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六月,姚万仪进宫来请安。
这是她伤好之后第一次入宫,经过这一番折腾,倒是瘦了不少。 再加上那只假眼,削减了几分戾气,让她整个人看上去顺眼多了。 身边还跟着那两个侍女,主仆三人昂首阔步,进宫也如同在自己家里一样。 皇后见了她很心疼,说:“这才几天呀,就瘦了这么多。 那白玉膏可还用着么?我瞧你眼皮上的疤痕淡了许多。 肌肤上的病,六月里最要紧。叫她们一天多给你涂几次,再用玉推好生按摩片刻,如此过三年,这疤痕便能淡得看不出来了。”白玉膏只有大内方有,弹丸大的一小瓶就价值千金,别说是平民百姓,就是一般的官宦人家也用不起。 自姚万仪受伤之后,皇后光是白玉膏就赏了她快十瓶了。 “多谢姑姑惦记着,我现在好多了。”
姚万仪如今基本上已经能适应独眼看物了。
“唉,这也算是你命里的一劫吧!”皇后安慰姚万仪也在安慰自己,“想来是你一向太顺遂了。
都说大难之后有大福,我想你从今而后当顺顺利利,长命百岁了。”“在家时母亲也是这般安慰我的,”姚万仪说着,却又抽泣起来,“可我心里头还是难过,不爱照镜子。 想着我并未做过什么坏事,烧香拜佛,从来也不吝惜香资。 便是救济贫苦,我们家的粥棚也比别人家的多,为什么我要遭这样的罪?”
“你到底是小孩儿家,这天地间哪有什么真的因果报应? 前儿你母亲进宫来见我,我还说呢,叫她说着你些,别整日想那些有的没的。 咱们姚家的姑娘何须考虑什么高矮胖瘦、好看歹看,有多少人巴望还巴望不上呢! 你今年也十七岁,可该谈婚论嫁了。你爹娘早就说过,你的亲事是托给我的,他们一概不管。”
“姑母……”姚万仪止住了哭,真眼假眼一同看向皇后。 皇后看着她叹了口气说:“那件事你就别想了,要是成,早就能成了。 以前皇上不肯做主,如今更是了。况且玉家那孩子的脾气你也知道,牛不喝水强按头是不行的。 强扭的瓜不甜,这一开始苦瓜扭在手里看着还是好的。 可一天天一月月地这么过去,终究苦的是你自己,我们姚家的女儿何必要受这个委屈? 听姑母的话,把那个人放下吧!”
姚万仪听了,只是呜呜咽咽地哭,她那只假眼流不出泪来,只有一边的眼睛流泪。 皇后也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她哭。 见她把自己的手帕哭湿了,又拿过自己的递给她。 终于等到姚万仪止了泪,皇后方才开口:“何况玉家那孩子也只是长的得人意儿,实则哪里合适过日子呢? 他脾气直拗嘴又笨,既不体贴,惹了你生气又不会哄。 这女人呐,终究得嫁给个知疼知热的。 又何况他玉孤明顶多不过是个公府的世子,你可是我们姚家唯一的女儿。”
姚家权势熏天,连公府都不放在眼里。 “姑姑,可就算是别人的话,就一定会对我好吗?”
姚万仪红着眼睛问。
“姑母帮你挑选的,能不对你好吗?”皇后笑了。
“那……”姚万仪慢慢低下了头,脸微微红了起来。 “我心里已经有个人选了,只等着劝着你回转了再去那头说。”皇后道,“放心吧,有我在这儿,必然不叫你吃苦。”
其实姚万仪自己心里也知道,玉孤明是不可能娶她的。 自己又不可能终身不嫁,那也就只好依仗姑母了。 “你都有一个月没进宫了,御花园里的花开得正好,叫她们陪着你去转转。”
皇后怜爱地拉着姚万仪的手说,“回头我叫御膳房准备一桌你爱吃的,你也别急着出宫去,在这儿住上些日子吧!”
“是啊,县主在家的这些日子,皇后娘娘哪一日不念叨个三五遍?实实心疼得紧。”
皇后跟前的大宫女杜鹃笑道。
“我知道姑母疼我。”姚万仪说着晃了晃皇后的手,“那我且去逛逛,姑母也歇歇吧!”
“我哪有歇着的时候,”皇后笑着说,“这后宫里,一天大小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我若是甩手不管,可不是个乱么。”
“姑母是天底下顶顶能干的女子,我若是有姑母一成能干就知足了。不过姑母也要多保重凤体,莫说这后宫,便是整个天下也离不得您啊!”
姚万仪的嘴其实很甜。
“你呀,别哄我开心了,去玩儿吧!”皇后很开心,拍了她一下说,“织造局新晋了许多好纱料,回头你去选一选,多做几身。
你去年的衣裳都显得大了,不能再穿了。”有皇后做靠山,姚万仪便把心里的不快去了大半。 出了荣华宫往御花园去了。 “才一个月没来,好多花儿都开败了。”
含香说。
“那有什么,不是又开了新的吗?”秀珠一笑,“这御花园又称百花园,一年四季都有花开。
就像咱们县主一样,哪有败的时候?”姚万仪鼻子冷哼一声,说:“那个贱人到底还是没收拾得了她!我很不甘心。 你们两个若是不能想法子把她尽快给除了,我也不留你们在身边了。”
她对薛姮照的恨没有片刻或忘,并且在她养伤的这些日子,因为日日咀嚼,更是加深了恨意。 如果说一开始她单纯是因为听了金玉娥的挑拨要毁了薛姮照,那时候她并不把薛姮照放在眼里。 因为和她相比,薛姮照实在是不堪一击的小角色。 可是几次交锋下来,她次次落败,便越发觉得薛姮照可恶该死。 更别说她瞎了一只眼睛。 “县主别动气,其实不用您交代,我们也知道不能放过她。”
秀珠连忙说,“只是这是在宫里,咱们处处都受限制,又何况那贱人又十分地狡猾……”
姚万仪听了使劲儿一甩袖子,骂道:“在宫里又怎样?那头戴凤冠的不是我姚家女吗?!我就不信她一个贱婢能翻过天去! 只要是她还活一天,我的气就不顺。别人跟前的奴才怎么就能那么得力?我真是白养了你们两个废物!”姚万仪的脾气越发暴躁,活像一只发怒的大金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