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良心公司一分为二，卖组装电脑的部门继续叫良心公司，拆分出来的华夏数码致力于IT服务领域，开启二次创业，次年在香港联交所主板上市。 发展到今天，华夏数码业务已经涉及IT规划咨询、IT基础设施系统集成、解决方案设计与实施、应用软件设计及开发、IT系统运维外包等多个板块。 特别是制造业ERP领域，华夏数码去年以24.5%的用户占有率超越用友和金蝶，排名市场第一，服务企业超过2000家。 此外，由于背靠雄厚的股东关系，政府、金融、电信、公共事业等许多行业的IT服务也是由华夏数码在提供。 华夏数码的英文名叫Digital China，翻译过来就是“数字化中国”，企业使命也是数字化中国，以释放信息技术的力量，推动中国社会信息文明的进程。”
京城招商局大厦36层的会议室内，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白色女士职业西装的黎亚倩站在投影屏幕前，语速不疾不徐的介绍着华夏数码的相关资料。 坐在台下的夏景行微微一笑，数字化中国，口号喊的倒是挺响亮的，就是没看到拿出什么属于自主知识产权的研发产品，拿着人家老外的产品往全中国一铺设，这就叫数字化中国了。 倒不是他一昧的苛责华夏数码，而是对方的发展思想与良心公司一脉相承，秉承造不如买的精神，永远只能处于产业链低端。 时代在进步，产业在升级，华夏数码再这样搞下去，基本就废了。 前世坐拥近千亿营收，净利润却薄的跟纸似的，一年只有五六个亿，这折射出的只有一个问题——技术不行。 坐在夏景行旁边的李耀祖放下手中的资料，抬头望着台上打扮的明艳不可方物的黎亚倩，他操着一口标准的港式普通话问道：“黎小姐，我注意到，华夏数码在今年喊出了一个很大的口号，向IT服务全面转型，要做中国的IBM？”
黎亚倩轻笑，“是的，良心公司说要做中国的IBM，一般泛指的PC业务；而华夏数码也说要做中国的IBM，一般泛指的IT服务。”
“这对母子公司也是人才啊，各种蹭IBM的品牌。”
夏景行靠在椅子上，双手抱在脑后，淡淡道：“IBM当年之所以卖掉个人PC业务，一是为了甩掉包袱，二是为了专注于高端服务器、管理软件、系统解决方案等业务，维护其品牌高端形象。 良心公司买了一个人家觉得没技术含量、没前景的业务，恨不得满世界嚷嚷，跟捡了多大便宜似的。”
一旁的林兵接话道：“良心公司想达到IBM曾经在个人PC领域创造的市场份额还有希望，可华夏数码想在IT服务领域达到IBM的体量，难度是地狱级的。”
“梦想还是要有的嘛，万一实现了呢？”
夏景行笑呵呵说道，他记得华夏数码还真的跟IBM学过不少东西。 IBM是全球最早提出“智慧地球”概念的公司。 智慧地球什么意思呢？ 一个由无数系统构成的全球性系统——包含60亿人、成千上万个应用、1万亿个设备及其之间每天产生的100万亿次交互。 本质上就是万物互联。 后来IBM发现这事难度有点大，于是就跟奥观海政府一起在爱荷华州迪比克市投资建设了美国的第一座智慧城市，打算一点点完成这项大事业。 华夏数码一看，好家伙，挺高大上的，这事有搞头，于是紧随IBM之后在中国也提出了类似口号：搞智慧城市。 智慧城市是物联网、人工智能、云计算等无数前沿技术凝聚的科技结晶，一家外包+IT代理分销公司能搞好？ 夏景行对此深表怀疑。 智慧城市这业务方向是很不错的，只是没点过硬技术还是别揽这活了。 “景行，你收购华夏数码就是为了做那个智慧城市？”
由于上次在家里没问清楚，陈宏决定再问问。 夏景行轻轻点头，介绍道：“智慧城市只是复兴工业集团打算新设立的软件事业群将来要做的业务之一，其他什么智慧交通、智慧警务、数字政府的业务场景都可以拓展。 华夏数码虽然公司本身技术不怎么样，但这么些年一直在做外包业务、代理业务，还是积攒了很多政企和行业客户资源。 复兴工业集团在硬件领域布局广泛，但是软件领域一直是我们的一块短板。 创新业务群下面有个复兴物联网公司，对物联网相关技术的研发一直很缓慢。 华夏数码技术再差劲，也差不多是国内最好的几家软件系统厂商之一了，收购过来，把部分高级工程师吸收进来，可以加强一下复兴物联网的研发实力。”
夏景行朝陈宏摊摊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能收破烂，从中拣选一些人才，我总不可能去收购IBM的软件、系统解决方案部门吧？那倒是一劳永逸了。”
陈宏咧嘴大笑，“可以试试，说不定美国人脑子一抽对收购交易放行了。”
夏景行没理会陈宏的调侃，自顾自的继续说道：“眼下复兴工业集团旗下各个业务板块各自为政，还没有跨部门的结构化流程，各部门都有自己的流程，但部门流程之间是靠人工衔接，运作过程被严重割裂，无法最大化发挥出集团的全部实力。 我们需要一套完整的、便利的、高效的系统解决方案把各个业务部门之间串连起来，这样指挥起来更为得心应手，战斗力也可以翻几番。”
林兵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从十年前开始，华为先后花了40亿元，分两次聘请IBM为公司进行了管理咨询。 第一次的咨询内容是IPD（集成产品开发）、ISC（集成供应链）、IT系统重整、财务四统一等八个管理变革。 第二次的咨询内容是企业最高决策与权力机构、财务监管等等。 任总说这40个亿花的很值，解决了华为诊断出的10个企业问题中的9个。 前几天参观华为的时候，我跟他们高管也聊过，华为规模太大了，足足有8.4万名员工，别说做业务了，光如何管理好各部门、如何优化组织机构就是个大问题。 拿我们复兴手机来说吧，我们现在急需一套打通前端销售渠道、后端供应链、中台手机公司的一体化系统。 只有把所有业务流程数字化，才能做好供应链管理，从而为公司创造更大的经济效益。 除了我们消费电子事业群很急需进行管理技术变革外，需求最迫切的当属智能家电事业群，它们的人员规模是六大事业群中最大的那一个，几个家电品牌全部加起来，足足有好几万名员工，未来达到一二十万人也是大概率的事情。 虽说百分之八十多员工都是流水线上的生产工人，但是研发、生产、销售等部门之间的衔接，还是有数字化系统需求的。”
夏景行微微颔首，微笑道：“你说的大部分我都同意，但是家电事业群员工人数涨到一二十万我不同意。 在公司对物联网技术的应用规划中，工业物联网也是方向之一，其中有个应用场景就是智能全自动化设备和工业机器人。 未来简单的生产操作，将用智能设备和机器人取代人工，不再需要那么多工人，降低生产成本，提高产业附加值，向先进制造业升级。”
林兵笑着点头：“对，我差点给忘了，但是物联网技术目前都还在研发当中，一时半会儿还没法用上，可数字化管理系统的需求却是已经存在的。”
陈宏也是复兴工业集团的股东，他比较关心公司的发展，问道：“云计算、人工智能、物联网、智慧城市、工业机器人、企业内部系统集成…… 听你讲了这么多高端技术和应用，我只有一个问题，华夏数码那点技术根基够资格吗？”
夏景行笑着说：“那肯定是不够的，我的初步打算是把华夏数码部分研发工程师吸收掉，组建一个软件事业群，先打下一个基础，同时再大力对外引进人才，壮大研发实力。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发展也需要一步步来。 剥离研发部门后，华夏数码不是也在卖服务器和运维服务吗？ 把合格的运维工程师弄去培训学习一下，看看能不能干云计算运维的活。 我们要搞云计算，光有顶尖研发人员还不行，基础性的工作也需要人去干。 完成这些剥离步骤后，剩下的IT分销业务、外包业务可以继续保留品牌和上市公司地位，把行业客户资源、政企资源维持住，将来再转型帮我们卖云计算服务、人工智能服务、系统集成服务、智慧城市等高端科技产品。”
说着说着，夏景行自己都笑了起来，因为这正是将来华夏数码的业务方向，又干回老本行了。 这家公司喊了十几年向IT服务全面转型的口号，结果到头来还是在帮微软云、阿狸云、AWS、企鹅云等多家国内外云服务商卖产品，美其名曰：多云服务管理平台，为客户提供多元化的选择。 夏景行记得对方好像还成了阿狸云全国总经销商、钻石级合作伙伴…… 听起来高端大气上档次，然而实质性还是在干IT分销的活，只是分销的货物高端了一点而已。 “甭管它卖什么货，还不是一家销售型公司？没有自己的技术，能有什么前途？”
陈宏边说边摇头，“我已经打听清楚了，这次主要出售股份的是华夏数码的大股东良心公司。 良心公司目前持有华夏数码47.43%股权，他们打算将其中29.6%股份出售给赛富投资、弘毅投资和IDG三家基金。 华夏数码的另一股东GA泛大西洋投资集团将13.34%股权出售给华夏数码总裁郭伟和赛富投资基金。 此次交易中，赛富等三家基金与郭为的出价是每股作价3.5港元，较公司停牌前每股3.6港元的价格折让2.78%，一共涉资13.18亿港元。 由于良心公司的大股东是华夏科学院，所以这笔交易需要通过国资委审核。 我已经找人递话给国资委相关领导和泛大西洋投资集团的中国区总裁了，两家公司都很欢迎复兴工业集团和远景资本参与此次交易。”
夏景行点点头道：“十三亿港币拿下42.94%股权，价格倒是不高，反而有点低估华夏数码的真实价值了。”
陈宏挠了挠脑袋，“低估没低估我不清楚，反正营收和净利润走势最近几个季度有所放缓。”
夏景行一下子就听出了弦外之音，这是要什么意思？ 不用想，估计等收购完成后，被压住的营收、利润增长就会彻底爆发出来了吧。 这也是MBO国企的惯用操作了，不整稳点，MBO刚一完成，股价就直线跳水，那职业经理人不成接盘侠了，还怎么偿还银行贷款。 “听说郭伟这次筹措了好几个亿的收购资金，先由IDG、弘毅投资、赛富投资这三个老朋友垫资，等股份到手后，拉升一波股价，这样再抵押出去就能还上三家的过桥贷款了。”
说到这，陈宏嘿嘿笑道：“还是这些家伙赚钱轻松啊！无本买卖！”
夏景行懒得过多评价，这年头的吃相已经算是好看的了，因为还有上市公司管理规则、股价这些东西限制着，早些年很多被MBO的企业都是未上市公司，资产评估全靠拍脑袋，内有很多不可言之事。 “一旦我们公开去收购华夏数码，良心公司的管理层大概率不会同意吧？”
夏景行暼了陈宏一眼。 “不是大概率，是一定不会！”
陈宏冷笑道，“你这时候出手，相当于破坏了人家的好事，用不共戴天来形容都不为过。”
夏景行笑呵呵道：“能不能绕过他们，直接跟最上面的人物谈？”
“泛大西洋投资集团是外资，认钱不认人，没那么多破事，只要钱给的多，应该问题不大。”
陈宏注视着夏景行，“真正难的是良心公司，他们持有四十多个点的股权，是第一大股东，而且郭伟是木志心的徒弟，师徒俩都是穿一条裤子的。 如果华夏数码、良心公司两家企业的管理层都强烈反对我们收购，那华科院肯定还是会有所顾忌的。”
夏景行点点头，又问：“有没有可能通过其他方向来说服华科院同意交易，比如扔个云计算项目出来？ 两年前谷歌就已经发表云计算论文了，亚马逊去年就推出了问题多多的AWS，国内在这一块儿还是空白。 要是我们搞出来了云计算，也算是追平国际领先技术了。”
陈宏思索了片刻，回道：“可以试试，但不一定顶用。 虽然这是利国利民的科技大项目，但一码归一码，而且云计算还没真正得到市场验证不是？”
夏景行轻轻点头，整个人的思绪一下子飘的很远。 云计算开发出来后，需要考虑的就是推向市场了，因为只有赚钱的产品才是好产品，赚到钱了，才能源源不断去继续推动技术升级，提升产品市场竞争力。 所以，做云计算，两类企业最有优势。 一类是亚马逊、阿狸等电商平台，业务倒逼技术升级，是最迫切搞出云计算服务器来承载上亿级订单处理的企业，同时平台上又有大量的中小企业资源。 另外一类企业代表是微软，有软件生态圈以及Office办公软件积攒下来的企业、政府资源，商业拓展相对要容易不少。 这也是微软云后来居上的重要原因。 海内控股集团没有企业资源，复兴工业也没有To B业务。 思来想去，夏景行觉得要真正的在国内做出有竞争力的云计算服务，只能去收购企业级软件、系统服务商了。 国内在软件领域这一块还比较落后，真正有竞争力的没几家。 华夏数码也并不是他们唯一的收购选项，金蝶、用友、浪潮都是发展不错的B端软件、系统服务商。 只不过华夏数码最先出现合适的收购机会，而且价格也比较便宜，分拆剩下的业务也能以PE投资的操作手法赚一笔钱。 至于给木志心以及几个风投机构上点眼药，那只是顺带的。 当然，站在对方的角度，肯定会觉得在刻意针对他们，会千方百计的阻挠复兴工业集团与远景资本组成的联合收购行动。 “夏总，你看能不能这样？以汉能的名义去收购华夏数码，阻力和代价会不会相对小一些？”
在一旁听了半天，黎亚倩忍不住插了一句。 夏景行还没说话，陈宏就先摇头了，说道：“我们身上的标签太明显了，而且是一家投行，在华科院眼里，无疑是产业资本更有吸引力。 落在我们手里，他们多半还担心我们把华夏数码拆了卖了，导致国内少掉一家有潜力的IT服务企业。”
夏景行轻轻点头，陈宏的话不无道理，受复兴手机的影响，复兴工业集团的面子无疑更大，委托其他机构出面收购是行不通的，事后还可能令华科院有种被耍了的不好感觉。 “不用多议了，直接向华科院和泛大西洋投资集团报价吧，咱们堂堂正正的参与这起收购案，能成就成，不能成也要把事情搅黄，大家都别好过。”
陈宏暼了夏景行一眼，后者表情严肃，不像是开玩笑的。 他想想也是，对方与良心系结怨太深，和解是不可能和解的，必须要倒下一个，这事才能完全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