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庆院里的气氛其乐融融,但让人诧异的是老太太和马国公两位当家人对马二郎的态度,可以说和言悦色,主动找话,是从未有过的好。 吃饭的时候,老太太让人盛了一碗红烧牛筋给马二郎,还说,“年青后生要多吃些这东西,身子骨才会壮实。”
马国公也亲自夹了一片猴头菇给他,笑道,“尝尝这个,鲜。”
这种待遇,他小的时候是大哥和弟弟们享受。他大了的时候,是侄儿们享受。他连边都挨不着,甚至,他的真哥儿也没享受过。可是今天,他竟然享受到了,这种好让马二爷有些不真实,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他不时瞄两眼谢娴儿,看到浅笑嫣然的小媳妇对他微微点头,心里才安定了几分。这个小动作没有逃过马国公的眼睛,他又恨得有些牙痒痒。没出息的小子,如此上不得台面。大庭广众之下时不时看眼媳妇就够丢人的了,要看就大大方方地看吧,还搞得这么偷偷摸摸的。下意识地又想骂人,但想到他老娘的嘱咐,又忍了下来。 而此时的正院里,大夫人正在训斥摆饭的丫头们,“慧丫头的桃花粳米粥怎么这几天都没有了?”
谭锦慧吃了十年的桃花粳米粥,从她六岁那年进马府就开始吃。因为她身子虚,这粥养人。为了她,马府每年春天都会大量采摘桃花用蜜腌制后装入坛子密封起来,天天早晨为她做桃花粳米粥。 而这种特殊的待遇,在几天前突然没有了。 丫头们回禀说,“大厨房来送饭的时候,奴婢也问了,但她们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只说没有人做。”
大夫人冷笑道,“我就是近一个月没有管家,这些奴才就如此不把咱们娘们放在眼里了。那张氏还真是不像话,妄自这些年我对她的好。我就是再不济,也是她的婆婆,这个家还能让她一直管着?”
她没说出口的是,老太太六十多岁了,再活还能活自己? 谭锦慧心里一直有些狐疑,整个事情似乎不太对。但还是笑着劝大夫人道,“姨母,您千万别为了我气坏身子,这跟大嫂无关,一定是奴才们忘了。一碗粥,不喝就不喝吧。”
饭后,张氏身边的婆子范嬷嬷来禀,“太夫人让表姑娘去福庆院一趟,今儿专门请了御医过来,若是表姑娘一切安好,就可以解除隔离了。”
谭锦慧就跟着范嬷嬷出了正院,可是却不是去福庆院的方向。便问道,“这条路不是去福庆院的,嬷嬷要带我去哪里?”
“去内院议事厅。”
范嬷嬷冷笑道。 “这么晚了,去那里做甚?我不去,我要回去找我姨母。”
谭锦慧停下脚步说道。 同范嬷嬷一起来的还有两个婆子,她们说道,“表姑娘,你就乖乖地跟着我们去吧。到了那里,有什么事情问老太太,问侯爷都行。若是你死赖着不走,失了体面的可是你。”
谭锦慧不走也不行,因为那两个婆子看似扶着她,实际上是架着她。她的心猛地沉了下来,不知道自己的什么事情被发现了。不管什么事,都不能认,否则她这辈子就完了。她一路被拖着走,脑袋里却快速想着对策。 内院议事厅是一个四合院,这里就是主管内院的大夫人或是张氏经常发号施令的地方。进了院子,灯火通明,院子里没有一个人。 直接进了上房,上座上分别坐着太夫人和马国公,侧面坐着二老爷夫妇和张氏,王大总管和马松管事竟然也坐在末座上。 谭锦慧进去施了礼,故做轻松地笑道,“给太夫人、姨夫请安。好久没见着奶奶了,还真想您老人家。”
老太太冷笑道,“想我老太婆手里的荣华富贵吧?”
又摇头叹道,“哎,妄自我大风大浪几十年,却阴沟里翻船,被个一肚子坏水的小狼崽子蒙骗了这么多年。”
谭锦慧吓得一下子跪了下去,哭道,“奶奶这话说的让我如何自处?若是我有不对的地方,您老人家教我就是,千万不要说这些话来吓我。”
一旁的二夫人嗤道,“还真长了一张巧嘴,这无辜扮给谁看?这么会演戏,当初就不应该来咱们马府,该去四喜戏班,才不致于埋没了你的才华。”
谭锦慧哭声更大了,泣道,“二婶娘怎能这么说我?我也是父母生养的,也是我姨母娇养着长大的,您这些话让我怎么活?”
二夫人摇头啧啧两声道,“哎哟,这还成了我的不对,她无辜了,这嘴巧的。啧啧……” 二老爷道,“少跟这种人费话,把人带上来。”
被带进来的是已被赶出正院的黄婆子,洗衣房里的宋婆子,还有卖到远地方的谭婆子和万婆子,以及崔大牛。看她(他)们走路都不利索,应该是挨了板子。 几个婆子说了谭锦慧原来的管事嬷嬷宋嬷嬷及丫头雀儿这几年来给了她们多少钱,让他们做了哪些事,说了什么话。这其中最多的是对洪氏的一些抵毁,比如洪家如何挟恩以报攀高枝,洪氏如何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等等,而且还要议论得让洪氏听得到。 也有对谢娴儿在娘家的一些抵毁,及让白瓷散布二/奶奶虐待真哥儿的话。谢娴儿跟洪氏比起来,那是小巫见大巫 还有就是让黄婆子怎么样在大夫人面前适时地进言等等,主要也是洪氏和谢娴儿不好的一些话。 老太太心里对那个几乎没有多少印象的洪氏充满了愧疚。嫁到离娘家千里之遥的马家,却婆婆不喜欢,又经常听到这些谣传,再加上男人事事不上心,终日郁郁寡欢,本来能将养过来的身子也慢慢跨掉了。还不到二十岁,鲜花一样的年纪,却在马家这样凋零了。 谭锦慧却是越听眼睛瞪得越大,惊讶道,“天呐,不会吧!怎么可能!我对雀儿如此好,如此信任,她怎能这样陷我于不义!还有宋嬷嬷,她那么慈善,怎么会做这些坏事……”又发誓赌咒道,“我真的没有让宋嬷嬷和雀儿这么做,我这也是才知道她们做了这些坏事。噢,天呐,她们这样做,让我怎么对得起仙逝的二嫂子!”
说完,就用帕子捂着脸唔唔地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