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刘小朵早早的来到了创维宝安工厂，跟创维CEO张学兵以及一众创维管理层齐刷刷的站在工厂门口，等候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终于等来了一辆黑色的帕拉梅拉。 张学兵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黎总的车，可为什么夏总从副驾驶走了下来？ 尽管心中有太多的疑问，但张学兵此刻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也不敢多问，带着身旁的高管满脸堆笑的迎了上去。 刘小朵的主要目光都集中在了黎颖身上，发现后者今天有些不一样了，至于怎么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 不过联想到昨晚夏总一宿都没回酒店，今天又坐黎颖的车来到工厂，她什么都明白了。 黎颖注意到刘小朵的目光，对其微笑了一下，反倒搞得刘小朵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好低头看脚尖。 一行人没寒暄太久，便一起进入了厂房。 创维电视乃至整个复兴智家集团，与母集团的其他事业群都有些不太一样。 复兴手机、大疆无人机这些终端产品，几乎全部通过委托代工的模式进行生产，并没有自己的工厂和工人。 而复兴智家集团在收购几大家电品牌的同时，也接收了遍布珠三角、长三角以及部分内陆地区的几十家生产工厂和将近十万名工人。 其中，光创维就有超过2万名工人。 视察了一下创维设立在宝安的生产工厂，夏景行心中大致有数了。 “一线生产工人数量实在太庞大了，这反映出了复兴智家存在的很多问题。 第一，生产线不够智能化，厂房还有很大的升级改造空间。 第二，过多的工人数量加重了薪酬负担，从而降低了家电企业本就不高的利润率，同时也对企业转型高端制造增加了阻碍。 第三，复兴智家的业务没有与母集团形成深度协同，看起来仍像是一家低端制造业公司。 第四……” 夏景行林林总总说了几点，张学兵等高管听得面面相觑。 张学兵壮着胆子问道：“夏总，你的意思是引入高端生产线，精简工人数量？”
夏景行轻轻摇头，“复兴智家旗下有将近十万名工人，背后是十万个家庭，直接裁员过于莽撞了，也有些不负责任。 我刚刚提到了一点，要与母集团形成深度业务协同。”
张学兵在心中略一思考便明白了，问道：“把手机、无人机这些终端产品的代工订单交给我们吗？”
夏景行停下脚步，转身看了张学兵以及其他人一眼。 “你们能保证做好吗？”
一听夏景行还真有这意思，张学兵顿时喜上眉梢，回道：“夏总，相比电视机组装，手机组装其实没什么难度。 你把订单交给创维，我们保证不会比富土康、比亚迪做的差。”
夏景行没有说话，似乎是陷入了沉思当中。 其实夏景行是瞬间联想到了创维前世的遭遇，在剥离部分核心资产后，把家电代工能力对外进行了开放，大米、云米等米链系智能家电都成为了创维的重要客户。 这就是品牌发展不给力，只能靠代工挣点辛苦钱的典型案例。 夏景行曾经也考虑过把复兴智家的家电生产业务全部剥离，专注于技术研发和品牌建设就行了。 这样的话，复兴智家运营模式更轻，看上去也更加有科技含量，至少技术研发人员比例看起来很高，有百分之好几十。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其实也只是一种包装营销而已。 十万人的家电企业，一万人的科研团队，九万人的一线生产工人，难道就没有科技含量了吗？ 所谓轻资产运营，其实就是一种资本逐利的表现，能外包的环节通通外包。 他对此没有特别的看法，公司与公司之间的情况不一样，不可同一而论。 像复兴半导体做芯片全产业链，就一定比只专注设计环节的博通、高通强吗？ 关键得看合适不合适。 不过话又说回来，将近十万人的生产工人和数十座工厂，仅仅只生产家电，确实有点可惜了。 如何把这部分看起来有些低端的业务变成高端业务，同时又与集团发展高端制造的大战略契合，成了一个急需解决的问题。 “这件事暂时搁置，等董事会进一步研究讨论过后再做决定，” 夏景行没有给予一个确切的答复，让张学兵略微有些失望。 不过他也没有完全丧失信心，毕竟夏总刚刚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 视察完全部的生产线后，已经是中午时分了，夏景行干脆就留在工厂吃的午饭，顺便看看工厂食堂的饭菜怎么样。 于是，创维的工厂食堂就出现了这样一幕！ 一个帅过吴彦祖、发过周润发的年轻人领着两个身着职业套裙的白领丽人挨个视察起了食堂打饭窗口，后面还跟着一堆厂领导。 正在排队打饭的年轻人眼睛都直了，有人认出了夏景行，立马掏出了辛辛苦苦攒了半年工资才购买的复兴FX2手机，对着夏景行三人就是一阵狂拍。 女生基本都在拍夏景行，因为她们还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看到老板，活脱脱就是偶像剧里走出来的男主角。 男生则在拍黎颖，她这个CEO平时没少在工厂露面，员工基本都认得她，也是大家心目中的家电女神，很多人都觉得她比董小姐更适合代言家电品牌。 夏景行和黎颖也注意到了周围的动静，简单的看了一下食堂饭菜，就各自用餐盘打了一份饭菜去一旁坐着吃饭去了。 工厂的饭菜，说实话有点差，跟京城总部的食堂比起来，那更是差远了。 不过夏景行还是没有嫌弃，坐在食堂的长条餐桌上老老实实的吃了起来。 在他旁边，坐满了跟他一起“吃苦”的高层管理人员。 夏景行注意到不少的高管都在“拿筷子数米饭”，看样子是不太吃得惯这饭菜。 “大家平时都不在工厂食堂吃饭吧？”
听着夏景行的话，很多人低下了头颅，开始大口大口吃起了饭菜。 夏景行其实并没有怪罪谁的意思，只是高管自己表现的比较心虚。 “我说这话没有别的意思，大家寒窗苦读十数载考上大学，出社会又打拼多年才登上如今的位置，领着高薪，吃的好点也是大家的自由和奋斗的意义所在。 不过，管理是一门艺术，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研究过“餐食标准与员工工作积极性，与员工对企业归属感之间的联系”这个课题。”
夏景行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认同企业经营水平与员工薪酬水平与餐食标准挂钩这一法则。 假如企业自身经营都困难，总不可能给员工天天大鱼大肉吧？ 不过创维经营却一点都不困难，员工餐标确实定的有些过低了。 如果再放大范围至复兴工业，这餐标就是中国第一大民营科技集团的水平？格局小了！ 省钱也不是这样省的！ 怪不得洋鬼子搞个裁员，都能搞得轰动全国，全靠同行衬托的好。 张学兵主动站出来承认错误，“夏总，这是我的工作失误，集团之前发过一篇提高员工餐食标准的文件，但我们落在具体执行上，行动有些缓慢。”
夏景行心中微微叹气，他知道这事也不能全怪张学兵，复兴智家在南山的研发部门食堂就肯定比工厂这边好。 一股脑的把所有员工、所有部门全部涨成一个餐食标准，那肯定不行，这里面还涉及到一个对企业创造价值的问题。 简而言之，就是蓝领没有白领受重视。 这也是产业链处于中低端的悲哀，资本家又不是慈善家，不会无缘无故提高员工待遇，除非真的始皇摸电线——赢麻了，那还可以赏下面三瓜两枣。 “至少把餐标提高到“吃得下”的程度吧，你看这饭的颜色都不太对，应该是陈米吧？”
夏景行一边说一边舀了一勺米饭送进嘴里，看得周围高管都有些胆战心惊，生怕夏总下一秒就要发火。 远处偷偷观察的员工看见夏景行大口大口吃食堂饭菜这一幕，瞬间觉得手中的饭菜又香了，同时还在反思自身，是不是自己胃口变得太挑剔了？还是说夏总山珍海味吃腻了？ 夏景行对周围高管说道：“日子是一天天变好的，企业也是一步步走向成功的。 目前工厂，包括整个复兴智家集团都相对还比较落后，企业有很大成长空间，同样的，在薪酬福利制度也还有很大提升空间。 关于这些问题，一定要给员工宣导到位，愿意自我提升，愿意陪同公司一起成长的人，我们又岂止吝惜提高一些餐标呢？ 但是连餐标都不愿意提高的企业，又有什么资格谈奋斗、谈梦想、谈共富贵呢？ 照这样下去，年轻人越来越不愿意进厂，迟早要引出新问题。”
夏景行扫了周围一眼，无数杀马特少男少女饭都不吃了，一直看着他们这边，目光中充满了敬佩、好奇、羡慕，甚至还有后悔。 不好好读书，就只能进厂打工了。 想到此，夏景行又开口对黎颖说道：“复兴智家在各个工厂所在地赞助几所院校吧，厂里有上进、爱学习的青年，给他们提供一次进修、接受再教育的机会。 复兴智家，未来不可能一直停留在低端制造领域，员工自然也要跟着一起成长。 培训后没有学历不要紧，只要能通过企业内部认证，让他们当技术员、当工程师，甚至走上更高的舞台都没问题。 若干年后，说不定用我们也能培养出一位“焊武帝”。 保持一个上升通道，哪怕这个通道很窄，对于那些真正期盼改变自己的年轻人来说，也是一种难得的希望。 说不定名声打响后，还能吸引全国的落榜年轻人前来进厂打工，他们有些人很聪明，或许只是不适应当下的学习制度，又或许是因为青少年时期误入了歧途，现在渐渐醒悟。”
黎颖微笑着点头，“这个想法很好，对社会也有着积极正面的作用，我支持！”
张学兵忍不住插了一句：“夏总，黎总，这样做成本会不会太高了？我们直接从高校招一个工程师才多少成本？选拔培训一个工程师又是多少成本？”
夏景行笑了笑，“我们有十万一线工人，每年培训五百个人、一千个人不多吧？一人一两万块钱还能承受吧？ 关键是，这样做造成的社会反响不一样，进厂打工不再被年轻人视作死路一条，而是有上升希望。 送外卖哪有当工程师舒服，前提是愿意为少年时期的过错买单，重新努力才行啊！”
张学兵看了一眼周围那些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这一张张青涩的脸庞全都跟他还在读大学的儿子差不多大年纪，却已经早早进入社会打工了，心中顿时一软。 “好吧！是应该竖立几个榜样，激励一下厂里的年轻人。 他们很多人放假不是去网吧玩通宵，就是躺在宿舍里看小说，生活过得有点灰暗和迷茫。 把他们当中愿意学习的人组织起来，培训一下，学有所成后，升职加薪，这下总不该那么没有人生方向了吧？”
周围高管纷纷出言附和，这个说自己知道一个年轻人勤奋好学，那个说自己发现了一个好苗子…… 总之，就一句话，老板的决定是英明的，是能够给年轻人带来希望和光明的。 夏景行看着这群拍马屁的高管，脸上没有任何笑容。 这群人现在还意识不到什么叫“躺平”，什么叫“丧文化”。 只有意识到年轻人在那啥固化得越来越严重的重压之下，被压的都快喘息不过来的时候，才能知道机会对于一个渴望改变，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处改变的年轻人有多重要。 吃了一顿员工餐，夏景行有感而发，提出了两条改变。 第一条，是提高员工餐标准，不求达到研发人员的标准，至少达到全国工厂的前列，要符合企业的形象、盈利水平。 第二条，给那些上进心强的年轻人继出生、高考之后第三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这或许会增加企业经营成本，同时并没有给企业带来实际的增益，但夏景行感觉心里挺踏实的，也有一种久违的满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