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全身骨头都因为酷刑而碎掉的老人,是如何还有力气在牢里悬梁自尽,这便成为了一桩悬案。没有人会在乎,更没有人会去计较,去一探究竟。反正现在皇上中毒一事已经有了罪魁祸首出来,他也已经将所有的罪名都背了下来,至于是真是假,没人在乎。就像是卢公公先前在皇上龙床前说的那些话一样,在宫里什么才是规矩?权利,地位,狠辣的程度。让他死的人是甄后,是皇上倒下之后,宫中最有权利,地位最高,也是最为很辣的人。想必卢公公自己都没有想到,这句话会这么快就应在了自己身上。寒冬的蒙正,大雪常年连绵不断,埋葬梅妃的梅林里面,雪花也不断地飘落而下,只是那呼啸着的寒风却被梅树给挡住了些,站在梅妃的坟前,倒也不是特别寒冷。带来的祭品都已经尽数供上,百里秋水盯着眼前这洁白的墓碑,笑了笑,就像是梅妃还活生生的站在她眼前一样,“你的仇,我已经为你报了一半,只可惜我没能带卢公公的尸体来让他跪着为你赔礼道歉。至于皇后,你也不要着急,我答应过你,绝不会让害死你的人好过。你等等,再等一等,很快你就可以看到那一天了。”
飘飞而下的雪花,在半空之中打了个飞旋,就像是梅妃的在天之灵,真的听到了她说的话,真的给予了她回应一般。就在百里秋水正对着梅妃的坟墓自言自语时,在一旁等着的罗柔忽然上前来,轻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小姐,有不该来的人来了。”
“不该来的人?”
百里秋水转过身,也听到了身后由远及近的踏雪声,当她看到身后撑着伞,微微喘息着的甄耀蝶时,脸上顿时笼上了一层薄薄的寒意,“家姐的墓地,并不怎么欢迎外人来,郡主若是走错了,还是早些回去吧。”
“我来是有话要告诉你!”
甄耀蝶的鼻尖有些微微泛红,这一路走过来,她的绣花鞋都被雪水给弄湿了,此刻冷的瑟瑟发抖,她没有带下人来,眼看着这伞自己都要撑不住了似的,“我知道你厌恶我,可我……”“既然郡主有这自知之明,也就不要来厌恶你的人面前自讨没趣了。”
百里秋水清冷的笑了笑,“罗柔花琼,我们回府。”
“等一等,等一等,我是真的有话要告诉你,等一下!”
甄耀蝶眼看着百里秋水在丫鬟的簇拥下同自己身边目不斜视的离开,心里顿时便有些急了,可不管她怎么说,那走在自己前面的人都不曾转过身看她一眼,甚至连脚步停顿一下都不曾。“百里秋水!”
甄耀蝶心下一急,手里的伞甩去一旁,忍着冷到麻木的双腿不适,快步跑上前,挡在了百里秋水的眼前,神色之中已经有了几分狼狈的恼意,“我是好心想要来提醒你两句,你听便听,不听就罢,皇后已经派人去到了太后所在的寺院,想必不久之后太后就要回来了,倘若你们不想要一败涂地,最好赶在太后回来之前,让她永远都不能回来!”
百里秋水顿住了脚步,似笑非笑地看向甄耀蝶,“听郡主的意思,是要让我们杀了太后?为什么?总不见得郡主你说要杀谁,我们就要杀了谁吧。”
“你——”甄耀蝶眉心紧紧一拧,随即用力抿了抿唇,“你若是不相信我,我说的再多,你也不会相信,我又何必跟你浪费唇舌?该说的我都已经说过了,信不信随你!”
说罢,甄耀蝶便转过身,捡起地上的伞,头也不回地便快步离开,看着她的背影,花琼扁了扁嘴,“小姐,这郡主是不是疯了。?好端端的竟然唆使您去害太后娘娘,她这是先前害人害己的事情还没做够么?”
“她说的话,其实也未必没有道理。”
凝思片刻,百里秋水淡淡道。现在有轩辕玄瑞常住宫中,宫里的消息自然也就更加灵通了些。甄耀蝶先前虽然同甄后是一伙的,可就在前不久,原本说好来到都城暂住的甄亲王一家,却迟迟没有回到自己的封地。对外宣称,是甄后舍不得自己的弟弟一家,因此便将他们多留了些日子,可实际上,甄亲王夫妇二人却是被软禁了起来。而这件事的导火索,则是代替甄耀蝶义无反顾地走上了死路的甄耀华。这一次,甄耀蝶的猜测出了错,在她的大哥死去之后,甄亲王同亲王妃并没与如同她所想的一般,将儿子的性命视若草芥,只一心恭维甄后,而是同甄后撕破了脸。甄耀华的死,就像是一根针,挑破了甄亲王那蒙在心上的一层纸,他同甄后私下翻了脸,甚至已经放话,从此以后要与这个皇后姐姐一刀两断,自此恩断义绝,他不再祈求她的半点帮衬,她也不要再奢望可以得到他的鼎力相助。甄后先是好言相劝,在再三劝说无用之后,甄后才明白,自己用小恩小惠,以及花言巧语,已经不能够让甄亲王为自己所用了。于是甄后也干脆在私下同甄家撕破了脸,面上她仍旧是那个大度的姐姐,可实际上,甄亲王已经被甄后给软禁了起来。想要活命,就得要乖乖听从她的安排。在失去了一个兄长之后,甄耀蝶本就应该清醒过来,早该明白同甄后在一起根本就是与虎谋皮,现在自己的父亲母亲又被软禁在了宫中,她会对甄后生出反抗的心思也是再正常不过。只不过,她却有些想不明白,就算是甄耀蝶对甄后生出了反心,但这跟太后又有什么关系?回到安王府,坐在暖暖的火炉旁,百里秋水喝了一口暖茶,面上还有些不解,“……说完了这些,她便走了。我看那样子不像是故弄玄虚,倒像是怕让人看见她去找我似的。虽说她先前做了不少陷害我们安王府的事情,可我总觉得,这次她的话未必是假。”
轩辕晟睿捧着茶盏,微微一笑,道:“我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今天要是没有去到宫里和八皇子见面就听你说了这些,恐怕我也要糊涂的。”
“哦?”
百里秋水饶有兴致地看向他,“原本我还以为,八皇子现在要忙着处理政事,不会再像从前一样,有个丁点的风吹草动都能知晓,现在看来,他手下的探子还是消息灵通的很。”
“这一回倒是同他的探子没什么关系,是你夫君我推断出来的。”
轩辕晟睿笑了起来,道,“那六皇子身后虽然有皇后为他撑腰,可在处理政事上,八皇子却有着一种六皇子难以企及的天赋。别的事情,皇后或许还能够动的了手脚,可在早朝上,这二位皇子的言论孰高孰低,大臣们心里自然是清清楚楚。”
“原本支持六皇子的人,同支持八皇子的人便相差无几,而八皇子现在又明显要比六皇子更适合做一名的君主。这样一来,皇后原本的如意算盘便打的不那么踏实安稳了,她想要为六皇子夺来的皇位,眼看着就要离他们越来越远,她自然是要再想其他的法子,一个能够名正言顺,将八皇子挤下皇位,一个让众人心甘情愿拥护六皇子的法子。”
轩辕晟睿轻饮一口茶,一双魅惑狐目微微眯起,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当中带着一抹狡黠,“皇后既要夺位,又要夺的名正言顺,不让六皇子背上骂名,这样一来,最便捷的办法,当然是去收买太后。”
“按照蒙正律例,倘若皇上在决定继位皇子之前便出了意外,若是太后尚在人世,那么太后则可以代替皇上来决定继承皇位之人。而无论太后是不是还在人世,皇后都没有决定继位者的权利,这也是为了防止有子嗣的皇后,会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而将国家大局视为不顾。”
百里秋水若有所思,可随即,她的脸上又浮起了疑惑,“夫君这样说,的确是很有道理不假,可太后对皇后的厌恶防备,甚至不输于我们,太后明知道皇后打的是什么鬼主意,又怎么会轻而易举便被皇后收买?”
轩辕晟睿挑了挑眉,“所以这就叫做世事无常,若是之前,太后她必定不会选择同皇后为伍,可现在却未必了。也许应该说,太后是有很大的可能,会毫不犹豫地站到皇后的一边。”
百里秋水略一思索,顿时便明白了过来,先前太后对皇上,除了母子情深之外,还有着一种浓浓的愧疚,单是这份愧疚,也会令她坚定不移地站在皇上身边,为了他谋取最大的利益。可就在不久之前,太后却被自己这唯一的儿子,给流放到了偏僻的寺庙当中,以清修祈福的名义,将她远远地囚禁在了清冷的寺庙。这对于太后来说,无异于是一记沉重的打击,这打击足以令她削弱那份母性,对自己的儿子生出嗔恨之心。太后本就是在深宫之中浮沉了一辈子的女子,倘若提起要在宫中生存的法则,她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皇上为了一个女人,记恨了她一辈子,太后在刚刚被送去寺庙的时候,兴许心里还不会怪罪皇上,等到日子一久,这怨恨便会落地生根,枝繁叶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