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1)

这下安常觉得,面前的女人一定是她的幻想了。  毕竟国民舞皇怎么会在这?  昨天毛悦还给安常发微信“啊啊啊”化身尖叫鸡,说她女神最近在筹备一台新舞剧,已经官宣了,这下她又要饱眼福了。  还发了张女神从邶城舞剧院下班的照片,一袭墨色暗纹旗袍显得那样矜贵,笑都不笑一下。  南潇雪平时都穿旗袍,毕竟她气质太过古典,现代风格的衣饰都与她格格不入,这也造成了娱乐圈其他女星参加典礼时很少穿旗袍,以免被拉出来与“最适合穿旗袍的女人”相较。  南潇雪越冷越好,粉丝们就吃这一套。  笑什么笑,女神就该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  很多人说南潇雪像雪地里的一枝青竹,望见她就仿若置身于韦应物的那句诗——“霜雪竹林空”,冬霰时至,莹莹一抹冷月光映下,清翠不惊寒。  这形容倒也贴切,但安常觉得,南潇雪更像宋代的一只青釉瓷瓶,泛着低调而泠泠的瓷光,只适合被放在博物馆灯光冷白的玻璃展柜里,养在温湿度适宜的环境下。  岁月在她身上流转,脱离了一切庸碌日常。  这想法是在安常修那只宋代青釉玉壶春瓶时冒出来的。  她并没文艺到每修一件文物就为之对应一个人格,唯独在修这件瓷瓶时,南潇雪一张绝色的脸无比清晰在她脑子里冒了出来——若文物真有灵,这只瓷瓶就该幻化为南潇雪的模样。  所以此时她心里“咯噔”一下:完了,修文物真修“痴”了。  “痴”到在河对岸如此具象的看到了南潇雪。  安常后退一步,步履匆匆向另一座更远的桥走去——她可不敢顺着这眼前的石桥走到南潇雪身边去,万一南潇雪还开口对她说话了呢?那岂非说明她“疯”得更彻底?  回到家,文秀英早已睡了。  安常回到自己二楼那方小房间,坐在铺着蓝色扎染印花布的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  她电脑很久没开过了,一般就是看看书、练练字、浇浇花什么的打发时间。  今晚她却必须上网,搜到一个在线心理咨询网站。  挺人性化的,这个点还有数位专家在线。  安常在一排图文咨询六十、一百八、三百六的价格里,点开了六十的那位。  患者1:【您好,我想咨询一下。】  咨询师章青:【请讲。】  【我看到一个明星在我面前,挺真的,就跟真人一样,这情况严重么?】  【是你偶像么?】  【不是,我一个朋友挺喜欢的,我以前对她没什么感觉,不过最近有点特别。】  【怎么特别?】  【我是一名文物修复师,最近在修一只宋代青釉瓷瓶,我就总想起这位明星,觉得她的形象十分贴合。】  【是哪位明星呢?】  【你们有保密义务吧?】  【这个您放心,所有心理咨询内容都会保密,否则要承担相应法律责任。】  【是南潇雪。】  对方发来一个笑脸表情,估计对这情况习以为常——全国每天不知有多少人肖想南潇雪。  【想她什么呢?】  安常本来不想说,但转念一想,六十块钱都花了,对方还有保密义务。  【我做过跟她的春梦,两次。】  【梦里你们谁攻谁受?】  这句话迅速被撤回。  安常:……  总觉得瞥见了这位心理咨询师某些不为人知的爱好。  【梦里情境是怎样的?】  安常心想:这不是跟问谁攻谁受一个样么?只不过听上去显得更专业一点。  【我缚着她手腕。】  【她拧着眉,眉心皱着,冷白的额上一层细密的汗,面颊上像打翻了古代女人用的燕脂。】  【她的腰很活,是舞者才有的那种活。】  【这位患者,这位患者。】对方叫停:【您不用描述得这么详细了,再描述下去我们网站该被查封了。】  【哦,好的。】  【您之前有关经验么?】  【没有。】  【那梦中这些情境的想法从何而来呢?】  【绿江,我的知识是以前从那学的,不过现在不行了,都很和谐了,现在想学知识得去另一个网站。】  【这位患者,您不用告诉我那个网站叫什么,不然我们网站又要被查封了。】  【哦,好的。】  【您觉得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因为在我的世界里,就只有我跟这只瓷瓶相处,我每天看着它、想着它,手不停来回摩挲它起伏的曲线,瓷质如肌肤般冰凉滑腻……】安常想起对方提醒她不要描述得太详细:【总之很难不想入非非。】  对方下结论:【我个人判断您这是心情压抑的表现,建议您平时多出去走走,晒晒太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这会儿正值梅雨季,晒不到太阳。】  【那就多跟亲朋好友聊聊天。】  【我这种情不严重吧?】  【在您的想象中,她有没有跟您说话?】  【那倒没有。】  【那就不算严重,放宽心,要是有一天,您在想象中不仅看到她了,还听到她跟您说话,就再来线上咨询一次。】  【好的,谢谢。】  安常下了线,合上电脑,关上木窗准备上床睡觉前,对着窗外遥遥望了一眼。  她的窗外也能望见那条穿镇而过的河,河对岸久无人居的屋檐之下,哪儿有什么穿瓷青旗袍的身影。  一切都是她的幻想。  断不能再这样了。  第二天她谨遵心理咨询师教诲,午饭时间主动叫小宛:“出去散会儿步吗?”

“好啊。”

今日又下着绵绵的雨,在人发丝上罩一层朦胧的雾,若要打伞,又显得太过隆重。  小宛瞥一眼安常微湿的肩头。  “你怎么不说话?”

“嗯?”

安常回过神来:“啊……”  小宛笑了:“你话好像总是这么少。”

安常跟着笑笑:“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有时我都觉得你不像一个年轻人。”

“为什么?”

“你不爱玩手机、不爱用一切电子产品,爱好跟乡里的那些老年人没什么两样,最关键的是,你去了那么繁华的邶城,竟然还愿意回来。”

安常觉得小宛说得没错,也不知是否文物修复师这份职业为她赋予了苍老的灵魂。  但看看眼前的小宛,同样是文物修复师,小她两岁,却显得有朝气得多。  她主动问:“那你呢?你喜欢什么?”

“我追星啊,我还玩游戏。”

“你喜欢哪个明星?”

小宛的眼睛亮了亮:“南潇雪。”

安常心里一滞。  又是南潇雪。  面对小宛纯真的脸,她的想象和梦境都显得太过……流氓。  她问小宛:“在你眼里,南潇雪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南仙啊……”小宛想了想,像是在思考如何才能充满溢美之词又客观:“很冷很美,爱舞成痴,不食人间烟火,最重要是入圈这么多年一点绯闻都没有。”

“你觉得她会跟人……”安常实在说不出更旖旎的字眼,用了个保守的说法:“恋爱么?”

“怎么可能?”

小宛直摆手:“不会不会,绝对不会,那可是南仙,下凡就够给人间面子了,怎么可能跟凡人恋爱,一定独美到老。”

安常点点头。  嗯,所以梦里那些勾人的缠绵,全是她自己的一腔臆想,现实中的南潇雪全然不是这样的人。  南潇雪只有冷,没有媚,而安常所修的那只瓷瓶,青釉里一点朱砂红,一派清冷里媚骨天成,又哪里像南潇雪呢?  不要再把这两者对应起来了。  这样的心理暗示是有意义的,之后一周,南潇雪再没在安常的眼前出现,无论是在深夜的石桥上,还是在雨雾成帘的旧屋檐下。  然而一周后的又一个雨夜。  小宛走了,安常一个人留下来加班,倒不是谁对她有什么时间上的要求,她们这间小博物馆现在靠政府拨款养活,算是一个文化单位,自身的门票收入少得可怜,工资极低,也没什么人管她们,基本上处于放养状态。  安常喜欢加班是因为,反正文秀英睡得早,她回家了一个人也无事可做。  她更愿意待在安静的博物馆里,闻那些旧瓷器在深夜里活过来一般、弥散出一种微微带点灰尘味的气息。  这会儿她一个人出去上了趟洗手间,回工作室时向着门外猛退一步,踩着一只常来讨食的流浪猫尾巴,猫呲的尖叫一声,安常立即低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见你。”

她真不是故意的。  她猛退这一步是因为,她居然在自己工作室的卧榻上,又看见了南潇雪。  工作室没添置沙发,拖了张晚清时期的旧卧榻,不是上好木料,也不是名家之作,没什么文物价值,铺了两片团纹软垫,中间一张小木茶桌上焚着个铜质小香炉,是给安常修文物时凝神静气用的。  此时卧榻上,一身瓷青旗袍的南潇雪靠着榻框睡着了,一张脸比镜头中更显清冷精致。  安常进门的动静和那一声猫叫估计惊扰了她。  她缓缓坐直了身子,张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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