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 机场外的阳光如玉生暖,宁一卿站在洛悬七步之外,羊皮手套里的手指, 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宁总, 您不是要把薄荷水拿给洛悬小姐,”保镖急匆匆地递来装在水杯,保温皮套里水温尚热。 “谢谢。”即便女人思绪飘忽,眸色晦沉,刻在骨子的教养,让她无法有任何失仪的举动, 她朝保镖略一颔首, 举止仍然优雅温和。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前方的人,洛悬自然地侧身睨了过来,落在宁一卿眼中便是一副光影淡而柔和的老电影。 少女的轮廓骨感锋利,银发落在她修长瓷白的颈线, 光晕朦胧明净, 光影那般偏爱她,让人看不清少女陷在侧影中瑰丽深邃的双眼。 宁一卿忽然觉得,洛悬离自己很远。 可两人明明近在咫尺。 她感觉她抓不住了。 “宁总, 这么巧?”
夏之晚率先打破寂静, 唇角带笑地和宁一卿打招呼。
“不巧, ”宁一卿神情淡淡, 目光落在洛悬身上,“我来找小悬。”夏之晚的视线也跟着转向洛悬,一时间春日的光仿佛都落在她身上。 棒球帽的帽檐较窄, 洛悬微抬下巴, 锋利瓷白的下颌线, 像是怒放的白山茶,“宁总,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宁一卿没有见过这样的洛悬,少女在她面前乖巧、叛逆、天真浪漫,甚至任性乖戾,可她从未见过洛悬这般地散漫和无所谓。 好像自己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好像有什么尘埃落定,又有什么在烟消云散。 她下意识忘记身体里,永久标记的渐渐消失,大概是那一次信息素太过深入,亲吻拥抱,温.存交缠,食.髓知味让她以为永不会变。 “小悬,你要出去玩,也得带上医生,还有薄荷水。”
女人的声音温柔平缓,带着一如既往的优雅语调,洛悬瞥见女人手中保温杯里翠绿的薄荷叶,忽地笑了一声。 笑得肆意而无辜,如同野蛮生长的丛生荆棘,偏偏淌着清透的露。 “宁总,我们已经离婚了,连最后一点瓜葛也会慢慢消失,”洛悬单手拉着背包带,卫衣领口下锁骨素白,如同无味凛冽的霜花。 宁一卿有一瞬间的怔松,但她还是坚持说道:“不要任性,你不带医生出国,我不放心。”
这个女人的声线,永远藏着沙哑温柔的性.感,让你不知不觉心醉沉沦,误以为月光只照在自己身上,就好像患了一场好不了的伤风感冒。 洛悬脸上的笑沉下去,鸦羽般的睫毛掩着晦暗不明的眸光,金绿双瞳让不笑的她,看上去神秘冷邪,不似正常人。 “我已经做完了手术,你还要怎么样呢?”
说什么不放心自己,她觉得好像听见天大的笑话。 ——我爱你,但我会和她结婚。 这句话,她已经反复研磨过百遍,清楚女人底层的行为逻辑。 爱情这东西,对宁一卿来说,不值钱得很,说来说去,不过是一颗心、喜怒哀乐系于一人身上,不如谈一个项目,手握几十、几百亿来得迅速且有安全感。 但她洛悬不一样,她愿意为真爱背负不可控的风险,违反所谓的商业投资逻辑,不计成本地持久投入。 所以,她满盘皆输。 被站在商业帝国顶峰的人遗弃,是必然的。 但输了就输了,她敢爱,就敢输。 “小悬,我……我很担心你,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不用担心,我真的很好,手术很成功,没有任何不良反应,你很快就能获利,得偿所愿。”
这就是上位者的倨傲和自信吧,她们要你生便生,要你死你就活不了。 现在她不要你任性,你好像只有认真服从这条路可走。 这个女人有时候把“爱”当中项目一样推进,该结婚、该送花、该温柔、想离婚、想反悔,到后悔。 但感情不是锱铢必较地推进进程,在这样的利益里,谈爱是对爱的莫大侮辱。 “小悬……”宁一卿不愿多谈有关标记的事,或许是在逃避,这一刻,她并没有想清楚,“你已经十几天没去医院复诊,我陪你去好不好?”
“谢谢你的关心,宁总,”洛悬疲倦地闭着眼,懒洋洋的,“生死有命,强求不来。”
宁一卿听不得洛悬这样说,她眉心紧蹙,沉沉地说: “我说过,不会让你有事。”
闻言,洛悬既不悲伤,也不喜悦,只是哭笑难以自制,心脏疲惫地跳动着,就这么听上去,女人音色低哑温柔,深情得让她恍惚。 以前就总是这样恍惚的,误以为自己很重要,误以为她真的爱自己,误以为会有未来。 要说宁一卿有错,错的也是太温柔,分手的话都让人听出情意深重。 其实这都很正常,会错情爱错人罢了。 洛悬已经在心底劝过自己千百遍,不要恨她了。 恨也没有用,所以真的有努力地忘掉她。 她在努力地忘记她,过程可能没那么快,但仿佛骑着枣红色的小马,一去就不再回头。 “没关系,那些……我都快忘掉了,你也不用记得。”
快忘掉哪些? 原来,洛悬已经能够用,平静寡淡口吻说出这些话,来劝解自己,甚至称得上是解脱和释然。 宁一卿捏着保温杯的手指细微地颤抖,但骨子里的优雅,说话与做事一样,再心绪翻涌,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的淡然。 “喝一点薄荷水,”女人把水杯递给洛悬,语调含着匀速的高贵,不紧不慢,仿佛一切尽在掌握,无一例外。 “不了,”洛悬心底蓦然生怒,棒球帽下金绿双瞳隐隐泛红,“宁总应该有更重要的人要照顾,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何苦在我这儿浪费?”
“不是浪费,小悬,我会给你,所有我能给的。”
洛悬压低黑色帽檐,苍白锋利的唇角勾出利刃的角度。 这就是宁一卿,位高权重体面尊贵,甜蜜情意中藏着界限,她的温柔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 “宁总,”洛悬在几瞬的愤怒后,又重归木然与疲倦,“我说会忘记你,不是玩笑。你也大可不必歉疚抑或想给补偿。”
微末的难耐和不悦,掠过宁一卿脸庞,又如暮色薄雾般消失无形。 即便她表情管理出色,但久居高位的人,仅仅只是气息沉冷,便足以让周边的氛围凝滞。 “那个,宁董,您不需要陪未婚妻洛唯吗?跑来找我们洛悬是做什么?”
夏之晚适时插进话来,声音不大不小,却像惊雷一样在两人间炸开,“总不是来找洛悬要订婚红包的吧,我记得她应该已经给了。”
“夏小姐何必明知故问,订婚宴已经取消了。”
她微不可察地睨过洛悬,底色凉薄的眸底,似乎存着自己也不知的希冀。 “可还是会有下一场订婚宴的,宁董,这一点你我都清楚,悬悬更是清楚,”夏之晚毫不留情地拆穿。 “快赶不上飞机了,晚晚,我们走吧。”
说完这句话,洛悬转过身,单手插兜,侧脸如玉似瓷,却锋利得紧,像荆棘,满身刺。 宁一卿将手套捏得很紧,紧得发皱。 洛悬她……真的已经放下了吗? 那么快,那么决然。 机场安检口后,背着双肩包的少女与另一人相伴而行,她不经意地轻弹猫眼上的铃铛,银发散漫地披散,眉眼懒散又天真。 她苍白的唇轻勾着,认真聆听着夏之晚的碎碎念,看上去心无旁骛。 候机室里的人不多,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彼此之间隔得很远。 “小洛悬,其实你想跟她走,我不介意的,反正去看秀的时间多得是。”
离登机还有一段时间,夏之晚喝了口矿泉水,斟酌着开口。 “被你看出来了,抱歉,”洛悬低头轻笑,帽檐压不住柔软的发,廖乱垂落眉间。 夏之晚心底微动,总觉得面前人清脆如翠竹,随时会碎掉。 她口是心非地说道: “就像鱼儿离不开水一样,你离不开她也正常。”
鱼儿离不开水吗?洛悬仰起头,露出一张苍白到几近透明的脸,“我如果是一条鱼,干旱到死也不再沾她一滴水。”
“她已经取消了订婚,你或许不是没有机会,”夏之晚试探地问道。 “人把位置摆对就不会生出妄想,”洛悬将脸撇进阴影里,“我恰巧是个知趣的人。”
宁一卿是天上月,山尖雪,是自己无法企及的高悬之月。 她垂眸,音量弱到只有自己能听见,“世上爱慕她的人千千万万,我只是其中最微末渺小的一个。”
“可是你的身体撑得住吗?”
夏之晚轻轻叹气。
“撑得住,”洛悬发现自己心口刺痛得厉害,却还是抬头望向窗外,让阳光照在脸上,“想多看看这个世界,所以要珍惜每个机会。”或许她现在仍然在难过,仅仅是因为没能见到大海吧。 有一点点遗憾,但她会自己弥补自己。 与大海有关,与宁一卿无关。 阳光在少女不算健康的苍白肌肤上跳荡,骨肉匀亭,体态轻盈,像是涉水而飞的白鹤,浩荡里藏着离愁。 机场跑道上飞机起飞又降落,来回往复,映照着相遇与别离。 “不好意思,是我来晚了,开会开久了,”身穿撞色羊绒衫的男人,声音愉快,一头长发扎起,时尚又帅气,“你好,洛悬,我是贺泽,久仰大名,终于有机会好好聊一聊。”
“贺总,言重了,”洛悬站起身来,与眼前气质儒雅的男人握手。 之前他们在夏之晚的引见下,有过一面之缘,他还邀请过洛悬来做他们公司的模特,之后事务繁杂,本以为不会有机会再见。 夏之晚收敛情绪,笑容满面地说: “我来重新介绍一下,贺总在全球时尚界浸淫十几年,与许多品牌设计师、创始人私交甚笃,顶级时尚周刊《lure》就是他公司旗下的。”
“谬赞了,夏夏。我不过是个走歪路子的不孝子,但洛悬你的木雕作品,重燃了我子承父业的想法,”贺泽笑得风流倜傥,“洛悬,你愿不愿意做我和夏夏的木雕师。”
“还有模特哦,”夏之晚朝洛悬妩媚一笑。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胜任,”洛悬对于这样的友善和热情不是很习惯,只是垂眸说道,“我身体并不好,你们是知道的。”
“悬悬,你刚才还和我说,要多看看这个世界,现在就退缩了?”
贺泽把行李箱靠在凳子旁,坐下来轻笑着说: “好木头不多,好的雕刻师更少,光与影,刀与痕,也需要好的故事人来讲故事,你恰恰是个有故事的人,能为许多人雕出深刻的体味。”
他第一次见洛悬,就觉得这个人有与旁人不一样的东西,并不单指外貌,而是更深层的东西。 他相信洛悬身上的东西,或者说是一种美,可以穿透时间和空间,在某个瞬间击中人们的心。 就好似随着死亡飓风飞舞的樱花,虽然迷茫不知前路,却暴戾接近自毁地全情释放。 或许疯癫或许不为世人所容,但只要真诚激烈地表达自己,向死而生。 贺泽意味深长地说: “你是个好木雕师,不仅雕刻朽木,还在雕刻自己,是我们一直寻找的人。”
为了表示礼貌,洛悬早就取下棒球帽,极富冲击力的漂亮,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旁人的嫉妒或是觊觎。 “似乎再拒绝的话,就很是没趣了,但我不是一个很稳定的人,”洛悬诚恳地说,“我的身体不稳定,有时情绪也不稳定。”
她了解自己,有时必须刻意压抑身体里那个暴戾反骨的怪物,才能正常地生活。 不过最终还是失败了。 洛悬苦笑着摇头,怪物和神明始终有着明确的界限。 “你妈妈的木雕很多都流落海外,你不想靠自己的努力拿回来吗?”
忽然之间,贺泽看见少女异色双瞳里稍纵即逝的野心,快得让人以为那是错觉,洛悬分明只是一个清透漂亮的孱弱少女,偶尔露出几分反骨和锋芒。 “我会好好想一想的。”
洛悬点点头,神色认真而真诚。 “我就知道自己不会看错人……”贺泽拿过矿泉水,正要笑着饮上一口,就听见身后有人在喊自己。 “二哥,你怎么不等等我,一个人跑去国外看秀,我会好无聊的。”
活泼的女声,带着娇生惯养极尽宠爱的自信开朗,贺泽皱皱眉,本来以为甩掉了自家小妹,没想到又被这个小魔王逮住了。 “秋玥,我是去工作,不是去玩,你跟妈妈去逛街,哥哥给你转五十万好不好?”
贺泽满脸无奈,宠溺地看着最小的妹妹,眼睛是发亮的。
“唔,五十万太少啦,要加一倍,”贺秋玥满意地和自己的二哥撒娇耍赖,余光注意到旁边的银发少女,立刻蹙眉冷哼起来,“洛悬?这也能遇见你。”听见自己的名字,洛悬游移的视线聚焦过去,看见贺秋玥那张明晃晃着不爽的脸。 “贺小姐,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啊,”贺秋玥叉着腰站到洛悬面前,“你知不知道一卿姐为什么取消订婚?”
洛悬仰起头看她,又垂下眼睫,百无聊赖地说:“我不知道。”
“据说是因为宁老爷子要为一卿姐,选择一门更好的亲事,你们洛家从里到外都不够格。”
夏之晚皱眉,使了个眼色给贺泽,然而贺泽根本拉不住贺秋玥。 “你应该不知道,一卿姐喜欢什么类型的Alpha吧?”
贺秋玥的表情严肃认真,像是在说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我听她亲口说过,喜欢优雅知性、端方有礼的Alpha,最好和她有共同语言,比如神经生物学。”
“贺秋玥,你给我闭嘴,现在就回家去,”贺泽这一次动了真气,浓黑的眉毛下压,气势很能唬人。 “你一点都不了解她,我想,”贺秋玥推开贺泽的手,继续说道,“和你结婚更让一卿认清,什么叫做门不当户不对,不合适就是不合适。”
“贺秋玥,你是不是疯了,你们一个个都为了宁……都发疯是不是。”
贺泽一脸歉意地看向洛悬,他一直知道自己妹妹喜欢宁一卿。 但襄王有意,神女无心,他们不知道在家劝过这个妹妹多少次,就是没用,还搞出了反效果。 宁氏集团旗下的子公司宁寰,和他们有过几项业务来往。 只不过,说白了宁家不是他们能随便高攀的人家,宁一卿与他这个妹妹谈几句话,也算是纡尊降贵。 “我们登机去,”刚好开始检票,夏之晚连忙拉着洛悬望登机口走,面露不悦地瞪了贺泽一眼,“贺泽,你也快点来登机。”
“洛悬,你敢不敢和我赌,就赌一卿姐会和我结婚。”
机械女音不紧不慢地提示着乘客登机,空姐笑容甜美轻声催促他们。 “贺小姐,我懒得赌,”洛悬戴好棒球帽,帽檐铃铛轻响,她逆着光侧脸瓷白,“但你说的都对,祝愿你,勇敢追爱,心想事成。”
贺秋玥气得站在原地,一点没想到洛悬会这么软硬不吃,就好像完全放下了宁一卿,不在乎不关注了一样。 之前知道洛唯要和宁一卿订婚,她躲在家里伤心欲绝,本以为毫无机会了,又得知宁一卿悔婚,她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虽然依旧得不到宁一卿的半分关注,但她总是存在机会的。 唯有一件事她不明白,明明洛悬是那个输得一败涂地的人,为什么现在失魂落魄的却是宁一卿。 洛悬到底何德何能,论信息素等级,洛悬低得可怜,论家世,更是不值一提。 到底凭什么能让宁一卿另眼相待,贺秋玥此刻不甘心又无可奈何,觉得自己在这上蹿下跳,更像个小丑。 她要打电话给宁一卿。 湾流客机在巨大的引擎声中滑过跑道起飞,渐渐跃入云层,隐入风中。 商务车里密闭性极好,行进中静谧无声,车载香氛也是清雅之味,宁一卿一向享受这样的安宁和私密,但今天只觉得这样的沉默十分难捱。 她整理着袖口,不时碰上手腕冰凉的佛珠,神色怔松,垂阖双眼,清冷矜雅的面容露出疲倦的心不在焉。 按照女人的习惯,每日七点半起身,有半小时的静坐时间,用餐前先饮一杯煮沸后放凉的白水,坐车去公司的路上,读二十分钟的本格推理小说。 这个习惯在她十八岁开始进入公司,从基层做起,就一直保持不变,刮风下雨也不曾打乱过。 那是她难得的安静阅读时光,坐在洁净整洁的车厢里,无那么多功利目的。 全凭爱好,算是在无休止枯燥公务与应酬中,唯一的自由。 然而,因为昨天的熬夜,白水换成了乌龙茶,那本看了一半的小说,也不曾被冰砌玉骨的手指翻开过。 喜爱的小说,一个字都读不进去。 放在座位上的手机一遍遍响铃,她略含期待地瞥见一个不算熟悉的名字,罕见地不想接通电话,连应付也不想应付。 “回花园别墅。”
司机毫不犹豫地掉头,心底虽然纳闷三百六十五天不间断工作的总裁,怎么会不去办公室,但谨慎地没有多问。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那个打来的号码一直没有死心,保持着没一会就一个电话的频率,锲而不舍地响铃。 第二天,宁氏集团总部,宁颐大厦三十一层,女人刚洗过手,端坐在真皮座椅上,将白玉般剔透玲珑的十指一根根擦净。 面前摆放着堆积如山的文件,宁一卿握着钢笔,望着桌角的文竹盆栽,偶尔揉揉眉心,似乎有头疼的症状。 蓝乐然敲门后,进来换了一次硬木茶几上凉透的茶汤,最后还是悄悄摆上几碟炸天妇罗、荔枝玫瑰糕和牛奶酥饼。 按宁一卿的习惯,行走坐卧、饮食起居自有一番规矩,办公室用来办公、会议、聆讲,不可用来吃喝。 这是宁家刻在基因里的修养和礼仪。 但这两天宁一卿都没怎么好好吃过饭,蓝乐然实在是担心她饿出病来。 “宁总,快到饭点了,老爷子派来食肆里的老师傅给您炖了药膳。”
“小悬最近怎么样?”
蓝乐然估计那蛊加了千年老参的汤,又要进她和总助的肚子里了,滋味不错,就是喝得人良心不安。 “您派去的保镖一直跟着她们身边,这几天似乎还不错,过得有滋有味。”
办公室里恢复寂静,半开的飘窗吹进和煦的风,文竹脆嫩幼绿的枝叶轻晃。 见宁一卿垂眸,神色认真地批改文件,蓝乐然想要慢吞吞退出去,冷不丁听见女人沉冷的声音。 “还不错?”
“是的,洛悬小姐,好像玩得很开心,夏总的微博和朋友圈都po了好多张,她们一起看秀、逛夜市、去游乐园的照片。照片里洛悬小姐的身体状况良好。 实话说,蓝乐然的描述简单且枯燥,但宁一卿脑海中莫名出现一幅幅美丽的画面。 雨后天晴后的异国他乡,游客稠密如织,看桃花品美食,春天刚刚到来,山间小道落日余晖都是极美的风景。 她呼吸绵长,烦躁欲念如星子般火起,“有点想喝酒。”
“您没吃饭,空腹喝酒伤身体,”蓝乐然低声劝道,“而且您也没怎么喝过酒。”
“先喝点茶吧,”蓝乐然把温热的茶汤和佐茶的冷餐与糕点端过来,“我特意嘱咐厨房少放糖,应该符合您的口味。”
“没有鸡蛋羹吗?”
女人喃喃自语,声若梦呓。
“您说什么?”蓝乐然没想到宁一卿会提起这样普通的食物,往常她也没见女人点这道菜。
“要一碟糖渍樱桃,”宁一卿一手执碟,一手摩挲着白瓷杯耳,深邃如墨的眼眸满是缥缈之色,白色衬衣袖口露出一截冷白腕骨,雪青色点缀其间。 “樱桃?”蓝乐然心里悚然一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永久标记的消失,比想象中对宁一卿的影响要大。
本以为标记的消褪,会逐渐减少影响,但现在看来,某种风暴似乎愈演愈烈。 女人垂眸执壶,给自己添茶,语气是惯常的云淡风轻,“嗯,用来配茶。”“宁总,要不您给洛悬小姐打个电话?”
蓝乐然的想法十分简单,如果舍不得,早一些主动,一切都还有回转的余地,“或者洛悬小姐过两天就回来了,约她见面应该不难。”
“算了乐然,不要酒,也不要樱桃。”
蓝乐然傻眼了,她的眼神从迷茫到惊愕,再到更深的迷茫。 跟着宁一卿这么久,女人利落果断,从未如此这般拖泥带水、犹豫不明的时候,好像真的有什么不一样。 “也不是非她不可,”宁一卿浅尝着空气中逸散的樱桃信息素,如是小声告诉自己。 她心底似乎藏有潮湿的钝痛,不明显也不强烈,像是平静心海里的细沙,很慢很轻地扬起。 因为在海底,无声又黑暗,让她错觉没什么大不了。 就在这时,秦拾意急匆匆地跑过来,推开办公室的门,毫不避讳地问道: “一卿,你这么快就被人挖墙脚了啊,我怎么听说洛悬可能出国后,和夏之晚准备一去不回了?”
宁一卿倏尔抬头,眼底簇雪堆霜般的冷。 偏偏秦拾意还继续天马行空地猜测,且边猜测边说: “按照三流小说的写法,夏之晚应该会和洛悬求婚,她们AO结合,三年抱俩,带着天才宝宝回来,打脸众人,一路走向人生巅峰,哈哈,是不是很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