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云恺说着,语气里的遗憾也感染着在场不少人的情绪,大家同为医者,自然希望自己救治的每一个患者都能脱离病痛。
而医者,如果全力以赴都救不回患者,他至少为患者努力过了,但他们也是最见不得明明可以救治,却因为“他们”的失误,而断送了患者的生路或者治疗的希望。 那才是最让他们受不了的。 君棠月看着君司礼躺在手术台上毫无意识的模样,心底微微松了一口气,虽然二哥还在吐血,但在君棠月的眼里,他应该是刚才针灸的气血对冲还未平息而已。 至少,现在恺叔的话,他听不到。 君父站在众位医者中央,眸光遗憾又隐晦地闪了闪,君司礼曾经也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啊,现在却…… “恺叔,那我二哥现在情况如何?”“即便腿保不住,那也要保住他的命,还有……还有他不能偏瘫的啊。”
君司礼才三十岁不到,一个男人最黄金的年纪都在轮椅上度过了。 她都不敢想象要是君司礼下半辈子在病床上度过,他会有多生不如死。 君司礼到底是自己的亲二哥,她怎么舍得见他有如此萧条绝望的结局。 “棠棠啊,你老实告诉我,之前你给你二哥用的按摩法明明有效,为什么却不坚持下去了?”
“他的双腿本就是被按摩以及失传已久的熏香疗法同时进行,唤醒了腿部神经元,可一旦坚持不下去,那就会造成反噬,加快双腿的坏死程度。”
“这些基本医疗原理,你不该不清楚啊。”
施云恺严肃地皱眉,虽然他很疼爱和喜欢棠棠这样的医学天才。 但这种医学知识按理说不该是君棠月这种能独自完成“经脉缝合”大手术的医学天才会问出口的啊。 不过现在周遭人多。 他也理解或许君棠月是为了让其他“普通医生”更好理解,而要他帮忙解释一下。 这么想着,施云恺眸色又是一软,脱下了无菌手套,上前安抚地摸摸君棠月的发顶,语气温柔又遗憾: “棠棠,等你二哥醒来,你好好劝他一下吧。”
“人只要还活着,生活总还有希望的。”
“虽然,是他自己无意间错过了光明……” 施云恺说完,也准备离开去隔壁了。 他过来本就是给君棠月面子,而他的正事,是对面施家整个御医团队翘首以盼的神经修复针灸手术。 比起这边。 他更好奇对面手术室的结果。 但,就在他准备离开时。 一个女人的身影坚定地站出来,拦在了他面前。 女人年龄在五十岁上下,正是刚才被君棠月打断了质问的张姨。 君父见张姨又发癫跑出来胡言乱语,反射性就想上前将她拽走。 但,张姨根本没给他机会。 她手里攥着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反手就随便拉了一个医生刺在他的脖子处。 聂老一个没站稳,已经被张姨拽了过去。 “……”聂老头:吃瓜需谨慎,真的不能站太近,有生命危险。 “都别过来。”
“我豁出这条老命不要了,也要将真相抖露于人前!”
“君棠月,现在二少爷已经被你害得瘫痪了,趁他现在还昏迷着,你可以谈一谈你偷走小音精心研制的熏香‘睡心香’的事情了吧?”
“其实,这四年来,从三年前小音研制出熏香以及一直在更进完善的按摩手法,你敢承认吗?曾经每晚都在为二少爷按摩双腿,为了让他站起来殚精竭虑的人,一直是你们家总是忽略且嗤之以鼻的秦音!!”
“秦音回君家四年,她念着血脉亲情,为君家几乎付出了所有心血。”
“可君棠月你,每次都抢走属于秦音小姐的功劳,但凡有点良心,路边的野狗都干不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
“承认吧,君司礼的双腿本来可以复原,但只因为他错信了你,所以才会自食其果面临瘫痪危机!!”
张姨挟持了聂老,众人根本不敢轻举妄动,于是便放任了张姨的一顿疯狂输出。 众人被张姨说出的一个个重磅炸弹几乎炸得外焦里嫩。 施云恺脸色也随着张姨的话,阴沉下来。 他来自施家,也精准地把脉出了君司礼的双腿曾经是有复原可能的。 只要这个中年女人说的话是真的,那么他所把脉到的一切都说得通了。 他怀疑的目光淡淡扫向君棠月。 君父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他目光落在君棠月的脸上,终究还是选择了相信棠棠。 棠棠是在他身边他亲自看着长大的孩子。 怎么可能有张姨口中说出的那么恶毒呢? 相反,他反倒觉得这种行径,分明更像是秦音做得出来的事。 小灾星回家后。 果然让他们家越发鸡犬不宁了。 即便嫁出去了,也还是影响着他们家的运势。 君父眸光澄澈,赶紧站到了君棠月的身前,维护着她,视线怨毒且咄咄逼人地逼视向张姨,语气狠毒道: “张姨,我看你简直是被秦音下了降头,才会疯成这样!”
“棠棠跟阿礼关系那么好,她才不可能会害自己的亲哥哥。”
“何况你说的什么熏香和按摩,有谁能证明那是秦音做的?棠棠在君家又不是只手遮天,真要有这种冒名顶替的事情,还能那么久都没露出一点破绽吗?”
“棠棠是太善良,才会被你这么个下人都给欺负到了头上!”
“我正式通知你,你被解雇了。”
“你老公也是。”
“我们君家雇不起你们这种倒打一耙的恶仆!!”
君父维护的话,也无形中给了君棠月底气。 她目光楚楚,苍白的唇颤了又颤,委屈地摇着头站在君父身后,好似站立不稳一般摇摇欲坠。 君父赶紧眼疾手快地扶住君棠月的肩膀。 心疼不已。 “棠棠不怕,爸爸在呢。”
“秦音不认我这个父亲,非要跟那个来路不明的‘养父’牵扯不清,这种女儿……我不要也罢!”
君父提到“养父”这个词时,眼底的神色都深了又深。 在他眼中,这段关系,就是不干净的。 所以说出那两个字的瞬间,眼底的鄙夷几乎呼之欲出。 与对君棠月的宠溺态度,截然不同。 张姨听到这话,肺都快气炸了。 虽然她马上就要熬到退休了,在最后一年们被君家辞退,自己跟老公算是老无可依了。 但这些年,她多少存了点钱。 秦音虽然自己日子都过得艰难,但还是会拿兼职来的钱给她补贴。 只是她也心疼秦音可怜。 便一直将她汇给自己的款单独存了一张卡,就等着小音结婚再亲自交给她。 她观察过君家对秦音的态度。 恐怕秦音结婚,她能拿到的陪嫁并不会很多。 但女孩子嫁人了,身上总要自己有钱才有底气。 她一个老妇人,存的钱虽然不多。 但,那都是她的心意。 “君哲松,你真是瞎了狗眼了!”
“解雇就解雇,老娘早就不想干了,你那么相信君棠月,那你要不要问问她,既然熏香是她做的并且也对二少爷的腿有益,那为什么最后一个周她没给二少爷点熏香疗愈呢?”
“这事,君家佣人都清楚,你可以随便查。”
张姨这话太笃定。 而且现在太多人盯着这件事,君父站在原地,虽然有维护君棠月的心。 但,君司礼也是自己的亲儿子啊。 他总不能顾此失彼。 “君总,你要真信君棠月,不应该亲自还她清白吗?”
“反正,没有真相大白之前,老妇拿这条命陪你们求证,现在谁特别想出的去!”
张姨一直很遗憾自己在君家的日子太软弱,没有保护好秦音。 她年纪大了,总为了早点退休,君家会给那一笔不菲的退休金而妥协。 妥协太久。 让她都快忘记什么是勇敢了。 直到,她亲眼看到秦浔之的出现。 她突然就忍不住眼角湿润了:她们家小音啊,在君家吃了太多苦了。 现在终于有人疼她了。 今后也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疼她。 可,曾经的伤害和委屈呢。 总需要一个揭露真相的契机不是吗? 她愿意成为这件事解锁的开关。 即便豁出一切。 君父站在原地,一时间动摇了。 聂老还在张姨手里,他要真敢乱来惹恼了张姨伤了聂老,那么君家跟聂氏医学世家的关系就微妙了。 何况,他坚信棠棠不会伤害阿礼。 即便要证明清白,又如何呢? 施云恺略懂香料,他专业研究华国的针灸术,是以对华国的古文化都十分感兴趣。 制香调香他略感兴趣。 但要专研。 那里面的门道就多了。 从张姨的话里,他也了解到,那“睡心香”居然有那么奇妙的功效,与按摩结合,还能唤醒神经元。 不得不说,华国文化太博大精深了。 他对“睡心香”也更感兴趣了。 于是主动开口道:“棠棠啊,我信你的清白,只要你亲自在场研制出她口中的‘睡心香’,岂不是就直接证明了你对你二哥的用心?”
反正现在君司礼的命也保住了。 腿也就那样了。 他们有的是时间掰扯之前的种种。 这也是张姨选择在这个时候拦住所有人非要求得到一个结果的原因。 君棠月眸光微凉,此刻直播还在继续,她要是临阵脱逃,反倒显得心里有鬼。 好在,她虽说制不出一模一样的“睡心香”。 但,她闻过香味,大致知道有些什么香料。 只是谈起制香,对其用料分寸的把控很艰难调配。 现在她骑虎难下。 也只能随机应变了。 于是君棠月委屈地点点头,一副因为大家怀疑而伤心难过但却保持倔犟神情的孱弱少女模样。 无形中,勾起在场不少人的保护欲。 小姑娘已经委屈而倔犟,谁忍心伤害呢? 一小部分人忍不住对张姨投去厌烦的目光。 认为她简直就是在无理取闹。 “好,我可以亲自制香。”
“我把原料写下来,麻烦聂老着人准备一下。”
“另外,既然要制香,那么手术室当然不适合制作,可以移步别处吗?”
“张姨,我都已经答应亲自制香自证清白了,您快放开聂老吧,他可是无辜的,我们君家的事,可别误伤外人。”
君棠月提出的每一个要求都恰到好处,让人没法拒绝。 并且无形中,也在逼着张姨不得不先放开聂老。 张姨手都在颤抖,她一个老妇人,算是豁出命在跟君棠月谈条件。 现在手里最重要的砝码都要丢了。 她慌乱间,咬着苍白的唇不知所措。 就在她犹豫时。 一只大掌稳稳搭在了她纤薄苍老的肩膀上。 墨亦泽身形高大,漫不经心地摘掉口罩,眉目冷淡中透出一股子肆意的狂。 哪还有在墨家人面前展现出的幼稚讨喜。 他低眸,语气微沉到安稳人心:“张姨,我是秦音的小叔子墨亦泽。”
“她那边暂时走不开,我来护着你。”
“想说什么,证明什么,尽管去做,秦音的身后是墨家,你对她好,墨家同样会护着你。”
墨亦泽简简单单一句“墨家”。 连施云恺都眉心一紧。 好家伙,怎么……怎么有点耳熟呢? 张姨侧目,她不认识墨亦泽,但却见过秦音偶尔发给她的墨亦琛的照片。 墨亦泽与墨亦琛五官有三四分相像,他们同样骨相出众,帅得很有格调。 这样睥睨的气质,更不是一般人配拥有的。 其他人说这话,张姨或许会怀疑。 但墨家的基因,稍微沾一点都帅得完全隔离普通长相。 一看就很有信服力。 于是,她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下。 “……好。”
京市医院科研会厅内。 君棠月站在一堆仪器前,看着眼前的各种香料粉末,神色稳住的继续温柔乖巧。 可她心底到底是慌的。 墨亦泽怎么来了? 他看起来,根本不好对付。 而且,分明君司礼就已经麻醉晕过去了。 可她不明白为什么墨亦泽要放话把他打着吊瓶也要给人移到这科研会厅里。 还美其名曰: 君司礼作为受害者,必须亲临。 这要求,分明是无理取闹。 但,聂老都不敢管墨家这位小二爷。 更别说君家了。 君棠月缓缓取用香料粉,开始调香。 沉香粉3g,檀香3g,乳香粉3g 薰衣草粉3g,白芷1g,桂皮1g,小茴香1g,取这七种香粉研磨成粉…… 以一百二十目筛子过筛。 君棠月制香的动作还算标准,香料制出后,她也缓缓松了一口气。 好在,关于这香料她留了一手,给了一小撮给爷爷,爷爷亲自写了一份制香配料表给自己。 这才让她能应付现在的局面。 她冷静研制好,然后温柔开口:“接下来,便是要以磁盒贮之,窖藏数日,用香拓制成篆香,寂夜子时焚染效用最佳。”
君棠月有条不紊开口,众人见此,纷纷欣慰一笑。 不愧是那位“经脉缝合”神秘大佬,连制香都会,这不妥妥全能大佬吗? “各位教授,棠棠班门弄斧了。”
“这‘睡心香’我会多制作些,送给贵院,以帮助更多病人修复疗愈……” 君棠月这话,更是让聂老神清气爽。 可,她话音刚落。 身后的大屏幕突然打开,画面里,君棠月鬼鬼祟祟走进张姨房间寻找“睡心香”的画面被投射成绝对大屏…… 全场:“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