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接着说:“师妹,刚才我村民来报告说有志愿者来村里慰问困难群众,没想到竟然是你。”
梅咏:“师兄你是不是很失望,要不我捐点款?”
宋轻云:“可拉倒吧,你现在还在读书,有钱吗?况且,白教授的高足,我接待都来不及,还敢要钱?你能来就我就很高兴了,有空抽时间指导一下农民的春耕。”
以往白马和学生们来村里考察的时候,白教授自己住房车里,学生们则安排在村两委居住。 但那次是公事,这回是梅咏的私人行为,却不方便安置在村委。 宋轻云想了想,就和陈建国商量把这群人安排在哪户人家解决住宿和吃饭问题,顺便赚点饭房钱改善生活。 陈建国说,别麻烦了,直接住我家好了,我婆娘爱干净,做饭的手艺也成。关键是家里地方大,住得下。 宋轻云小声说:“要不安排在困难户家里,这一个假期下来,好歹也是一笔收入。”
电视上不是有个广告“来XX旅游就是扶贫”吗? 村里吃住都简单,这一行人,每人每天给个二三十块钱房钱,伙食费再给个二十。十来人就是两百多,二十天住下来,四五千块,困难户明年春节就不用为生活犯愁了。 陈建国却急了,一脸忸怩,声音压得很低:“宋书记,其实我更希望自己是困难户。如果是建档立卡户,国家怎么说也会出扶持政策,白马的项目一落地,那就是白送每户一万多块钱的种苗和大棚。可我有什么呢,家里两个老人,一个婆娘还有一个小孩。我又是不能出力干活的,其实距离三百块的贫困线挺近的。宋书记,我这人觉悟低,我做自我检讨。”
他这一说,宋轻云一楞,心中有是感慨。 是的,陈建国别看是村文书,每个有一千多快的补贴,挺风光。 其实他家里并没有别的收入,全家老小吃喝孩子读书都指望这一千多块补贴。 陈建国平时在工作中和自己配合得很好,也不能太亏他了,实际困难还是得帮人解决。 宋轻云就点头,“好,就安排在你家里住。不过,你婆娘愿意吗?”
陈建国大喜欢,说:“愿意,愿意,太愿意了。”
就一路小跑回家安排。 刚才两人的对话落到梅咏母亲的耳中,她是一个城市老太太,喜欢希奇,就道:“宋书记你这里真不错啊,古色古香的,就是一个古镇。我也是个爱玩的,省城周边的古镇都跑过。但那些地方商业开发过度,满眼都是商铺,实在没什么意思,比不上你这里原滋原味。我就喜欢这种地方,麻烦你帮我们找个最旧最破的院子,要的就是那种原生态。”
宋轻云倒是为难了,刚才自己才答应了陈建国。 陈建国家是刚修没几年的楼房,干净、卫生,设施齐全,很现代化,梅母要原生态老房子,肯定是不合适的,现在不是尴尬了吗:“这个……咱们这里主要是太偏远,藏在深山无人识。来的人少了,老房子都保留下来。”
他正琢磨着该如何说服梅咏母亲,旁边就有个老头插嘴骂:“住老房子,老房子是能住人的吗,亏你想得出来?”
这老头是梅咏的父亲,据师妹以前说是市机关处级干部退休。他当过一把手,颐指气使惯了,说话也不客气:“我就是农村的娃,农村的事情我比你这老太婆更清楚,那生活条件可不是咱们受得了的。我看你就是文艺小资病,要原生态,被蚊子咬几个包就哭着喊着要回城了。”
梅咏的母亲不服,说咱们好不容易从城市出来,就是要住老房子,难倒还进城找家酒店?你是农村娃呢,进城几十年都丢掉艰苦朴素的传统,你忘本了。 原来,老头当年是个农村娃,大学毕业后在省城机关上班,工资极低,家里又给不了任何帮助。后来找房子,买家具,养孩子全靠妻子家帮衬,准一个老凤凰男。 后来虽然他事业上很成功,但老婆总觉得之所以有今天,还不是靠娘家。 临到老了,两人还是为早年的事经常吵架。 梅咏见父母要闹起来,很苦恼,说,爸爸妈妈你们就听宋轻云的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实在有点不好意思。 两老才说,好,不吵了,给女儿留点面子。 于是,一行人就把车停村两委前的空地上,提着行李在宋轻云的带领下朝陈建国家走去。 从这里到陈建国家还有一段路,照例是艳阳天。 十来个人刚开始的时候还穿着羽绒服,走不了几不,被火辣辣的太阳一晒,就开始冒汗。 于是,大伙儿一路走一路脱,最后都只剩一件单衣。 众人都在说:“日怪了,春寒料峭,别的地方都是冷得打抖,宋书记这里却好象是过夏天。”
宋轻云得意:“那是,我们这里什么地方,干热河谷,阳光洲,度假圣地。”
梅咏的一个舅舅胖子,不住擦着额上汗水:“这么热,晚上可怎么睡觉,总不可能开电扇吧?”
宋轻云道不然,只要不在太阳下抵着晒,一会儿就冷下去,得又穿上羽绒服。你们可别大意,冻感冒了可不好弄,这里离医院有两个小时车程。 还有,咱们这里白天气温二十四五度,到了凌晨就会降到四度,有的时候还得降霜,等下我让陈文书把电热毯给你们烧热。 胖子舅舅笑道:“既然晚上冷,那我们就迟点起床,睡到上午十点再说。”
大家都说你这不是懒汉吗? 正在这个时候,胖子舅舅突然惊讶地叫了一声:“奇怪了,我的关节炎在来的路上正疼得厉害,现在一热,好象不那么疼了。”
梅母活动了一下手腕,也惊喜地说:“我的好象也不疼了,这里真是风水宝地啊!”
众人都是啧啧称奇。 陈建国没有劳力,打不了工搞不了副业,可他父母当年可是个走路风风火火之人,常年在工地上干大工,倒是赚了些钱。 只不过现在年纪大了,加上因为身体出了问题,这才在家里休息。 没有二老支持,陈文书的情况顿时不好。 他家的房子是十年前父母建的,很大,三楼一底,八个房间,里面装修虽不豪华,却也整洁干净。如太阳能热水器、抽水马桶之类的现代生活设施一应俱全。 陈建国好歹是村干部,要面子,家里收拾个干净,看起来和城里普通人家没什么区别。 他老婆高春容早已经收拾出五个房间,铺好了床铺,热情地把众人迎进客厅,看茶。 梅咏母亲做了一辈子大都市娇小姐,又做了半辈子领导干部家属,生活讲究,不通人情,直接跑房间去看,搞得梅咏很尴尬。 巡视半天,她才满意地说房间挺干净,设施也全,要不就住下吧! “你这个客厅真不错啊。”
确实,这客厅很大,估计有个四十平方,客厅和饭厅连成一块儿,旁边就是厨房。实际上,农村新房的厅堂都大,这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面积。所以,村民但凡要建新房都朝大的地方整。 高春容得意地说:“小小小,还是有点小。”
梅咏母亲又颐指气使,很不礼貌地说:“但你这墙上的画不行,太土气,摘了。老梅,你帮陈文书写副字。”
陈建国家客厅的墙壁上照例挂着一副大相框,框里嵌着一副印刷的风景画,大红大绿,俗不可耐。 梅咏父亲见妻子这么不懂礼貌,冷哼一声:“我写个屁,关你屁事,少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高春容咯咯笑道:“是不太好看。”
就拿了张椅子过来,让公公帮着摘了。 梅父很尴尬,说,要不我回省城后帮你写副字裱好寄过来。我太太不通人情事故,你们不要在意。 他虽然是农村娃出身,但书法上有天赋,大学和工作后每天都会写上一篇字。当年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单位要写条幅,问谁会毛笔字。他就是靠着一手魏碑,入了上级领导的眼,从此走上仕途。 骂完老婆,梅父掏出手机对高春容说:“嫂子,咱们加个微信。”
然后转过去一万块钱,算是这一行人这个假期的房饭钱。 又道:“一点心意,当是给孩子的过年红包,还请赏光收下。嫂子,给你添麻烦了,还请多多关照。”
高春容看到钱,眉开眼笑,假意推脱了半天,这才点了。 宋轻云心中不觉安赞,这老梅不愧是当过干部的,人情练达,和他相互非常舒服。 老一辈人身上有很多东西值得年轻人学习。 在客厅里坐了片刻,因为没阳光,大家都冷了起来,梅母怕被晒黑,穿上了羽绒服。 胖子舅舅索性跑到院子里一边喝茶一边晒太阳。 有样学样,不怕被晒的男人们也都跟着跑了出去。 梅咏和宋轻云正在聊葡萄种植和市场业内行情,小宋书记出去,她也要跟着。 梅母却低喝一声:“你给我站住,有话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