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看到尾声,旁边传来均匀清浅的呼吸声,梁蝉稍微出戏,偏过头来,不出所料地瞧见蒋祈树清俊的睡颜。
他靠在床头,脑袋微微歪向一边,怀里搂着她的粉色小兔子玩偶。这是陈小音送给她的礼物,两人逛街的时候陈小音挑的,说她有时候特别可爱,跟小兔子一样。 梁蝉看了眼兔子,视线重回蒋祈树脸上,他睡得安安静静,没有打呼噜,也没有别的什么毛病,眼睫覆下一层浅浅的影子,嘴唇抿着,有种纯真的感觉。 他应该挺累的吧。 昨晚守岁,今天一大早赶来医院,她睡大觉的时候,他来回奔波准备食材,又在厨房里忙活半天。等她吃饱喝足睡够了,他还担心她会不会太无聊,提出陪她看电影。 梁蝉轻轻拉高被子,盖到他肩膀处。 动作已经足够小心,谁知收回手时手背蹭到了他的下巴。他眉心一动,醒了,眼还没睁开,手先抬起来握住了她的手腕,嗓音低哑含糊:“怎么了?”梁蝉尴尬得脸颊急剧升温,与他缓缓睁开的眼眸对视上,咳了声:“我看你睡着了,给你盖被子。”
蒋祈树嘴角浅勾了下,刚睡醒的样子单纯无害:“怕我着凉?”
梁蝉没理他,缩回手,视线从他脸上移开,假装继续看电影。 手机也在跟她作对,电影放完了,屏幕上滚动着演职人员表。 梁蝉故作淡定地从支架上拿起手机,退到主页面,准备还给蒋祈树,不经意间看到他设置的壁纸。是他在图书馆偷拍她的照片,亦是他的朋友圈官宣配图。 “手机还你。”
梁蝉眼眸闪了下,打算下床去做别的,不然继续待在床上,没有了电影的背景音作伴,她会尴尬死。 然而蒋祈树并没有接过手机,她的动作也就被迫停在那儿。 梁蝉鼓起勇气去看他的脸,他闭着眼,好似又睡着了。明明刚才已经醒了! 相处有段时日,梁蝉对他的把戏也有所领教:“蒋祈树。”
“睡着了,叫我干什么?”
蒋祈树揉着怀里的毛绒兔子的耳朵,咕哝一声。
睡着了还怎么说话? “你的手机。”梁蝉也不等他接,直接塞他手里,收起床上的电脑桌,手脚并用地从他腿上跨过去。
蒋祈树正好在这个时候掀被子起来,梁蝉被他的长腿绊了一下,差点栽到床下,还好他眼疾手快搂住了她的腰。 两人跌到一起,鼻尖相隔一只拳头的距离。 梁蝉惊魂未定,心跳加速,她还听见有另一道心跳声,比她的更加急促、有力,像鼓槌一下一下敲击在她的鼓膜上。 蒋祈树的手还搭在她腰间,隔着一层柔软的睡衣,仍能感受到底下纤薄瘦弱的腰肢。 梁蝉羞恼不已,双手撑起自己的身体,抬起的目光不期然与他对上,蒋祈树看她的眼神幽深似潭,没了平日里的清澈。 蒋祈树吞咽了下:“梁蝉……” 话刚起头,手机铃声响起,一瞬间打散所有潜藏的旖旎暧昧。 蒋祈树错开眼,任由梁蝉从他身上爬起来。 她略显慌乱地下床,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走到厨房那边接电话。 是邵霖风打来的,问她退烧没有。 梁蝉一手摸着滚烫的耳际,努力平复那颗悸动的心,心不在焉地回:“嗯?啊……退、退烧了。”半个小时前,她自己量过一遍体温,确实退烧了,但她眼下浑身发烫,不确定是不是又烧起来了。 邵霖风听出她声音些许不对劲,关心地询问:“身边有人照顾吗?”
“有。”
梁蝉说,“蒋祈树还在这儿。”
电话那边安静了数秒,邵霖风嗓音低淡:“没事了,挂了吧。”
“好。”
梁蝉把手机拿到眼前,等待对方先挂电话,不知是他忘了还是怎么着,通话时长的数字持续跳动,电话迟迟没挂断。 蒋祈树小憩了半小时,醒来精神状态饱满,扫了眼凌乱的床,问梁蝉:“你的床单被套放哪儿了,我帮你换。”
梁蝉被他的话拉走神思,眼神茫然困惑,不懂怎么要换床单被套。 蒋祈树扯了扯身上的线衫领口,有点嫌弃自己:“刚在你床上睡觉没换衣服,穿着这一身去过医院,感觉不太干净。”
梁蝉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在衣柜里。”
家里就一个衣柜,蒋祈树拉开柜门,靠左侧的格子里叠放着整齐的四件套,也是素净的颜色。 梁蝉再看手机,屏幕上显示通话结束。 她愣了愣,把手机放到桌上,去给蒋祈树帮忙,却被他推到一边。 “你去沙发上坐着休息,无聊就玩手机,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蒋祈树说。
蒋祈树安置好她,动作利落地拆掉床单被套枕头套,换上新的。 抱着那堆换下来的四件套塞进洗衣机里,启动洗涤程序。趁着洗衣机运作的时间,他钻进厨房,研究那个冰糖雪梨汤到底该怎么做,感觉不太简单。 * 晚饭依然是蒋祈树下厨,用带过来的纯手工牛肉丸和蔬菜煮了个丸子汤,鸡腿肉简单腌制后用调制的酱汁烧成照烧鸡腿排,最后炒个西蓝花。荤素搭配,营养又美味,梁蝉彻底被他的手艺折服。 她在厨艺方面算是颇有心得,自认比不过蒋祈树这个新手。 两人在家里唯一的一张桌子上吃饭,梁蝉咬着牛肉丸,悄悄抬眸看他,心情松弛:“你在我这儿待了一天,你爸妈不会有意见吗?”蒋祈树微笑:“他们可能嫌我碍眼。”
“为什么?”
“他们感情很好,上大学开始谈恋爱,一起读博,再到毕业结婚,双双成为教师,人生步调基本一致,我有点像他们人生中的‘意外’。我不在,他们过二人世界更愉快。我记得小时候,他们工作忙,我都是住在外公外婆家。”
梁蝉没有办法想象父母感情很好的家庭是什么样的,她自己的家里一团糟,尤其是母亲闹离婚、父亲死活不同意那段时间,家里常常弥漫着低气压。她连劝解他们都不敢,在家根本不敢出声,就怕成为那根导火索,加速他们离婚的进程。 梁蝉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出羡慕的眼神:“你应该很幸福。”
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幸福的家庭里,难怪他会是这样的性格。
他是父母相爱的结晶,不像她,是一道阻碍。 蒋祈树能感受到她的情绪很低落,停了筷子,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踏进她重重设防的“秘密基地”,在心里祈祷她别推开他:“你爸妈呢?”梁蝉深吸气,说:“他们不在了。”
被蒋祈树猜中了,若非家人不在,她怎么可能一个人住。 就此打住,蒋祈树不打算再问下去,转移话题:“多吃点,你太瘦了。”
梁蝉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菜,接着说:“我爸妈……感情很不好,经常吵架,也不算吵架吧,多数是我妈在歇斯底里,我爸装傻不回应,被惹恼了就骂一句滚远点。长年累月,我爸心里积压的怨恨越来越深,最后爆发了,拉着我妈和他的情夫陪葬……” 蒋祈树屏住了呼吸,他如何能想到“秘密基地”里藏着的秘密是这样的伤痛。 “梁蝉,你别说了。”
梁蝉轻轻扯唇:“已经过去好久了,我没那么难过了。人家都说时间能治愈一切,也不是假话。我以前只跟一个人说过这些。”
蒋祈树脱口而出:“是邵霖风?”
“嗯。你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会喜欢他吗?”
梁蝉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菜,发现说出这些没她以为的那么艰难,“因为在我孤苦无依的时候,是他收留了我。”
她开始讲住进邵家的故事,邵霖风在别人欺负她时无条件相信她,给她撑腰,帮她转学,她考试差了心情不好,他不仅没责怪她辜负了他的期待,反过来安慰她不要给自己设限。他送她裙子哄她开心,为她找宜大附中的退休教师辅导功课。在她生日那天,推掉朋友的聚会,为她庆祝生日,养尊处优的他亲自下厨,还送给她漂亮的蛋糕和花,卡片上写着“小蝉生日快乐,天天快乐”…… 那真是过去十九年晦暗人生里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蒋祈树心中的钝痛难以言喻,不知道听她说这些,究竟该高兴他更了解她一点,还是该难过,他如何比得过邵霖风带给她的一切。 他看到赵佳蔓和别的男人公开恋情的新闻了,邵霖风现在大概是单身。 蒋祈树脑中有两个想法碰撞拉扯,是要更紧地抓住梁蝉的手,还是帮她去到她真正喜欢的人身边? 不是都说,爱一个人不是占有她,而是让她得到幸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