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宴这等宴会,向来是各家长辈交际的地方,被拘在身旁多时的孩子本就无聊,有昭阳公主起头,走了一大半。
莫平坐在下首第一排的位置,一杯接着一杯的饮着酒,冷眼看着离去的一群孩子,在背后打了个手势,站在他身旁的一个小太监见此,悄悄的溜出去,没有引起注意。 “皇上,您吩咐编纂史书的人选,已经找的差不多了,只待您下了命令,翰林院便开始动手,”一位翰林院的学士开口道。 “不急,玉玺上的残破之处,父亲已经找好了修复的法子,恰巧最近无事,便留在他老人家那里几日,待修复好,再下圣旨不迟,”莫宁玉边为自己斟满酒,边随意答道。 莫泊桑极爱古玩字画,尤其擅长修复此类古物,传国玉玺七年前时留下了裂缝,直到前几日才发现了同样材质的玉,才将其修补。 “史书纪实,如此一来,便要得罪平王爷了。”文武相轻,文臣与武将之间,自古以来便没有融洽的时候,莫宁玉靠武打的天下,但登基后却愈发重视文臣,两派在朝中争吵不断。 莫平乃是武将之首,是北燕最神勇的大将军,但他最为人所诟病的,便是逃兵一事,不管他立下多少战功,都无法改变,每次争吵之时,便会被文臣变着法的骂一次。 “大将军乃是我北燕的大功臣,立下赫赫战功,你也说了史书纪实,难道这些功绩写不进你的史书吗?”
底下有武将开口,替莫平鸣不平。 “是功自然要记,可这过,也不能平白抹去,我听说平王爷前几日,酒后还曾大放厥词,说你并不是临阵脱逃,怎么,你还想将自己洗白不成?”
“你们这些碎嘴子的文人,就知道在朝堂之上指指点点,战场的残酷你们什么都不懂,拿着笔杆子——” “好了!朕好好的一个冬日宴,怎么扯着扯着又吵起来,总是争这些,你们不累,朕听的都累了,”莫宁玉颇为头疼,武将兴邦,文臣定国,一个都少不了。 可当初追随着他的一众武将,皆是从民间一步一步打出来的,大字都不识一个,只觉得他登基之后便向着文臣,不断挑衅。 文臣里绝大多数都是前朝老臣,能让他留下的,皆是一心为国的清流之辈,面对挑衅,自然也不甘示弱,本就是前朝中人,再退让何来立足之地。 “在坐都是我北燕的肱股之臣,理应和和气气,共同将我北燕治理的越来越好,都各让一步!”
莫平听到这话哼了一声,明明是文臣看不起他们这群没文化的武将,背后骂他们是泥腿子,可皇上非但不管,还重用那些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文弱书生,不过就是太平盛世,武将没了作用而已。 不仅如此,还派那些书生过来他们府上,说什么教导他们识字,干脆直接说看不上他们就好,何必如此,又给了文臣嘲讽他们的理由。 想到这里,莫平握着酒杯的手收紧。 莫宁玉卸了他的兵权,封他为王爷的时候,国师曾来到他的府上,给他讲了一个,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故事,七年前,他能坚定地相信莫宁玉,七年后,他同样相信,却是相信莫宁玉要处理了他们武将! 莫平又饮下一杯酒,今日,整个皇宫内外皆是他的人,只要一声令下,便能掀翻这座皇宫,“皇上,臣有话要讲!”
“什么事?”
莫宁玉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
“您编纂史书,我不反对,可潞城之战,不能被写进去!”莫平的声音内隐藏一丝颤抖,那是为他身上的污蔑,感到愤怒。
潞城之战,便是那场他是逃兵的战役,彼时他还只是小将,追随着莫宁许前去应战,可在打之前的夜里,莫宁许将他叫过去,给他一封信,说是送去边境。 他没有一丝的怀疑,直接带着信便离开,可中途的时候遇到山洪,被困在一个村子内半月,待他出去时,就成了潞城之战的逃兵。 他拿着的那封信,也成了一张白纸,无论他怎么解释,都没有人相信,所有人都说他是懦夫,莫平也曾多次询问莫宁许为何,都告诉他是有苦衷的,新朝已立,莫要再纠结此事。 莫平十岁的时候被莫宁许所救,一直由他抚养长大,教他武功,对他来讲莫宁许亦师亦父,所以他听话,将这件事忍下来。 可几个月前,莫宁玉要著史书,那些翰林院的学士要将这件事写进去,从莫宁许到莫宁玉,无一人反对,他们明知是自己是冤枉的,却不肯为他说一句话! 莫平不服,多少年来他南征北战,都没办法洗刷这个耻辱,一直跟着他,这对一名武将来讲,是莫大的侮辱! “你随我到后殿,”莫宁玉一阵气闷,即便他想将这段历史抹去,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史书,一句话是记,一段话是记,一页也是记,可他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您只说,要不要记!”莫平盯着他,眼内是他最后的执拗。
莫宁玉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众人的视线,最后答道,“要!”“好,”莫平讽刺一笑,国师说的对,史书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只要他反了莫宁玉,这史书上怎么写,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皇上,臣有些不适,先行退下了。”
说罢,他也不管莫宁玉如何,离开了长乐殿,前往莫宁许的安泰宫,玉玺,现在在他的手里。 这边,莫致雅带着众人过来的地方,乃是御花园的西南角落,靠近皇后的坤宁宫,这一带种着的花草树木,皆是皇后娘娘吩咐种下的,未经她的允许,不能随意进来。 这次有莫致雅带着,总算是有个机会一赏美景,一进到这里,便三两成群地走向花园深处。 沈空明惦记着她说的酒,留在亭子里没有动地方。 待人群散去后,莫致雅鬼鬼祟祟地拉着剩下的几人,来到角落的朱砂梅林,在一棵开的最好的梅树下停下,吩咐小宫女,将树下埋着的酒挖出来。 酒坛甫一打开,朱砂梅的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酒香,惹得人想尝一尝味道。 莫致雅吩咐宫女拿来酒杯,有一个算一个,皆分到了一杯,莫鬼鬼看着面前的酒,犹豫着不敢喝下去,可梅花的气息更浓郁一些,像是花露一般,又让她忍不住想试一试。 正当她犹豫的时候,众人已经一饮而尽,露出惊喜的表情。 “果真是皇后娘娘酿的酒,比我之前喝的味道好太多了,花香虽然浓郁,但酒味依旧醇香,回味甘甜,真是好酒!”
沈空明眼睛亮起,将杯子又凑过去。
莫鬼鬼听他这么说,悄悄抿了一口,好像有一丝甘甜,她大着胆子喝了一口,酒味儿冲的她连连咳嗽。 “哈哈哈,五公主,你还太小,还是待你日后再喝吧!”沈空明坐在她的身旁,见她这样子大笑道,“你的这杯呢,我就替你给喝了,不用谢我啊!”
“有你这么欺负小孩子的吗?”
莫致雅喝下两杯酒后,脸色顿时红润起来,“你过来,咱们两个比划比划!”
“我可不行,”沈空明见莫致雅折下一截树枝比划着,连连摆手,“谁不知道昭阳公主乃是用剑的好手,我一介文弱书生,怎么打的过你,还是让霍子君来。”
或许是酒劲儿使得人来了兴致,霍子君也不扭捏,摘下另外一段树枝来到林子内,与莫致雅过招。 莫鬼鬼觉得脸上发烫,起身离开座位,来到亭子的楼梯上坐下,艳羡地看着比武的两人,可惜她身体不好,小的时候都不让她习武,日后去了上书房,定要学个一招半式。 “看什么呢?”
沈空明凑过来,“想学?我教你啊!”
“你不是说你文弱书生吗?”
莫鬼鬼歪过头,怎么吹了一阵风之后,不仅脸上发烫,脑子也越来越昏沉起来,她晃了晃脑袋,站起身来。
“教你还是绰绰有余的,”沈空明随着站起,折下一截树枝,“你就说想不想学?”“好啊!”
莫鬼鬼接过,只觉得这一根树枝格外的直。
“先站好,掌心握着树枝,手臂伸直,平刺,没错,哎呀不对,收回的时候,要让手臂与地面平行,莫要贴到你自己的身上!”天空中又淅淅沥沥下起了雪,莫鬼鬼挥舞了几下便提不动手臂,干脆直接放下树枝,靠在一棵树上,笑声与谈话声传到她的耳朵,看着林子内的众人,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 “怎么这就不练了?”
沈空明折了一段树枝,上面的花开的正好。
“朱砂梅,”莫鬼鬼盯着花。 “对啊,”沈空明在她眼前晃了晃,“你不会是喝醉了吧,不是只喝了一口吗?”莫鬼鬼猛地清醒,方才的熟悉感褪去,“朱砂梅,”她拍了拍脑袋,一把抢过他手上的树枝,“皇爷爷生辰,要采朱砂梅,我要去给皇爷爷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