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诉诉看着镜中的自己被一点点地上妆,一件件精致的首饰被轻柔地佩在头上。 最后,一顶带着长长纯金流苏的头冠落在她的发髻间。 小满拿着细长的蝶尾金簪,小心翼翼地替她将发冠别好。 沈诉诉像一朵含苞的花,在细致的装点下,慢慢绽放。 算上自己前世的那个梦,沈诉诉是第一次穿上正式的嫁衣。 入了宫,她又不是皇后,碍于沈严的官职低,她最开始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妃子。 梦中,她进宫的时候只是穿了些更加精致的衣裳。 她不喜欢京城衣服的样式,但宫里的人一定要她穿。 也不知是要取悦谁。 沈诉诉的眼睫微抬,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轻轻地笑了起来。 就算被许多人嘲笑愚蠢,但她现在很是开心。 她今天打扮得美美的,每一处妆容都是她自己喜欢的,她又有什么理由不快乐呢? 小满将一面团扇递给沈诉诉。 扇柄处缀着长长流苏,末端镶嵌着红色宝石,落在沈诉诉的手上,仿佛雨点滴滴落下。 沈诉诉低眸,将团扇挡在了自己脸前,只露出一双似含着情的曼妙杏眸。 她弯着眼笑,面上有浅浅的红晕,娇颜如花,让小满也看呆了。 小满想,她家小姐嫁给那个顾南舟,真是便宜她了。 沈诉诉这样的姑娘,天底下应当没有哪位男子能配得上她,她与谁在一起,全看她自己的意愿。 说来有趣,小满想起沈诉诉幼时的一件小事。 她比沈诉诉大几岁,沈诉诉还是个小屁孩的时候,她已经是个半大姑娘了。 小满陷入沉思,沈诉诉拽了拽她的袖子道:“小满,发什么愣?”
小满笑:“小姐,你还记得你十二岁生辰的时候,有个云游的道士到了咱们沈府吗?”
“记得啊,我生辰都是招待所有宾客的,就算是街上的乞丐,都可以进沈府享用宴席。”
沈诉诉的眉头微蹙,她也想起了那件事。 她咬牙切齿道:“就算本小姐再大方,当初也不应该让那道士进来,他真可恶。”
“可您那时候觉得他说的话吉利,还赏了他一大吊钱呢。”
小满调侃。 “他说您可是有当皇后的命格,小姐,您如此好看,若真进了宫,没准真的能当皇后呢。”
沈诉诉眯起了眼,不得不说,当初那道士确实有几分能力。 若以她的梦来看,这皇后她最后确实是当上了,虽然只当了三天。 “长得好看就能当皇后?”
沈诉诉拍了拍小满的手背,“那干脆在后宫开个选美会算了。”
“没有人能永远留在豆蔻年华,貌美的人会老去,但皇帝喜欢的人永远是二八年华。”
小满一时没听懂:“小姐,你说的话怎么变聪明了?”
“没有,走吧。”
沈诉诉提着裙子起身,她拿着团扇挡在自己脸前。 “要一直这么举着,好累。”
她嘟哝道。 “按规矩,您上了婚轿也不能放下来。”
小满提醒她。 “凭什么不能取下来?”
沈诉诉怒,“还怕鬼看了去?”
小满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将暖炉塞到沈诉诉怀里:“小姐若想,那就偷偷的。”
沈诉诉在她的搀扶下,走出房门。 院外,沈严已等着她,他正拿着帕子抹眼泪。 “诉诉,你可算出来了,诉诉,要不然咱们不嫁了?阿爹舍不得你啊。”
沈严跑了过来,将沈诉诉的喜服拽住了。 “阿爹,我只是到城东闻叔家去住着。”
沈诉诉拍了拍沈严的手背,“马上就回来看你。”
“呜呜呜,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
沈严哇哇大哭。 “阿爹,莫要如此说。”
沈诉诉正色道,“顾南舟没爹没娘,他高低也要喊您一声爹。”
“这我哪敢啊。”
沈严一惊,顾家全族都不好惹,死了估计也是厉鬼那个级别的。 他牵着沈诉诉上了婚轿,又抹了把眼泪。 沈诉诉手里拿着团扇,从婚轿里探头出来看他。 “阿爹,别哭了,再哭下去,整个长洲县都知道老百姓的县令大人是个爱哭鬼了。”
沈严止住了哭泣,他一跃上那枣红色的高头大马,身着喜庆的红衣,一扬长鞭道:“出发。”
这是沈严这辈子,第二次穿红衣,第一次穿,自然是他成亲的时候。 沈府内,热闹的吹打声响起,请来的宾客们纷纷送上祝福。 沈严人缘好,就算是梁昭也臭着脸,送来了贵重的贺礼。 沈诉诉特别嫌弃的弥提寺方丈大老远跑来,给沈诉诉送了他们寺里珍藏的菜谱一本。 “沈小姐心善,总是去我弥提寺礼佛,想来也吃惯了我们寺里的斋饭,老衲特意送上菜谱,让沈小姐出嫁之后也能吃上弥提寺味道的饭菜。”
弥提寺方丈对沈严行了一礼道。 沈严打着哈哈笑:“谢过大师。”
那宋家的大小姐宋择璟果然是加入了民间教派青霞门。 她代表青霞门送上贺礼,暗叹自己失去了一个压在沈诉诉头上的机会。 谁能想到她真的会嫁人呢? 她那个样子,看起来就没什么男子能配得上她。 当然,留在沈府里的许多宾客也存着与宋择璟一样的心思。 所有人都以为她应该入宫,去享受那皇宫里的荣华富贵。 除了皇帝之外,又有谁有资格娶她? 就在所有人都暗叹那新郎配不上新娘的时候,自长洲县的东侧,有人身着红衣,骑白马而来。 沈诉诉虽然脑子不太灵光,但审美这块没得挑。 顾长倾身着暗红色的婚服,腰间的革带将他的窄腰束得极紧,衬得他身子挺拔。 他的模样是一等一的好,尤其是那冷峻沉稳的气质,让他仿佛浸没在江南烟雨里的遥远青山,超凡脱俗。 ——他出现的一瞬间,有许多人都理解沈诉诉为什么会嫁了。 不管此人地位如何,但光看这模样气质,就足够令人倾心了。 梁昭也站在宾客之中,他身后跟着几位平时一起作过诗的年轻书生。 他轻嗤一声道:“空有皮囊,肚里没有文采,他不过就是一介武夫罢了。”
“嗯,我以为这位南公子只是生得好看,听梁兄说,他的功夫也很厉害?”
跟随在梁昭身边的书生重点完全偏了。 “我是说他没有文采,你听的什么?!”
梁昭气得要死。 接下来的婚礼流程按部就班,沈诉诉在婚轿里等得人有些闷。 她拿起遮面的团扇,在自己脸颊旁扇了扇,没凉快多少,只听到一阵环佩乱响。 这团扇好看是好看,就是装饰太多,根本没法扇风。 沈诉诉只好乖乖地将绷着红纱的团扇挡在自己面颊前。 她额上的流苏垂落,眼尾处缀了点殷红的颜彩,衬得她眼眸娇媚。 顾长倾掀开婚轿帘子时,看到了沈诉诉。 他以为她不会乖乖坐在轿子里,但此时的沈诉诉正双手端着扇子,安静地看着她。 沈诉诉不说话的时候,确实美得动人心魄,她的长睫微掀,没说话,主要是不好意思。 顾长倾愣了好一会儿,沈诉诉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声在加快。 她抬手,将自己的手伸到他面前。 “顾南舟,还不扶我下去拜堂?”
她轻声笑。 沈诉诉觉得自己在这一块完全拿捏住了顾长倾,瞧他这紧张的样子,她都比他沉稳。 顾长倾牵住了她的手,他的臂膀微微用力,将沈诉诉从婚轿上半抱了下来。 沈诉诉靠得他近了,又在正午的天光下看到了他在日光里微挑的俊逸眉眼。 他的双眸沉静宛如无风的湖面,深邃专注,那艳色的红衣似乎将他整个人都点亮。 顾长倾很年轻,此时,那独属于少年人的意气风发仿佛在这一刻迸发出明净的光采。 沈诉诉咬了咬唇,有红晕在面颊处泛起,仿佛云霞染红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