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不见亮,连去福安堂请安都顾不上,拽着春丫就出门了。那热乎劲儿,直让睡眠不足的春丫心里大喊吃不消。“小姐,小姐您倒是走慢点啊,绣品在那又不会跑您着什么急啊?”
连着被拽了好几个跟跄,春丫欲哭无泪,终于忍不住抗议出声了。“急,我当然急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绣品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穆锦萍脚步非但没有因此慢下来,反而跑得愈发快了。春丫不说话了,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压根儿顾不上。然而,就在她白眼直翻觉得自己有可能就这么跑死时,穆锦萍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害得她脚下不稳差点给跌个狗吃屎。“小,小姐,您……”春丫双手撑着膝盖,喘了好半天气都没匀,咽了咽口水,胸腔痛得才算没那么厉害了,“您怎么停下了?”
“没什么。”
穆锦萍跑得急也是有点喘,不过比起春丫,细胳膊细腿儿,明显好很多,“你说得对,那绣品又不会跑,咱们这么不要命的赶,不是有病么?”
“小姐……”春丫真是无语了,“你这反应,奴婢真是佩服!”
这话颇是咬牙切齿。“呵呵……”穆锦萍也觉得自己挺神经质的,有些不好意思的撸了撸鼻尖,“休息够了么?休息够就走吧。”
说罢就率先走在了前面。春丫看着自家主子那老神在在的样子,真心想给跪了。两人到布庄的时候铺子已经开门营业了,小刘掌柜在柜台里算盘拨得噼啪响,伙计的忙着打扫卫生,两个大活人走进门来都没发现。还是伙计的一扫帚险些戳穆锦萍脚上才惊得发现了他俩,“二,二小姐,这么早就过来了?”
“是啊。”
穆锦萍笑眯眯的点点头,“听说绣品出来了,所以过来看看。”
一直埋首算盘的小刘掌柜这才抬起头来,“二小姐您可真是,那绣品又不会自己跑喽,看你俩这气喘吁吁的,该不是跑过来的吧?”
春丫立即哭丧着脸道,“可不是,我这两条腿都差点给跑断了,好在小姐慈悲,半路停了,不然春丫这条小命都非得交代在路上不可。”
小刘掌柜先是惊讶的一瞪眼,随即就好笑的摇了摇头。穆锦萍脸上臊得慌,干脆一把拽着春丫去了后院的绣坊。春丫知道她心急,也不磨叽,进了绣坊就把绣品在长桌上铺展开来。“小姐您看吧,这个四季山河秀样品小姐要是觉得没问题,咱们就可以直接用天蚕丝上手了。”
春丫一边铺展一边道。穆锦萍点点头,认真的看了起来。这件绣品样本用的也是雪缎,虽不及天蚕丝,但质感却也不差,且仿双绣立体感强,一副四季山河起伏有致,不像死物,倒是整个活灵活现的呈现于眼前,让人不自觉有种身临其境的错觉。整件绣品分春夏秋冬四季,艳丽为春,金灿为夏,橙黄为求,黑白为冬,四季整合恰到好处,颜色分部鲜明,整体看,惊艳却明明白白不过是一件绣品,可四季分开来看,却有种强烈真实的震撼。整件绣品是以《山河日新》为灵感,却是全然不一样的惊艳面貌。不得不说,春丫不光绣技了得,就这作画方面也很有天赋,区别只在于,《山河日新》是笔墨而绘,而她却是针线绘制。穆锦萍伸手抚触针线的质感,抚触那些花草树木山峦起伏,手都激动得隐隐颤抖。“好!好!好!太好了!”
穆锦萍连说了几个好,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春丫,能遇到你这丫头,我真是挖到宝了!”
春丫被夸得脸红,“哪里,能遇到小姐,那才是奴婢的福气。”
穆锦萍深吸一口气再长长吐出,这才平复下激动的情绪,“这件绣品很成功,可以用天蚕丝上手了,不过,虽然这样就近乎完美,不过我还是希望在真正上手成品的时候,能更加精益求精。”
“小姐您就放心吧,奴婢一定做到最好。”
春丫亦是斗志满满,就差握拳呐喊了。穆锦萍笑着点点头,“看来,我将祖母那副《山河日新》放你这儿,根本就很多余嘛。”
“小姐可别这么说,奴婢这四季山河秀虽然是承袭自己的想法,灵感却是来源于《山河日新》的,每当找不到感觉的时候,只要拿出来瞅上一眼,感觉立即就回来了。”
春丫笑得腼腆,说罢转身去了自己的绣间,将穆锦萍寄放在这的《山河日新》临摹仿本取了出来,“这个现在也用不上,小姐可以拿回去了。”
说着便将画轴递给穆锦萍。穆锦萍伸手将画接过来,点点头道,“正好,祖母好些时候没见它怕是想得狠了,她现在正是心情不好,还回去她也能开心开心。”
“那个……”穆锦萍抬眼看向春丫,“你想说什么就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奴婢听说昨儿个您们去南山寺上香祈福,三夫人和四小姐不见了?”
春丫问得很是小心翼翼,生怕惹得穆锦萍不快。穆锦萍眉头一挑,笑里忽然就多了几分诡异,却只是点了点头,“嗯,是不见了,那些都不是你该关心的,你只要把绣品的事做好就可以了。”
“是奴婢多话了。”
春丫心里一震,忙低下头道。“你别紧张,我就是说说,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穆锦萍无奈道,“我娘之前突然病重险些没命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吧,正是因为三夫人指使她那女儿在院子的花圃里种了夹竹桃和寒冰草,就连院子外的墙角一溜都是。”
春丫听得怔住。穆锦萍却不再多说,拍拍她的肩膀转身走了出去。刚出布庄,绿依就嗖的从房顶上跳了下来。“我这都躺屋顶上睡了一觉你们才到,跑得可真快。”
绿依挑着眉,话里话外无不是奚落着穆锦萍难得的傻气,放着她这么好的轻功不利用,非得自个儿拽着人瞎跑。“我乐意。”
穆锦萍没好气的翻个白眼,自顾往前走。绿依干嘛凑上前将人瞅一通,“不冒傻气儿了?激动完了?”
穆锦萍撇撇嘴,不搭理她。绿依被她这冷淡的态度弄得颇是无趣,便也就收起了奚落的心思,正色道,“我们是现在过去么?”
“嗯。”
穆锦萍点点头,“难不成还回去趟穆府再出来么?又不是吃饱撑得慌?”
“啧,你可真是半点不吃亏,我损你一句你还得损回去。”
绿依无所谓的纵了纵肩,“不过你也别得意,我这啊,典型的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穆锦萍直接甩她一记白眼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着,去的方向却是东街。穆锦萍这次没有再去芸莱客栈,而是径自去了王瘸子的糖水铺。她们到的时候王瘸子正在布桌摆摊儿,抬头看见俩人还愣了下。却是没有任何言语,双方便已心领神会。王瘸子道,“小姐来得可真早。”
穆锦萍也点点头,“王大哥早。”
“你们跟我来。”
说完撂下正在摆的摊儿,王瘸子转身就进了那扇腐朽的木门。穆锦萍两人也不犹豫,跟着便走了进去。“人关在哪里?”
一进门,穆锦萍就开门见山的问道。王瘸子没有说话,只是瘸着腿朝屋里那张窄小的木板床走去。只见他探手在枕头底下一阵摸索,哗啦一声,原本拼接完好的床板就自动裂开个四方口子,口子大小刚好可以容纳一个人进出。王瘸子一指口子,“人就在地窖里,小姐是自己下去,还是王某带路?”
“王大哥还在摆摊呢,就不麻烦你了,我们自己下去就好。”
穆锦萍笑着道。其实她心里挺惊讶的,那封帮主居然会将人交给王瘸子看管,看来这人在铁云帮地位想必不低。王瘸子二话不说,连客套都没有一句,转身就走出门去。绿依看着王瘸子的背影挑了挑眉,不过站在人家的地盘儿也不好说什么。“我们下去吧。”
穆锦萍探头看了看口子,见里边有木楼梯,这才爬了过去。绿依点点头,随即跟上。地窖不深,木梯子也就两米差点,就是光线不好,乌漆抹黑的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但同时穆锦萍也知道,正是这样的地方,最是折磨人心。两人抹黑走了几步,绿依随即掏出火折子打燃,整个地窖便霍然呈现眼前。地窖放置着一些酒坛以及蔬菜瓜果,也不够大,也就和头顶那间屋子一般大小。然而,在一堆酒罐子后面却是一个铁笼子,笼子里关着的,正是撒三夫人母女。三夫人怀抱着女儿,安静的整个蜷缩在笼子里,身子却在抑制不住的颤抖。见三夫人母女居然是被关在铁笼子里,俩人都有些意外,对视一眼,这才朝笼子走了过去。随着两人越走越近,三夫人抱着女儿抖得愈发厉害,却始终埋头蜷缩着不敢抬头看一眼。也不知道那王瘸子究竟做了什么,把人吓成这个样子,不过俩人也不关心就是了。穆锦萍在铁笼子前蹲下身来,抬手敲了敲铁栅杆。三夫人非但没有因此抬起头来,反而蜷缩得更紧了。穆锦萍干脆收回手,轻声道,“三夫人?”
听到熟悉的声音,三夫人蓦然一震,当即抬起头来,一看是穆锦萍,当即激动不已,“萍儿?真的是你?你,你是来救我们的么?老爷他是不是也来了?那个瘸子根本就是个疯子,你,你快点放我们出去,快!”
穆锦萍轻轻笑了,笑得却分外残酷,“怎么样三夫人,生死挣扎的感觉,不好受吧?”
“你……”三夫人一下子就惊住了,“你,你不是来救我和芝儿的?”
“我是来向三夫人讨债的。”
穆锦萍语气仍旧不紧不慢,眼睛却淬毒般盯得人心里发毛,“你指使自己的女儿在我娘院里院外偷种夹竹桃和寒冰草,就应该想到会有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