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银盒之后,手法变得熟练了不少,这一次,用时绝不会如此之短。盒内静静躺着一张粗糙的羊皮纸,纸上绘着不少山脉、河流。而那意味着下一个银盒所藏之处的红点,落在了几条细细的竖线上。“这是什么?”
她指着竖线问。紫煞接过残章看了片刻:“这是瀑布。”
“何处的瀑布?”
她接而问。上次从残章上认出临秋山,只是个巧合而已,她对池国的了解,仅限于各个郡县的风土人情,至于山脉,就是摆到眼前都十有八九认不出,更何况只是草草地绘在纸上?“琼岭。”
紫煞说着,把那残章重新装入盒中,“琼岭离这不远,下山之后,今夜就可启程。”
唐妙筠咳了一声,不置可否:“你又打算累死多少匹马?”
“这里已经有人来过,若不赶在那人之前取出琼岭的银盒,事情会变得棘手很多。”
紫煞解释。“可那人并未取走银盒,也未拿走残章,你难道不觉得有些奇怪?”
唐妙筠将银盒拿在手里掂了掂,举目环顾四周。站在这石桌旁,哪怕看得再仔细,也瞧不见她与紫煞来时经过的那条密道,密道的出口被极好地隐藏在了一堆石块中,唯有走近了才能察觉。说不定上一个打开银盒的人,根本不知这里还有旁人……若是知道,她与紫煞恐怕又要经历一番恶斗。可不知为何,看着灰尘中那几个显眼的指印,她心中仿佛有根看不见的弦轻轻颤动了一下,一瞬间竟涌出些莫名的怅然……“先行一步总归不会错,这一次他没有取走银盒与残章,下一次若改变了主意,你我可就要空手而归了。”
紫煞依旧坚持己见。“今夜启程就今夜起程,”唐妙筠点点头,“不过,我要先祭一祭五脏庙。”
饿着肚子赶路,若是遇到了强敌、山匪,可就得不偿失了。正说着,不远处传来一阵异香,香气入人骨髓,好闻得令人几欲沉醉。唐妙筠面色一变:“不好,是枯骨草!”
那药粉早已失效,她与紫煞,这次怕是逃不过去了……紧接着,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在石阵外围响起,听口音,似乎不是池国人:“快点儿!真是笨手笨脚,枯骨草都焦了!”
“是,公……小姐息怒,小姐息怒……”这第二个说话的人,应当是个丫鬟,语气唯唯诺诺,似乎生怕惹恼了主子。“你就别怪金茹了,这枯骨草烧叫花鸡,本就不是一道容易做的菜,这次烧焦了,下次我再带你来就是了。”
第三人的声音有些轻柔,不仔细听,很容易就模糊在了夜风中。“可这里的枯骨草已被我们拔光了,恐怕得到明年才能长齐。到时我都已经出嫁了,哪还能像现在这般自由自在?”
那银铃般的声音很是不满。“谁说的?北面还余下了一些,足够再做一次叫花鸡。”
“墨灵姑娘,你又在欺哄我家小姐了,枯骨草分明是向阳的,又怎会长在北面?”
“好啊,郑墨灵,你分明是嫌弃我,只想快些哄我回去,不愿带我游山玩水!”
“咳……我哪有?既然你这么馋嘴,那我明日就带你去吃荣县的荷叶马莲,保准比这什么叫花鸡好吃多了……”听着三人的对话,唐妙筠与紫煞对视了一眼,前者眉梢微挑,后者则额角微僵。居然……有人在这石阵中烤野味?而这些人,十有八九是先于他们接触银盒的人。这些人虽发现了银盒,但不一定能打开银盒,换而言之,或许根本就没见过盒中那至关重要的残章……“有人替我将野味烤好了,你说我是吃还是不吃?”
唐妙筠朝紫煞挑眉道。被烧焦的枯骨草,应当没有毒性,不然她与紫煞恐怕早已神志不清,拔刀相向……紫煞一阵无言,既没摇头,也没点头。来时的路上,他分明见这石阵旁处处长着枯骨草,此时,路边却变得光秃秃的,连半点草根都不剩。看来,那几人当真不是为了银盒而来。来这机关重重的石阵,拔了毒性极强的枯骨草,只为烤一只叫花鸡?这样的事,天上地下恐怕还是头一桩……唐妙筠捡起一颗碎石朝前扔去,碎石落在一把飞刀上,发出“叮咚”一声脆响。原本,她只是想试探试探四周的机关,哪晓得碎石刚一落地,就引来了一个人。那人掠过石墙,直奔她而来,一身红裙在月色下极为好看:“你是谁?”
“你又是谁?”
唐妙筠见这女子毫发无损地穿过了石阵,心知阵中机关应当均已失效。如此厉害的机关,却能尽数被人毁去,真是奇哉怪哉……红裙女子不过十四五岁的年龄,声音偏柔,极为好听,眉宇间却隐隐约约透露着一股不用于寻常女子的英气,上下打量唐妙筠与紫煞,满脸皆是警惕:“我为何要告诉你们?”
“你不说我也知道,”唐妙筠顿了顿,微微勾唇,“你叫郑墨灵,是百翠国人。”
“你怎么知道?”
郑墨灵怔了怔,忽然从腰间抽出一根纤细的长鞭,“你到底是何人派来的!”
“杀了我,你可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不如坐下一同吃吃叫花鸡,我可是带来了一味好佐料。”
唐妙筠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朱砂小瓶,拔开瓶塞,轻轻晃了晃。一股辛辣的气味弥漫开来,与那枯骨草的焦香混在一起,令郑墨灵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这是何物?”
她后退了一步。“这是朝天椒的粉末,洒在叫花鸡上,又麻又辣,一般人可无福消受。”
唐妙筠道。话音未落,一道娇小的身影连走带跑地过来了,眼巴巴地瞧着唐妙筠手中的朱砂小瓶:“朝天椒?很好吃吗?”
“当然好吃。”
唐妙筠点了点头,眸光微动,看向这女子腰间的一个玉坠。那玉坠通体洁白,在月色下闪着温润的光,隐约可见一个“龙”字。果然如此……没想到,竟会在石阵中遇见这两人。“别相信她,他们浑身上下都是绫罗绸缎,分明就不是寻常百姓。”
郑墨灵将那女子护在身后,一双寒星般的眼睛,紧盯着唐妙筠和她手中的朱砂小瓶。“你不也穿着绫罗绸缎?”
唐妙筠合上瓶塞,将朱砂小瓶收入怀中,“不仅如此,还让你们公主将这可这刻着‘龙’字的玉坠堂而皇之挂在腰间,若是遇到眼尖的匪徒,这小公主恐怕就要沦为阶下囚了……”她每说一句,郑墨灵眸中的杀意就多一分,听到最后,手中的长鞭已是捏得紧紧:“公主,你先走,这女人和这哑巴,留给我来对付!”
闻言,一旁的紫煞脸色不由沉了沉:“谁是哑巴?”
“咦,这个哑巴会说话……”那小公主从郑墨灵背后探出头来,好奇地瞧着紫煞,“你是来抓我的吗?”
“我为何要抓你?”
紫煞反问。“抓了我可以有好多银两,你……”小公主话没说完,就被郑墨灵一把捂住了嘴。小公主虽懵懵懂懂,但郑墨灵是习武之人,哪会没有发觉唐妙筠与紫煞气息沉稳无比,一看就是武功极高之人?方才她不过是在硬撑而已,不想叫人瞧出半点端倪,偏偏公主一开口就露出了马脚……也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要打便打,要杀便杀!这般想着,她愈发将手中的鞭子握得紧紧。怎料唐妙筠只是淡淡一笑:“叫花鸡要糊了,再不撒上椒粉,可就不好吃了。”
说着,抬脚朝石阵外走去。“不许抢我的叫花鸡!”
那百翠国的小公主,立刻跑在了唐妙筠前头,郑墨灵来不及阻拦,眼看她越跑越远,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眨眼间,小公主与唐妙筠已错身而过,然而后者脚步不急不缓,丝毫没有出手之意。见此,郑墨灵诧异之余不由有些尴尬——难不成,这两人并非歹人,根本就没打算劫持公主?传闻,这石阵藏有宝物,说不定他们是专程为那宝物而来……不过即便真是如此,听了公主方才的话,也难免不会心怀鬼胎。毕竟若绑架公主,就能从国君手中得到大笔的赎金,到时别说一件宝物,就是十件、百件也未尝不可。看着唐妙筠远去的背影,她心中始终存着一丝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