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巧,刚买完戒指回到家,宋拂之就接到了他爸妈的电话。 自从上次宋拂之主动找王老师要时章的微信号,二老就很少查他们的进度,知道他们需要时间互相认识,宋拂之能主动要联系方式就说明他有兴趣,不必紧逼着问。 到现在过去了挺久,王老师觉得可以问问进展了。 打电话之前,王老师还跟宋大夫打了个赌来着,老宋是乐天派,他猜宋拂之和时章处得不错,估计快要确定恋爱关系了,王惠玲翻了白眼,说没准宋拂之又没看上人家,早就吹了。 宋拂之接通电话,听到王惠玲很直白地问:“最近还和时章有联系吗?”
宋拂之说:“有联系。”
耶,老宋小声地欢呼了一下,满脸笑纹里都带着得意。 “噢。”
王老师短促地应了一声,眼里明显柔软了许多,接着问:“确定关系了?”
问完这句话,老俩口耳朵都快贴到一起去了,紧张地等待儿子的回答。 “算是确定了吧。”
宋拂之说。 亲耳听到答案,老俩口一时被惊得说不出话。 他们儿子不恋则已,一恋惊人,中国速度啊。 还没等他们惊讶完,就听到宋拂之继续说:“我们打算结婚。这事儿定了,日子还没定。”
王老师瞪大了眼睛,老宋张着嘴半天没合拢下巴。 合着他们确定的不是恋人关系,而是婚姻关系。 “你们定了什么……怎么就定了这么快……” 老宋有点语无伦次。 “我们今天下午把戒指买了。”
宋拂之说。 电话那端彻底没声儿了。 宋拂之补充了句:“金的。”
半晌,才听到王惠玲严肃的声音:“你们是认真的?”
“认真的。”
宋拂之说,轻轻笑了一下,“我说过的啊,遇到合适的人我会结婚。”
“是,是。”
老宋也凑过来:“那你们什么时候一起回家吃个饭?这是大事啊。”
结婚确实得要爸妈过过目,宋拂之答应得很快:“好的,我问问他时间。”
“我这周日要和姐妹出去赏花。”
王惠玲已经冷静地开始说自己有空的时间,“所以这周六可以,之后的每个周末都可以,提前一天告诉我,我和你爸买点好菜。”
“好。”
宋拂之答应道。 挂了父母的电话,宋拂之转头就给时章发了条消息,问他周六空不空,想不想和他一起回父母家吃饭。 时章收到这消息的时候正在和童童讨论漫展宣传片的妆容,细节到眼影要打多重,口红要不要叠涂。 宋拂之的消息一来,看到“父母家”几个字,时章浑身的肌肉突然就绷起来了,要童童等一下。 周六正是他约好去拍宣传片的日子,这还是已经改过一次的时间。 时章斟酌了片刻,还是问了问负责的姑娘,问她方不方便把周六改成周日,不方便也没关系,实在是不好意思。 姑娘回得很快,说可以,本来周日的拍摄行程取消了,正好可以换成章鱼老师。 时章又说了好几个麻烦了,说这是最后一次改行程。姑娘反倒回了一大堆哈哈哈过来。 章鱼老师在圈里一直都是位挺好合作的大咖,虽然接的单子少,但只要他接,工作相处都会很愉快。 这人太有礼貌和风度了,也从不摆架子,让人如沐春风。 所以章鱼这次连改两次时间也还好,都提前了商量。姑娘还关心地问了句:“章鱼老师最近这么忙呀?注意休息。”
时章回了个笑脸表情。 跟漫展那边换完时间,时章又跟童童说要改时间。 这位可没那么好糊弄,童童眯着眼睛发了条语音过来:“稀奇了,什么事儿能比cosplay还重要啊。”
几秒后又是一条:“章鱼,你最近有问题,你绝对有问题。”
时章淡笑:“我能有什么问题,我一点问题没有。”
童童还在咋呼,时章先去回了宋拂之,跟他说周六可以。 宋拂之说好,又接着问:“我需要什么时候见见你的家长吗?”
这是必要的礼数,时章跟着自己见父母,宋拂之当然也要问问对方。 没想到时章回复说“不必”,接着就是一句:“他们很早就有各自的家庭了,在我高中的时候。”
宋拂之愣了一会,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倒是时章坦荡地说:“二十年前的事儿,我也已经挺久没和他们联系了。我们三个人各过各的,我也不需要给他们打钱,所以没有额外的经济开支。”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最后落脚点还是“不会造成经济负担”,可见时章和父母的感情真的很淡了。 宋拂之想说些话,但手指在屏幕上悬了悬,还是没打字。 三十多岁的成年人,该看开的早就看开了,过去的也都过去很久了,现在再说什么似乎都是没有意义的,有点矫情。 时章:“电话聊聊?”
宋拂之说可以。 接起电话就听到时章沉静的声线:“抱歉,之前没告诉你我的家庭情况。这个会影响你的想法吗?”
“什么想法?”
宋拂之问。 时章说:“和我结婚的想法。”
“没变。”
宋拂之答,“我又不是和他们结婚。”
他是真的不在意这些。 说得难听点,没有父母需要交际,还给宋拂之省了不少麻烦。 耳边传来一声低低的轻笑。 宋拂之默默地把手机换了一边,然后揉了揉之前那只耳朵。 时章这样笑,让他耳朵有点麻。 “那周末见吧,时先生。”
宋拂之说。 时章嗯了一声,在挂断前说了句:“谢谢宋老师”。 虽然宋拂之跟时章说了,要他别买什么东西,但是时章还是带了一块上好的茶砖,空手上门不像样。 宋拂之带着时章上楼,问他:“我爸妈你都见过了,不紧张吧?”
“有点。”
时章诚恳道,“不管多大年纪,在班主任面前都挺紧张的。”
宋拂之扬了扬嘴角,转头敲门:“爸,妈。”
下一秒门就开了,老宋笑眯眯地站在门口:“哎,来啦,快进来。小时,穿这双拖鞋。”
时章得体地喊了声叔叔,看到从厨房里出来的王惠玲,又微微弯了弯腰,说:“王老师好”。 “跟宋拂之说了不要你带东西,就知道你还是带了。”
王惠玲语气平平,但目光分明是温和的,说完这话又回到了厨房,遥遥地说,“菜马上好了啊。”
宋大夫还在旁边和声:“诶,快好咯。”
时章弯腰把换下来的皮鞋摆好,站起来后还是感觉有点局促,身子僵硬地在门口杵着。 一只手轻轻揽了一下时章的肩膀,体温和触感隔着衣服一瞬即逝。 “先去客厅坐坐吧。”
宋拂之松开手,“这边。”
老俩口做了一大桌子菜,都是家常菜,但是味道很好。 饭桌上,王惠玲给俩孩子夹了鱼,直接开问:“所以你们是,想好了?”
宋拂之先说的:“我想好了。”
时章点点头:“我也是。”
老宋笑了:“答得真干脆。”
“我和老宋本来觉得你们进展挺快的,觉得你们可以互相再了解一下。”
王惠玲顿了顿,“但结婚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既然你们做出了这个决定,那就说明已经想好了,我们也觉得好。”
老宋看上去还是有点担忧,往时章那边倾了倾身子:“小时,你不是迫于以前班主任的威压,才做出这个决定的吧?”
“不是,您放心。”
时章觉得宋爸爸太可爱了,“我自愿的——” “我觉得拂之很好。”
说这话时,时章正垂着眼夹菜,语气淡淡的,但是郑重。 宋拂之筷子一顿,看了时章一眼,过了两秒才继续开始咀嚼。 这男人第一次用名字的后两个字叫他,“拂之”,明明是很平的语气,听起来却有种温柔的感觉,让人心里微微发麻。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领证?”
王惠玲问。 时章下意识看向宋拂之,宋拂之接收到他的眼神,说:“找个我们都没课的下午吧。”
“哎对,时教授平时在大学忙不忙?”
老宋思维比较跳脱,想到啥就问了。 时章忙不迭道:“您还是就叫我小时吧。”
宋医生引入了学校这个话题,一桌子三个老师顺势聊了很久,说高中和大学的区别,说忙碌的工作,感慨时代变了,孩子们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时章在这一块儿很有话说,融入得很好,反倒是老宋插不进去嘴,郁闷地在一旁扒虾。 聊了会儿祖国园丁的工作,话题终于被王惠玲拉了回来。 “那婚后你们准备住哪儿?”
时章和宋拂之对视着,慢慢说:“这个我们还没聊过。”
“在大学和附中之间找个房子吧。”
老宋建议道,“这样上班都方便。”
“一起买个房?”
时章问,“我们现在的房子可以租出去。”
“可以考虑。”
宋拂之点点头,“我们回去看看。”
吃完饭之后时章和宋拂之去洗碗,老俩口也没拦着。两人做饭两人洗碗,很公平。 吃饱喝足,时章被老宋拉着在阳台下象棋,一老一少谈笑风生,画面还挺和谐。 宋拂之看得有点出神,直到王惠玲站到他面前,做了一个往里的手势。 王惠玲带宋拂之到了屋里的房间,开口就是一句:“你和时章还不太熟吧。”
“……” “之后会熟的。”
宋拂之没否认。 宋拂之知道他们之间的状态逃不开妈妈的眼睛,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演。 王惠玲沉默了一会儿,很轻地叹了口气:“你……准备和他熟到什么地步?”
宋拂之张了张嘴,没讲话。 宋拂之从小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小孩”,成绩好,长得帅,而且听话,乖。每个人见着都要夸他“懂事”。 当父母的最开始也是高兴,觉得省心,后来渐渐发现宋拂之只是看起来乖,其实心里很有自己的标准,在他拿定主意的事上,别人是劝不动的。 他听话,懂事,但不透明,极少和人分享内心深处的想法。 小时候父母都忙,没时间和他交流,所以等父母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他们好像从未了解过儿子最真实的那一面,也错过了所有走近他的机会,他已经太成熟了。 “我想要有人陪着你,就是希望你能轻轻松松地和他交流,能敞开自己,不用装也不用端着。”
王惠玲说。 “这个不是你希望就能实现的啊,妈。”
宋拂之安静笑笑,“而且我平时也没端着。”
王惠玲知道再多说也没用,最后说了一句:“你要对人家好点。”
宋拂之失笑:“我会的。”
王女士这语气,好像担心他会辜负人家似的。 在王老师家的下午很悠闲,春天深了,窗外嫩芽新发,鸟雀啾啾,时章和老宋切磋棋艺磋上了瘾,两人在明媚春光下凝眉深思。 “大好的天儿,搁这坐着屁股都要捂出痱子来了。”
王惠玲嗔了句,挥手赶人,“去去,小宋领时同学出去转悠转悠,顺路帮我带把青菜回来,晚上吃。”
这是怕时章一直呆在他们家里不自在,叫宋拂之带他出去透透气儿,整天跟一老头坐着下象棋像什么话。 宋拂之领命带时章下楼闲逛,两个人在电梯里并肩而立,时章站很放松,在电梯镜子的反射里注视着宋拂之,说:“叔叔人很好。”
宋拂之故意问:“那班主任呢?”
“王老师和以前一样好。”
时章答。 “时教授,我觉得我爸妈对你挺满意的。”
电梯门打开,宋拂之领着时章往阳光处走去。 这句话其实没什么说的必要,时教授举止温文得体,几乎没有家长会不喜欢这样子的晚辈,不满意才怪。 时章看着宋拂之,问:“那你呢?宋老师对我满意吗。”
宋拂之立刻想起时章在餐桌上说的话,他用那样自然的语气喊他“拂之”,还说“我觉得拂之很好”。 那语气,好像他们有多熟似的。 宋拂之没回答他,反问道:“你还不了解我,为什么就说我很好?”
时章直接回问:“那我能多了解了解你吗?”
“……你想了解什么方面?”
时教授的话术如此高超,不着痕迹地带偏了话题,宋拂之竟然不自觉就被牵着鼻子走了。 时章似乎认真地思索了几秒,才正色道:“比如,宋老师习不习惯在街上牵手?”
还没等宋拂之回答,时章就微微靠了过来,手背轻轻地碰了一下宋拂之的指尖。 呼吸像是一下子被收紧了,宋拂之没躲,也没迎合,就僵在那儿。 时教授真坏,要牵就直接牵吧,偏偏还要认真问他,偏偏还要等他回答。 时章看着他,突然轻轻笑了一声,眼尾微弯。 “看来宋老师不太习惯。”
宋拂之觉得自己被瞧不起了,年过三旬的老大叔不敢牵手,说出去都要让班上早恋的小情侣笑掉大牙。 牵就牵呗! 宋拂之沉着脸想去抓时章的手,却抓了个空,时章恰好无意间把手收回去了。 …气得宋拂之血液上涌。 然而下一秒,手心猛地被裹进另一只干燥温暖的手,时章轻而稳地牵住了他。 掌心相扣。 “不习惯也没关系。”
时章说,“那我们就牵一小会儿,走到小区门口就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