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哪晓得,漠王爷丝毫没有因此动怒,反而一脸云淡风轻,来到太尉府之后,语气平平地将事情讲了一番,并未没给她插嘴的机会。太尉得知这是她的主意后,立刻暴跳如雷,于是就有了登门致歉的这一幕……“伍小姐和我早已熟识,要是她也嫁入了漠王府,今后我便多了个谈天说地的人,为何要怪罪你?”
唐妙筠正儿八经地问。世间哪个女子愿意夫君三妻四妾,这漠王妃在说什么笑话?何氏低下头,不叫人看见她眼底的疑惑,连连点头道:“王妃说得是。”
“既然这样还赔什么礼?娘,我们走!”
伍媚柔一刻也不想再留,不知为何,看着唐妙筠淡漠如烟云的眸子,她总觉自己像个跳梁小丑。“媚柔,”何氏转目呵斥,“不得无礼!”
“走是可以,但走之前,有件事我要问个明白,你和你娘方才究竟为什么要道歉?”
唐妙筠看向伍媚柔,神色渐冷。伍媚柔被气得结舌:“你……你都说了不怪罪,怎么又出尔反尔?”
“伍二小姐此言差矣,这与怪不怪罪并无关系。只是我这人有些较真,如果不弄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今夜恐怕是睡不着的。”
唐妙筠勾了勾唇。有胆子羞辱她,却没胆子承认?那她今日,不妨揣着明白装一装糊涂。何氏闻言,只得硬着头皮解释:“不瞒王妃,云燕因先前那……那桩事,名誉有损,我久闻漠王爷宽宏大量,厚德心善,便想让王爷收留她。”
“所以,这京城其他正值婚龄的公子少爷,都不够宽宏大量,厚德心善?”
唐妙筠眉头微蹙,装得十分诧异。“这……”何氏立刻慌了神,她哪敢说出这样的话来?“我娘分明不是这个意思。”
伍媚柔愤然道。“我看你娘就是这个意思。”
唐妙筠神色悠悠,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伍媚柔气得要呕血:“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如何你们母女二人果真觉得,只有漠王才能接纳云燕,那我会将这话如实转告他人。”
唐妙筠道。“转告何人?”
何氏听着她意味不明的话,心中暗觉不妙。“一位公子。据我所知,他一直倾心于伍小姐,可惜他还不知自己在你眼中,不够宽宏大量、厚德心善。”
唐妙筠面露几分无奈。“哪位公子?”
何氏心不由提了起来,连忙追问。其实媒人一事,她也是存了几分私心的。伍云燕再不济也是伍家长小姐,若嫁了户好人家,身为庶妹的媚柔也能沾沾光。而漠王不仅贵为王爷,且手握兵权,谁见了不得心生敬意?“我的二弟唐泽。”
唐妙筠淡淡说道。“原来是唐公子?”
何氏愣了愣,随即脸上一喜。虽然比不得漠王,但好歹也是宰相家的长公子,而且伍云燕又出了那等丑事,她实在找不出什么理由来挑剔这门亲事。一旁的伍媚柔浑身一颤,唐少爷如此英气逼人,怎看上了伍云燕那个一无是处的女人?可惜何氏满脸喜色,并未察觉女儿眼中的妒恨:“漠王妃,那就承蒙您替他们二人牵线搭桥……”“慢着。”
唐妙筠抬手打断了她的话,“你若真想让伍云燕嫁出去,今日不妨就对我说实话,此事究竟是谁的主意。”
“这……”何氏极力掩饰脸上的犹豫,却是欲盖弥彰。“不必装了,如果伍家今后真要与唐家结亲,有些事现在就该说个清楚。”
唐妙筠正色道。伍媚柔见母亲犹豫着要开口,立刻出言阻止:“娘,她才不会让唐少爷娶伍云燕!”
“伍云燕是你的长姐,你怎么对她直呼其名?”
唐妙筠淡淡看向她。“媚柔不懂礼数,请王妃恕罪。”
何氏连忙说道。唐妙筠今日总算明白,伍媚柔这刁钻蛮横的性子究竟从何而来了,有这么一位处处护着她的母亲,也不知到底是福还是祸。“既然是她不懂礼数,那为何认错的是你?”
她问。“我没有错,为何要认?”
伍媚柔理直气壮地反驳。“还不快闭嘴!”
何氏有些急了。要是攀上了漠王府和唐家,对谁来说不是一件喜事?她这女儿,怎么偏要在这种关头插科打诨?“来人,将伍媚柔带去佛堂,抄经书十遍,抄完再送回太尉府。”
唐妙筠吩咐身旁的守菊。眼看伍媚柔怒目圆瞪就要叫骂,何氏赶忙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压低声音道:“来之前老爷可是说了的,你要是再不识礼数,就将你丢在这漠王府,不许你再踏入伍家半步!”
伍媚柔这才蔫了,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向唐妙筠,恨不得将她抽骨扒皮。见女儿消停了些,何氏这才松开了手。她们是来认错的,能谈到结亲一事上已很是不易,这种时候要是惹恼了漠王妃,岂不要吃不了兜着走?不过一想到女儿今夜要孤身一人守在佛堂,她心里又有些舍不得……待伍媚柔被守菊带下去后,唐妙筠静静看向何氏,等待一个答复。何氏并未过多犹豫:“其实……这是太子妃的主意。”
“你可知你犯了个大错?”
唐妙筠面露认真,“漠王与东宫向来不和,你既然替太子妃办事,就是东宫的人,怎么又来与唐家联姻?”
“我怎会是东宫的人?”
何氏听懂了唐妙筠的言下之意,笑得十分勉强。她如此这般,的确有朝三暮四之嫌。“那你这棵墙头草,究竟要往哪边倒?”
唐妙筠挑眉问。何氏到底还是聪明了一回,犹豫片刻道:“漠王妃休要责怪,事关重大,我怎么拿得了主意?不如我先回去告诉老爷,由他来定夺。”
何氏走后,守菊急急上前,神色中带着一丝慌乱:“王妃,那伍二小姐刚到佛堂就大闹起来……”“我去看看。”
唐妙筠道,她早已料到伍媚柔不会这般轻易就善罢甘休。一主一仆来到佛堂,此时已近黄昏,漠王府点起了灯,借着有些昏黄的烛火,唐妙筠看清了佛堂中的场景。经书早已被撕成碎片,雪花般地撒了满地,几张桌椅也是斜的斜、倒的倒,乍一看仿佛遭了贼。“唐妙筠,别以为我怕你!”
伍媚柔指着她的鼻子,恨得咬牙切齿,“你阻挠漠王纳侧妃,分明是不守妇道!”
“其实你根本就是怕我的,”唐妙筠环顾四周,眉梢微挑,“否则怎么只动了些寻常物件,桌上那些金玉佛像,难道不比桌椅板凳砸起来顺手?”
伍媚柔脸上一僵。她心知那些佛像极为贵重,说不定还是御赐的,因此不敢轻易去动,哪晓得唐妙筠一眼就瞧出了她的心思。说到底,她只是一个小小庶女,若闹得过分了,即便父亲平日里再疼她,在这些“大是大非”上,也绝不会袒护她……“说吧,唐诗若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
唐妙筠单刀直入道。说起来,从云上庵回来后,唐诗若就已有些失势了。如果未曾失势,又怎会让伍媚柔这样的蠢人替她办事?京城素来不缺想要依附太子的世家子弟,而这其中,比伍媚柔聪明的应当大有人在才是,若不是这群人见风使舵,看出唐诗若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怎么轮也轮不到伍媚柔。“你在胡说什么?”
伍媚柔忙替自己辩解,“你这般污蔑太子妃,该当何罪!”
“既然你想与我对抗到底,那我就让你如愿以偿。”
唐妙筠可不打算心慈手软,忽的将那盛放贡品的玉碗打翻。玉碗哐当落地,顿时摔成了三瓣。“伍二小姐,你惨了,居然在漠王府的佛堂大耍威风,还摔了这价值千金的玉碗。”
她淡淡道。“你!”
伍媚柔大惊失色,她哪里想得到,唐妙筠竟敢这般明目张胆地诬陷她?“守菊,把伍二小姐和这只碗好生送回伍家,顺便替我向伍太尉讨个公道。”
唐妙筠不急不缓地将话说完,头也不回就离开了佛堂。这帮人真是越来越让她大开眼界了,居然敢打让林苍漠纳侧妃的主意,也不看看她这个正牌王妃答不答应?至于什么男尊女卑,什么妇不妇道……唐妙筠挠挠耳朵,这些在漠王府,不都是梦话吗?正想着,肩头一暖,忽然被披上了一件厚实的衣裳。来的是林苍漠,替她捋了捋随风四散的发丝,动作略有些生疏,眼神却是柔软。“你把伍媚柔打发走了?”
他问。佛堂之事他已有耳闻,那只玉碗,是由一整块翡翠雕刻而成,本身就价值连城,加之碗面不过巴掌大小,却一字不漏地刻上了大悲咒,每一字都宛若针尖,用西洋镜才能看个清清楚楚,堪称难得一见。伍太尉素来清正廉洁,三五年的俸禄,怕也抵不过这一只小小的碗……“不必担心,我不会让伍太尉砸锅卖铁。”
唐妙筠看穿了他的担忧,撇嘴道。林苍漠将她冰冷的手放入自己袖中,边走边打趣道:“如此便好,否则伍太尉要以为你唐家蛮不讲理,娶不到他的嫡长女,就用这种法子找他逼亲。”
唐妙筠忍不住噗嗤一笑,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急的脚步声。“王妃,王妃,不好了,小少爷忽然吐奶,而且……而且……”一个丫鬟气喘吁吁地跑来,手足无措道。“怎么回事?”
林苍漠立刻变了脸色,活像要吃人。那丫鬟被问得一愣,看着他黑如修罗的脸,竟连话都说不出了。“她一个丫鬟怎么知道?我们快去看看!”
唐妙筠催促。说不急是假的,为人父母者,哪会不担心?况且这里不比上一世,婴孩生病是寻常的事,一旦遇上天花、白喉,就是皇子王孙也难逃厄运。她走得匆忙,来到南儿房中时,额上已沁出一层薄薄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