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子听着唐诗若这话，只觉古怪得很。什么叫“不过是想说会儿话而已”，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真将秋寒这丫头当做傻子了不成？且还让秋寒明目张胆将她叫了来，任谁都能瞧出这其中的猫腻……这皇子妃，怎么忽然与昨夜判若两人了？唐诗若见王婆神色有些不对，才后知后觉地蹙紧了眉，不知为何，在这个疯疯傻傻的秋寒面前，她竟险些乱了分寸……看着秋寒推门走远，王婆子从怀中掏出一方叠得方方正正的帕子，正要说话，却见唐诗若指了指窗外，微微摇头。王婆子明白这是隔墙有耳之意，便闭紧了嘴没有作声，将那帕子递了上去。看着帕子中那根乌黑纤细的发丝，唐诗若面上浮现出一个腻滑如蛇的笑容：“王婆婆，有劳你过来一趟，我这段日子在太医院中，并不晓得外头发生了何事，也不知太子殿下为何忽然不许我回东宫，你能否将这其中的细微末节仔细说给我听？”
“皇子妃，太子殿下已被废，您如今该称呼他为四皇子了。”
王婆子纠正。闻言，唐诗若将手中那帕子攥得紧紧，冷声斥责道：“大胆的奴婢，竟敢诅咒太子殿下被废，就不怕本宫叫你人头落地？”
王婆子悚然一惊：“皇子妃……”话未说完，唐诗若忽然扬手朝她打来：“一错再错，不知悔改，居然还敢叫本宫皇子妃，看本宫不让殿下重重罚你！”
这一下打得极重，几乎将王婆子打懵了。眼看唐诗若又高高扬起了手臂，她不由杀猪般地叫出了声：“来人啊，快来人，皇子妃疯啦……”话音未落，就又挨了唐诗若两记耳光。王婆子到底年纪已大，哪里会是唐诗若的对手，加之被打得头晕眼花，一时间连东南西北都有些分不清了，正要夺门而逃，忽见唐诗若面露凶光，举起了桌上的一方墨砚，脸上是一丝狰狞的笑：“王婆婆，你那女儿很快就会与你在九泉之下相见的……”这声音如此轻柔，却令王婆子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心中似扎了无数冰针。眼看唐诗若高举那方墨砚朝她头顶砸来，她吓得面无人色，立即朝门外扑去，怎料忽被一张椅子绊住了脚，重重摔了个狗啃泥。眼冒金星之际，身后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王婆子回头一看，见房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地将唐诗若牢牢抓住，任凭唐诗若如何厮打也不放手。唐诗若叫得愈发大声，嗓门之尖锐，简直不似人声。“不好，这人只怕又疯了。”
左边那侍卫皱了皱眉。“疯了不是正好可以送回太医院去。”
右边那个，听着倒是很看得开。见有侍卫来了，王婆子总算长舒一口气，惊魂未定道：“老奴这就去拿绳索，将这疯女人绑起来。”
“不必那般劳神费力，点住她的穴道便是。王妃方才去了四皇子府，还是等她回来再作计较吧。”
一个侍卫道。闻言，唐诗若癫狂的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四皇子府？呵，唐妙筠竟真去见废太子那个草包了？不过，这也是一桩好事，说不定，立刻就能遂了她的心愿……与此同时，先前的太子，如今的四皇子，正在府中大发雷霆。他之所以如此恼火，并不全是因为失了太子这一身份，还因为那与他相处了不少时日的坤简，一夜之间竟不见了人影。以往每每遇到什么难事，坤简都会替他出谋划策，如今却消失无踪，弃他如敝履，着实令他忿然。“主子，漠王妃求见。”
一个小厮上前通报道。“不见！”
四皇子不耐地喝道，然听清那“漠王妃”三字时，面色不由一怔，急急叫住了那正转身朝外走的小厮，“快让她进来！”
那小厮也是一怔，不明白主子为何忽然改变了主意。他可是听说，那漠王妃处处与东宫为敌，今日登门，只怕根本不怀好意……“愣着做什么，你聋了吗？”
四皇子皱眉催促。那小厮这才连忙应声，不一会儿，就将唐妙筠领了进来。唐妙筠虽挺着个极大的肚子，但走起路来脚步轻轻灵灵，非但不像身怀有孕的妇人，反而像个身手矫捷的刺客。联想起在洪一天山的种种，四皇子心中诸多疑问，话到嘴边却始终没问出声来。倒是唐妙筠率先开了口：“我有一件事要问你。”
“什么事？”
四皇子目光闪烁，视线一触及她的眉梢就又匆匆转开，瞧得唐妙筠挑起了眉，不解他这是何意。“我听说你府上有个面首？”
她问。“你是如何知道的？”
四皇子脱口问出了声。“如今，京城没有几人不知你这废太子顽劣成性，贪恋男色。你说，我该是如何知道的？”
唐妙筠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人的趣味为何如此……前卫。“他不是面首，而是谋士。”
四皇子颇有些恼羞成怒。坤简不喜抛头露面，这才常与他共处一室，哪晓得竟被府中那群没眼力的下人，说成了低贱不堪的面首……不过此时再计较这些又有何用？原本，他还以为坤简是个世外高人，如今一看，摆明了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走得如此干净利落，连书信都未曾留下一封，摆明了是嫌弃他这个废太子已然失势！“居然是个谋士？”
唐妙筠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四皇子一见她这神色就来气：“你今日是专程来笑话我的？”
“不是，”唐妙筠摇了摇头，“唐诗若被你赶出家门，旁人都说我这个身为长姐的，该来讨个公道。”
不待她说完，四皇子就打断了她的话：“不巧，我今日正要休了那毒妇，你再怎么劝也只会是多费唇舌。”
“谁说我要劝你？”
唐妙筠瞥了他一眼，唇边是一抹浅浅的玩味，“我与唐诗若向来水火不容，何必听旁人所言，帮她这个大忙？”
“那你要干什么？”
四皇子先是一怔，而后愈加恼火。他怎么觉得，自己正被这人耍得团团转？“我只是突然来了兴致，想见一见你府中那面首，哦不……那谋士。怎料方才有下人告诉我，那人已不见了踪影，看来我今日是要扫兴而归了。”
唐妙筠撇嘴道。四皇子被她气得不轻：“那我岂不是还要请你多多见谅？”
唐妙筠淡淡一笑：“不必了，我与你并不熟，又何必如此客气？”
四皇子还没来得及憋出一句话来，就见她施施然站起了身，而后转身合上了正厅的门。“你这是要干什么？”
他不禁面露诧异。唐妙筠唇角微弯，忽然压低了声音：“我很好奇，你之前常在东宫饮酒作乐，并非酒量不佳，为何偏偏会在皇帝的寿宴当日醉倒，你难道就不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对？”
闻言，四皇子愣了愣神。细细想来，他忽觉那日醉得颇有些莫名其妙，简直像是……像是被人算计了一般！皇宫纪律森严，下人一向守规矩，不敢有丝毫逾越之举，可那日却有几个极为貌美的宫女胆敢与他举杯同醉，一个个搔姿弄首的，犹如青楼的妓子，这才使得他一时不察，多饮了好几杯……一想到这或许是有人暗中布下的局，他就忍不住暴跳如雷：“好歹毒的心肠，我何曾得罪过谁，值得被这般陷害？”
“不是你得罪过谁，而是太子之位太诱人，总令人忍不住想要将你推下，取而代之。”
唐妙筠道。看来这四皇子并不像她所想的那般蠢，竟然立刻就被点醒了。她今日自然不是来见那坤简的，也不是来替唐诗若求情的，而是心中有个谜团，始终未被解开。如果四皇子醉酒是有人故意为之，那么，那人所图的必定是储君之位。可若不曾有那下毒一事，皇帝根本不会对四皇子如此不满，更不会怒到要废了他这太子的地步。是否……是否有人早已猜到唐诗若会在宴上对皇帝下毒，更是拿准了她定会栽赃卉珍，这才处心积虑让人灌醉四皇子，让四皇子背负上不孝、偏私的罪名？要真是如此，唐诗若只算得上是一只捕蝉的螳螂，而那躲在暗处的黄雀，还一直未曾露过面……“好啊，是谁这么大胆！”
四皇子越想越气，满脸通红，重重一拍面前的长桌，只差没咆哮出声，“待我奏明父皇，定要让那人死无全尸！”
“你先说说，那日你是如何醉的。”
唐妙筠问。在事情有眉目之前，她所推测的一切，不过是空中楼阁而已。此事，当真急不得。“自然是被人灌醉的，难道我会糊涂到自毁前程？”
四皇子愤然道。“你纵情酒色，私养面首，自毁前程的事难道还做得少了？”
唐妙筠撇嘴。那面首一事虽不知是真是假，但一旦传入皇帝耳中，就定是一场轩然大波。说起来，她还真是有些想不明白，唐诗若那般精于算计，怎会让四皇子做出如此多的荒唐事？“你！”
四皇子一阵结舌，知道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咬牙切齿道，“我是被几个宫女灌醉的，这下你可满意？”
“开宴前，众男宾都聚在轩阳殿中，众目睽睽之下，哪个宫女会蠢到给你这个太子灌酒，难道她们连命都不打算要了？”
唐妙筠问。“什么，他们都聚在了轩阳殿中，我怎么不知？”
四皇子满脸疑惑，那模样着实不像是装出来的。唐妙筠隐约察觉到了事情的关键：“你不在轩阳殿，那在何处？”
“我刚一入宫，就有小太监说皇祖母要见我，将我领到了清韵阁，哪晓得清韵阁并不见皇祖母的踪影……”四皇子皱眉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