划诈降事宜的卫弘,内心不由得柔软了几分,解释道:“敌我兵力相差悬殊,我只是实在想不透你的退敌良策。”
卫弘抬起头看着她:“你想不透的事情多着呢,比如为什么我这么不要脸,再比如我有什么鬼神手段差遣山神为我做事……” 闻言,黄果一怔,并未回话。 确如卫弘所言,她对这些事一直心存疑惑。 卫弘直接说道:“因为我能看得出来,你自小到大几乎没怎么经历过什么危险。可我不一样,来到这个鬼地方,还没想明白就到了乱刀砍杀的战场上。为了活命,脸皮算什么,躲在尸体下藏了两天三夜,就差啃一口尸肉了,可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丢脸的。好死不如赖活着,我还想多看看这个世界,总想着天降大任到自己的头上,所以脸皮这东西,早就丢没了。”
黄果看着卫弘的脸庞,在昏暗的油灯下,仍旧能够看清他眼角流露出来的某种坚韧。 尽管对白日里卫弘那一番行径,黄果是嗤之以鼻,但此时此刻,她却生不出半点鄙夷来。 见到黄果沉默许久,卫弘收起地图站了起来,看着临邛南城,目光有所触动:“你不是一直很好奇临邛矿山的产铁量为什么与日俱增吗,很快就能看到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