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感觉,便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惊艳。这惊艳不同于寻常见到某种绚丽夺目的美时,那种转瞬即逝,只浮动于表面的经验,而是一种无声无息间便直击内心最深处的撼动。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一个女子,看似娇弱寻常,目光当中却有着一抹说不出的味道。就像是一只孤傲的鸟,在她的眼底,只存在着那一片辽阔无垠的蔚蓝天空,其余任何,在她的眼中仿佛都是这世间不起眼的一粒尘埃。这样的孤傲目光,的确是像极了那张画像上的人。她那孤傲清冷的目光,是直击他心底的一束幽光,却也是令他起了防备之心的最大诱因。她那一双眼睛,实在很难令人不联想到画像上的女子,她的来处又是空明,倘若她就是因为这而来,无论她的目的是什么,想必都会在董府掀起一场风浪。尽管他并不能肯定她心里所想的究竟是什么,可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彼时。董老太爷的院子当中。坐在藤椅上,百里秋水气定神闲地落下手中的棋子,“老太爷,这次是我赢了。”
盯着眼前大局已定的棋盘,董老太爷板着脸,眯着眼睛认认真真地看了又看,旁边伺候着的下人谁也不敢大气吱一声,却都暗暗用责备的眼神打量着百里取水。董老太爷越老越孩子气,这次被别人给赢了棋,等下说不定要怎么发脾气呢。谁知,董老太爷盯着这棋盘看了半晌,又拧着眉看向了百里秋水,却是咧嘴一笑,“你这丫头胆子还真大,多少年了,在董府下棋,还从来都没有人敢这么干脆利落地赢了我。”
“对弈如果作假,比认认真真下一盘还要难。”
百里秋水笑了笑,说道,“从第一步开始,就要仔细谋划布置如何才能让您赢,而且还不会被您看出其中的猫腻,反倒是要花更多的心思。他们这么做,不也全都是出于一片孝心,为了哄您高兴么?”
被人戳穿,董老太爷不怒反笑,“丫头啊,你说的可真是一点不错,其实他们这棋下得累,我赢的也累。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我心里哪会不明白?这要是装个一次两次还算轻松,一直都要这么装下去,反倒是要把我这把老骨头累个半死。”
“幸好,现在让我认识了你这小丫头,够聪明,也够爽利干脆。要不是你时常来陪我,我这棋盘恐怕都要生尘了。”
董老太爷笑着摇了摇头,一副颇为感慨的样子,眼底却在不知不觉当中,流露出了一丝不知沉淀了多久,却分毫都不曾消减的浓重思念,“从前啊,我身边也有这么一个小丫头,她跟你一样的聪明,一样的不会刻意讨好我,却总能让我开心。”
说着,董老太爷那笑着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凄苦,“她从小就是我手中的宝,我总以为自己有能力将她护着一辈子,可我却没想到自己还会有闪失的时候……她的心里,必定是恨着我的吧。”
百里秋水缓缓摇头,“您爱女情深,就连我一个局外人都能感受得到。况且人生在世,不见得一辈子都不会有有心无力的时候,就算是您贵为太师,同样也不能免俗。这样简单的道理,就连我都能明白,你的女儿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你不懂,因为我一时的无能为力,害了的却是她的一生。”
董老太爷长长地叹息一声,苍老的面容几乎快要被那浓重的悲伤占据,“就算她恨我,那也是理所应当。看我这把年纪,也不知道还有多久好活,看来这辈子,我都别再想要弥补曾经的过失了。”
百里秋水的动作微微迟疑了一下,轻叹一声,凝视着董老太爷的目光,“她真的不很您,倘若她对您还有一丝一毫的恨意,也就不会时常把您给她的东西贴身带着,寸步不离了。”
董老太爷就像是被什么尖锐之物给刺到了一般,一个激灵,“你说什么?”
“这铃铛虽然不值钱,可却是贵为皇贵妃的她几十年来都不曾摘下过的东西,如果她恨您,怎么会把它保护的这么珍惜?”
百里秋水从袖中掏出了一只小铃铛,那金子打磨而成的铃铛已经很旧了,上面却连一丝划痕都没有,足可以看得出拥有者对它的珍惜。这铃铛上面还镂空雕刻着二字:素馨。董皇贵妃的闺名,就叫做董素馨。这颗铃铛是在她离开空明前,最后一次见到董皇贵妃时,在对方得知她要来到蒙正寻找皇甫翌辰之后,亲手把它交给她的。可那个时候,对于现在的董家在蒙正是怎样的,董皇贵妃只字不提,也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那最后一次见面时,董皇贵妃将她的身世告诉了百里秋水。当董皇贵妃还只是董素馨的时候,她只是董家的二小姐。她的父亲,是蒙正的二品文官,深得皇上和文武百官的敬重,而她,则是同皇上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水到渠成地嫁入皇宫,成为蒙正皇上心里最得宠的妃子时,一场动乱却发生了。那时新登基的蒙正皇帝,心思毕竟单纯,皇位坐了没几天,便有一异姓王爷起兵造反,偏巧在这时,空明又因为中间国的缘故,前来威胁蒙正,要求两国结成联盟,共同吞并中间的小国。蒙正皇弟内忧外患,一时烦扰不堪。更加巧合的是,就在这战乱纷争不断的时候,董素馨的父亲却神秘失踪,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在劝降的途中,死在了那造反王爷的手里。父亲一死,董府自然没了身份地位,空明的施压又一日强过一日,终于,董素馨被当时的太后草草收做了义女,几乎强迫地将她作为和亲公主,嫁给了空明的新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