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津行带着陆晚上医院,贺然没觉得有什么,担心的是陆晚怎么了,早点去医院看看医生也好。 贺津行带着苟安回家,贺然却觉得火烧了眉毛,明明长辈照顾晚辈更挑不出多大的毛病,贺然却总忍不住在想,苟安怎么跟着小叔就走了也没跟他说一声,小叔今天又是为什么那么反常。 思来想去,果断失眠。 晚上没忍住敲开了贺津行的书房,都半夜了,男人身上还穿着西装衬衫,下半身藏青色的西服包裹着修长的腿,此时点着烟,还在跟南半球的公司高层视频会议。 书房里烟雾缭绕。 书房门被打开他只是撩了下眼皮子,没有赶人,反而让贺然搬了把椅子坐在旁边听他会议内容,毫不避讳—— 贺家家大业大,但是却没有TVB式的勾心斗角,从老一辈到最年轻的一辈,各司其职,上下一条心,才做到如今这个规模。 贺津行确实是他们这一辈最优秀的那个,贺然看得出来,比起他的父亲,小叔杀伐果决,确实更合适做上位的领导者。 他跟着他,总能学到很多东西。 开完了视频会议,贺津行才摘了鼻梁上架着的金丝边眼镜,一边翻看秘书刚刚整理好发给他的会议内容,头也不抬地问:“有事?”
贺然:“小叔,今天苟安——” “阿然,”贺津行直接打断了他,“过去我总告诉你,有多大的碗,就盛多少的饭……人不能既要又要,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这话说的并不是什么文绉绉的大道理,贺然有些愣怔地看着他的小叔—— 忽然想起,贺津行年轻的时候也叛逆过,在国外的那段时光他曾经因为和贺老爷子闹矛盾,三年没回家。 那三年,他可能在西半球最肮脏的街道摸爬滚打过,建立第一个公司、赚到第一桶金时,他没动用贺家给的任何一分钱。 贺然很敬佩他,所以贺津行说的话,他总会听。 “如果你实在喜欢,我不反对你和那位陆小姐在一起。”
贺津行说,“苟家,我会想别的办法安抚。”
男人的声音平缓无起伏,然而贺然偏偏眉心一跳—— 猛地抬起头,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上一次在书房和贺津行提陆晚的事,他明明很生气,顺手抄起书上一支笔砸他,让他滚出去想清楚。 贺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就松口了。 “小叔……” “咱们贺家,别的什么都没有,”贺津行笑了笑,“除了钱,剩下最不缺的就是能拿出去玩联姻的年轻人。”
确实,从贺然,到贺斐,贺文宗,贺越……数不完的,贺家男孩子多,各种堂哥、堂弟,过年的时候能挤满客厅,堪称优质单身狗开大会,能给江城有闺女的大家族眼馋死—— 因为这个,贺老爷子常常在春节时分快乐不过三分钟,经常给这些小崽子们发完红包,就打发他们换个地方狗叫,别在这碍他老人家的眼。 因此,就像周彦几他们这些吃瓜群众之前在大学学校群里说的那样,贺家能拿出去和苟安联姻的,太多了。 不是他贺然,也能是别人。 也许甚至是贺津行本人。 这突然冒出来想法把贺然自己都吓了一跳,他心脏加速跳动,努力识图在他小叔脸上看出什么猫腻,然而他才吃了几年的米呢,有什么本事在贺津行面前班门弄斧? 最终只能沮丧地下头:“小叔,我还没想好这件事……你也知道,我欠陆晚太多了,她也很好,并不在意我的家室或者是我有多少钱,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很开心。”
不像苟安,那么气人。 “可是,”他停顿了下,“我和苟安都以婚约身份一块儿生活了二十几年了。”
是的,只是习惯了。 和苟安。 这就完全能解释这段时间他的反常—— 原本下定决心要和苟安这个哪哪都有问题的娇纵大小姐解除婚约的,但因为要打破过去的既定存在,因此产生了犹豫。 一定是这样没错。 “自古青梅竹马抵不过天降,相信苟小姐也会接受这个现实。”
“……” 嗯,谁是天降? 贺然茫然地盯着贺津行的脸。 “小叔,上次在书房门口,你还叫她是我媳妇儿……” 现在怎么变了一个称呼? 贺然实在不安。 贺津行无视他的目光,伸手盖上了笔记本电脑,抽了领带,解开衬衫最上面的衣扣:“你也没那么关心苟小姐,否则你今天应该注意到,她穿着短裙,没戴护具上了你的破机车,腿上还压了两条红痕……活像是被什么人虐待过。”
贺津行很少说那么长的句子,今天大概是开会累了,大发慈悲多说了两句,直接把他的侄子训得一愣一愣的—— 贺然想了半天,才想到应该是他的车改的驼峰给苟安的屁股上压出来的红痕。 脸一阵红、一阵白,突然就懂了,为什么他下午问苟安为什么要自己偷偷跑了,后者回了他一个“?”
,附赠一句万般嫌弃的:不然还等你么,我宁愿打车回家。 …… 当晚,在车钥匙被没收之前,贺然鬼使神差地开着他的车去了常去的俱乐部。 周彦几在给一台杜卡迪换机油,莫名其妙这贺小少爷大半夜不睡来修什么车。 听到他要把自己爱车的驼峰取了,换回原厂后座,主打一个瞳孔地震—— 为了安全,他们骑车从来不带妹装逼,没那需求,也没那爱好。 “换回车座准备载谁?”
周彦几八卦地问。 贺小少爷单手支着下巴,望着外面的月色 朦胧,眼中也朦上一层迷茫与不确定,“我不知道,”他嘟囔,“你觉得我该载谁?”
这时候的贺小少爷甚至还以为,这是一道由他决定答案的可选题。 …… 三天后,开学测试的成绩排名很快就公布了,苟安毫无意外地成为了第一。 看着在布告栏自己入学时的证件照笑颜如花,排在一百多号人的最前端,苟大小姐非常满意。 “没事的啦,晚晚,第二也很棒了,我们都知道你要学习还要打工,考不过闲人也很正常。”
人群的最后面对话的声音钻入苟安的耳朵,她回过头看见的是背着书包面色苍白的陆晚,她周围围着一群同学,每个人都在安慰她。 出于真心的。 苟安无所谓这些人骂她“闲人”,反正最后的赢家是她,随便这些人怎么讲。 当天晚上吃饭的时候,苟安听见隔壁贺宅有车开出去的声音,贺小少爷的机车被没收了,那引擎声浪应该是他的GTR。 苟安也不太关心他大晚上的不吃饭跑出门干什么,但是八卦总是会自动送上门的—— 她刚放下筷子,就收到了短信,是好友唐辛酒告诉她,陆晚再一次进了医院。 霸总文的女主身娇体软易推倒,三天两头不是病了就是受伤了,瓷实的只有恶毒女配。 但恶毒女配偶尔会装病。 所以霸总文里医院总是显得生意很好。 【酒酒:现在校园论坛内部炸开了锅,你永远想不到这些人的脑洞有多奇怪,陆晚没拿到年纪第一和新生致辞的机会,他们把这个事上升定型到了阶级不可跨越的问题……】 【酒酒:有人把这件事发到了微博和抖音。】 【酒酒:你的微博账号都快挤爆了,救命!】 【酒酒:好像突然所有人都忘记了入学的时候,你本来就是第二名,根本没差第一多少。】 苟安就上自己的社交媒体账号看了一眼。 还好了,当代年轻人也不全是疯狗,大多数人都在理智的讨论,为什么有钱人吃喝玩乐还能学习好,人生并没有烦恼的样子…… 而噩运专挑苦命人。 她微博下面的评论都快三千多条,最上方那条已经吵成了一锅粥。 A:【是不是非拿那三千块奖学金不可,知不知道陆晚的家人透析需要很大一笔钱,这三千块对你来说又算什么?】 这人被点赞上万,但也立刻被骂了。 D:【你们真的有点搞笑,搁这上纲上线什么啊?江城A大某个学院某个系的开学内部排名,奖学金拢共才三千块,你们在这搞什么拉踩打call,是不是闲!】 E:【番外八卦:听说这个第一名的名义上的未婚夫在和第二名交往「doge」,未婚夫给了第二名认证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第一名啥也不是,打破牙和血吞肚子里的,够惨了,三千块不够她心灵创伤的营养费吧?】 F:【@是苟安呀 你的鼻子是不是做的?】 看到最后一条点赞几百的提问,苟安没忍住笑出声。 …… 新生致辞是在成绩公布后的第三天,新生迎新文艺汇演开幕仪式上,这一天是9月28日,还有不到两天就要迎来国庆小长假。 苟安在最后一天,用了整个下午的时间修改完成了自己的新生致辞,这一切是坐在系学生会的办公室里完成的。 期间系里导师来来往往,有导师也上网冲浪,follow了这几天的事件发酵,于是问她要不要考虑放弃。 此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半,还有两个小时,新生迎新晚会的开幕仪式就要开始。 苟安毫不犹豫拒绝放弃,首先她不当女主的舔狗,凭啥让给她;再其次,但凡女主有点尊严,也不会要她让出来的机会。 搞不好会更讨厌她也说不定。 写完了稿子,苟安最后拿去给系主任确认,这破事搞出的篓子够多的了,她不希望再因为稿子出问题,整个系院因为她再遭到什么非议—— 推开系主任办公室的门,苟安惊讶地发现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不是地中海的和蔼可亲系主任,而是身着休闲西服、身材修长的挺拔身影。 西装外套脱下来随意挂在靠椅背后,他只着衬衫,手边甚至放了一杯威士忌。 ……谁特么在青天白日把神圣的校园当自己的公司休息室啊! “贺先生。”
扶着门,苟安心酸地嘀咕,好他妈有缘分。 此时的贺津行周身围绕着冷淡的气息,听见了她的声音,抬了抬眼皮子扫了她一眼。 当着苟安的面,他不急不慢地关掉了一个网页页面,从身后玻璃窗反光,苟安看见“江城A大校内论坛”几个硕大字组成的title。 她抿了抿唇,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有点丢人。 毕竟论坛那群人把她如何倒贴贺然、欺压陆晚的前世今生写的绘声绘色,真假掺杂……她是无所谓怎么被编排,但眼下被正牌男主看见了,也不知道以后算总账时,这一段够给她的铁窗泪又添上几个月或者几年? 但这时候替自己辩解又显得很奇怪。 苟安小心翼翼扫了一眼贺津行的友好度,从那天送她回家后就增加到了【20】,比蜗牛还慢,好在没有往下掉的迹象。 ”苟安。”
“……嗯?嗯?”
苟安的浑浑噩噩都被吓走了一半。 “老梁提前打招呼说,我们的第一名会来送演讲稿。”
坐在办公桌后男人冲她招招手,“我看看。”
苟安不明白这事儿怎么轮得到资方金主爸爸亲自把关,但还是乖乖双手奉上了自己的演讲稿。 贺津行接过去扫了几眼,还真给她纠正几处用词不当。 “这里,‘十年寒窗苦读‘,如果有人问你,身为江城名门,是否是在暗示‘读书无用‘”,贺津行问,“你准备怎么回答?”
苟安抬起头,茫然地望着他。 换了在公司,下属被提问时用这个表情回答他的问题,至少也要做好停职滚回家闭门思过个把月的准备。 但贺津行觉得今日自己属实心情不错,他甚至没有想要发火的意思,“不知道怎么回答就把这句删了。”
“不想删的话,那应该怎么回答?”
“自己想。”
“……” 接下来的全程,苟大小姐垂着脑袋,乖乖地抓着一支笔,在男人偶尔抬指尖轻敲需要修改的地方奋笔疾书,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 直到改的差不多了,她长吁一口气,从头到尾又默读了一遍。 她听见头顶上方的人说,“紧张吗,现在外面的反响不太好,今晚搞不好真的会出点意外的小插曲。”
苟安手中的笔一顿,抬起头。 这才发现,贺津行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椅子上坐直了,此时一只手肘搭在办公桌边缘,正垂首俯视她—— 男人呼吸平缓,漆黑的眸波澜不惊,倒映着苟安局促不安的脸。 距离太近。 他的温热鼻息几乎扫过她的唇瓣,在苟安寒毛一根根起立时,贺津行笑了笑,往后一靠,转开脸不再看她,淡道:“相比起那些人,我看你倒是比较怕我。”
声音喜怒难辨。 但是他的友好度在危险的闪烁。 苟安只觉得大事不妙,头皮发麻,结结巴巴到舌尖打结,“不是,贺、贺先生——” ”我说过,别用敬语。”
“……” 救命。 “小、小叔?”
小姑娘气息不稳,颤颤悠悠,带着惶恐和不安,白皙的面颊从方才他呼吸撩过时便染了一片绯红。 她咬着唇角,淡色唇瓣此时变成了水泽的蔷薇色。 唯独声音是软的,听上去足够亲昵。 男人的头转了回来。 “嗯。”
友好度成功跳动到【22】,警报解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