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在一号大院，郝大佬带着老花镜，皱着眉头，仔细翻看手里一份资料。 这份资料正是吉春无线总厂的资料，到了他这个级别，能出现在他办公桌上的资料，说明问题已经很严重了。 实际上，也正是如此！ 眼前这份资料上，几乎详细介绍了吉春无线总厂的发展历史，到今年初的合并起因始末。 甚至还有历年来，完整的销量和收入数据，到了最后结尾报告处，还有最近几个月的销量下滑数据和亏损情况。 皱着眉头看完手里的资料，郝领导坐在书桌前，久久沉默。 对于吉春无线厂这种三千人的厂子，原本他并没多少关心，但是无线总厂，他却在最近几个月，频频听到有人提起过。 他之所以收到现在这份报告，还是前天，无线总厂下面的二分厂，工人闹事，引起不少骚动，最后这事闹到了省里。 最后下面的人，通过调查事情起因，得到现在这份详细的报告。 工人闹事的原因很简单，到了月底了，该发工资了，无线总厂现在账面上资金根本不足发全部工资。 那位王书记，很作死的想到一个绝妙的办法！ 那就是先给无线总厂的一千多工人发工资，剩下的三个分厂，先停发一个月工资先，等下个月缓过来了，完全可以一起发。 原本，他是这样想的，先稳住多数的总厂工人，其他一切就有商量余地。 这种停发一个月工资的情况，他又不是没做过，合并之前，停发两三个月工资，都是常有的事。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事第二天，二分厂就直接不干了！ 对于二分厂的工人，有如此大的愤怒，王书记是万万没想到的！ 实际上，他根本不理解为啥二分厂的工人，为啥这么大火气。 原因其实非常简单，从年初合并后，原本蒸蒸日上的二分厂，被一步步孤立。 先是便携式收音机生产任务，被抢走大半，到了五月，干脆直接全部抢走了。 结果随着五月销量暴跌，六月份，总厂干脆连超级天线的生产任务也抢走了！ 在职工人，就这样混吃等死混到了七月底，原本，因为销量还可以，工资依旧照样发，工人们的怨气，看在工资的份上，也全部压了下来！ 但是万万没想到，到了七月，工资竟然暂发了！ 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欺人忒甚了！ 从合并开始，二分厂的工人，就已经对无线总厂积怨已深了，如今合并只短短半年，就发不出工资了！ 这简直难以想象，想当初，每个月不但全额发工资，还有奖金，食堂里的红烧肉香气，还仿若在昨天。 可合并后的无线总厂，迅速跌落神坛，这跌落速度，让工人都无法接受！ 于是，工人爆发了！ 现在不是九十年代下岗潮，国营厂的效益虽然越来越差，但是真没听说过工人下岗的，也没听说过有工人闹事的。 这事，也自然闹到了郝大佬这！ 这事已经闹出来了，肯定得解决，官方解决办法还是那一套！ 先平息工人的愤怒，把工资补齐了，再进行问责，随即对负责人进行处分，最后想办法解决无线总厂的现实问题！ 做了批注后，郝大佬皱着眉头放下笔，取下老花镜，叹了一口气，起身返回睡房准备休息。 听到楼下有开门的声音，他便知道是女儿和女婿回来了。 他并没有打扰两人，而是放轻脚步走进自己睡房。 对于这个女婿周秉义，他还是比较满意的，上进，而且性格随还不冲动。 唯一让他有些遗憾的就是，这个女婿出身低了点。 郝大佬对于底层人民的心思，还是很清楚的，自己就只有一个女儿，而对方却是一个多子女家庭。 如果对这个女婿过多关照和亲近，那自然会引起男方那边的亲戚来攀附，这种例子，他实在见到太多了。 去年对方托女儿来办的那事，他内心就有些不悦，虽然那只是一个小事，但是这也说明了情况。 所以郝大佬，决定对这个女婿，尽量保持一定距离，让对方明白自己的心思，他也相信，对方会明白！ 实际上，他那女婿周秉义的确明白，而且比他想得还多！ 一夜无话，第二天，陈灿睡到大中午才起床，很久没睡这么舒服了。 昨天晚上，娟儿全程自动操作，陈灿硬是挤出最后一滴眼泪。 无限感慨，每个女人都有多面性，就连郑娟这样平时温柔体贴的女人，也有狂野的一面。 打了一个哈欠爬起，洗漱一番后，郑娟早已经准备好早餐了。 母亲李素华去买菜去了，光明在家里写作业，保姆陈阿姨带着两个娃娃，去外面玩去了，如此和谐美好的一天正式开始了。 陈灿的确饿了，一连干了四个白馒头，喝了两碗玉米粥，这才感觉全身元气再一次回归！ 虽然他这次，的确是打算回家好好休息一番，但是他也并不打算在吉春待太久。 宁江的工作，对他来说，可谓是争分夺秒，时刻都不能松懈。 宁江无线厂的目标，可不是国内那些还在收音机折腾的同行身上，它的目标，是全世界！ 走上国际，只是迟早的问题，现在还需积蓄力量，等待爆发的那一天! 说到国内同行，陈灿突然想起自己都离开大半年了，也不知道如今的吉春无线厂咋样了？ 陈灿正在想，要不要去找几个相熟的人问问情况，便听到门口有自行车进院的声音，还未他开口，便听到外面有人喊道。 “秉坤，秉坤！”
陈灿一听，是肖国庆的声音！ 没想到这么巧，陈灿正好准备抽时间去见见他们！ 陈灿笑着走出房门，一眼便看到肖国庆和孙赶超两人，各自推着自行车进了院子。 陈灿连忙笑着招呼道。 “来！来！快进屋，你们咋知道我回来了？”
孙赶超勉强一笑回道。 “我刚在菜市场那边，碰到阿姨了，才知道你回来了！”
陈灿自然也看出了两人这段时间过得不怎么好，那脸上，掩饰不住的颓废。 “行了，进屋再说吧，我正准备抽时间去找你们！”
几人进了屋，郑娟一边收拾陈灿刚吃完的饭桌，一边笑着打了一声招呼。 得到滋润的女人，就是不一样，容光焕发，加上郑娟现在日子过得好多了，整个人的体态，都比一年之前圆润不少。 几人坐下，陈灿率先开口问道。 “我正准备去找你们，你们厂里现在怎么样？”
听到这个问题，肖国庆和孙赶超各自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苦涩，还是肖国庆率先回道。 “那酱油厂现在只发一半工资了，剩下一半，拿酱油味精抵工资，已经两月了！”
肖国庆说完，孙赶超的声音更低沉了，叹了一口气说道。 “木材厂都快半年没发工资，厂里让我拿了几百块钱遣散费走人，我现在在拉板车，也没啥事干！”
陈灿也是无奈，这两人，是一个比一个惨呀！ 他更没想到，如今的吉春，短短半年多，变化竟然这么快，看来那些国营厂已经是隐患重重了呀！ 陈灿这才想起，自己当初各自给了他们亲人一个无线二厂的名额，于是他再一次开口问道。 “你们知道现在无线二厂咋样了？”
陈灿这个问题，让两人脸上的愁云更甚，孙赶超无奈说道。 “秉坤，你还不知道呀？前几天省政府的事，现在都闹得吉春沸沸扬扬了！”
陈灿也是一愣，这事他还真不知道，自己昨天才回来的，这个年代，信息传播太慢了。 自己虽然偶尔也看报，但是在辽沈那边，很难买到吉春这边的报纸，当然，这种事情，估计也不会上报纸。 两人都有亲人在无线二厂上班，自然知晓一些内幕，加上他们本来就想把这事和陈灿说。 随着两人把无线二厂拖欠工资的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陈灿也是满脑子问号加无语！ 他实在无法想象，一个每个月盈利上百万的项目，短短半年时间，便被对方糟蹋成发不出工资的程度了！ 这是何等的庸才！ 他现在是宁江无线厂的副厂长，管理的员工也有接近三千人，工人每月发多少工资，他知道知晓。 说真心话，别说三千人，就算三万人，现在宁江无线厂，也能养起来。 这个年代的工资之低，超乎想象呀，三千人每月工资加奖金，算顶天的平均工资，每月五十块算，也只有区区十五万而已！ 无线电子领域，可谓算是高科技行业了，相对于其他行业，算得上暴利行业了，这点工资支出，和收入对比，简直是毛毛雨呀！ 陈灿怎么也无法相信，合并后的无线总厂，被糟蹋成那样！ 但是陈灿肯定想不到的是，之所以无线总厂发不出工资，最主要的原因便是他的宁江牌，抢占了金鹏牌的市场份额！ 陈灿也是感慨一番，这才抬起头看了两人一眼，随口说道。 “那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两人没想到陈灿询问他们这个问题，都是低着头，有些尴尬，不知道如何开口回答。 陈灿询问两人的目的，也是询问两人接下来，有没有更好的发展和安排。 如果没有，那自己就提出去宁江的安排，看他们愿不愿意了。 看两人的表情，显然是没有其他去处了，是那种准备混一天是一天了。 他们这种情况，也是十年后，那些下岗工人，绝大多数人的反应。 他们没啥文化，一辈子都在一个工厂上班，离开原先的舒适圈后，彻底找不到方向。 要不是有陈灿的出现，他们两人的命运，可谓是难兄难弟，一个卧轨自杀，一个重病卧床，穷困潦倒去世。 陈灿叹了一口气，这才开口道。 “其实呢，我早就想找你们谈谈了，我现在在宁江那边工作，你们也知道，如果你们愿意，可以跟我一起去宁江，我不敢说让你们发财，但是一份正式工作还是可以的，就看你们愿不愿意去了！”
陈灿还想说什么离家难，拖家带口的事，对面两人已经激动地点头答道。 “我们愿意，愿意，秉坤，其实我们今天过来，就是想问问你这事的！”
两人同时点头附和，生怕陈灿反悔似的。 陈灿也是挺无语的，看来什么困难，都比不上没工作，没收入的难处。 既然这样，陈灿也干脆好人做到底，沉思一会才开口道。 “这样吧，国庆，赶超，你们问一下你们的对象，如果愿意过去，我都给安排工作了，省得你们夫妻分离！”
陈灿这话，可是说到两人心坎上了，猛的点头不止。 陈灿哈哈大笑，自己现在虽然算不上大人物，但是解决几个人的工作，就是一句话的事。 可大人物的一句话，却是很多老百姓一辈子都祈求不到的东西！ 哎！任何世界，都是这么操蛋！ 解决了两人压在心头许久的难处，那久违的笑容，也再一次浮现在两人脸上，随即便开始说起这半年多吉春发生的事了。 说着说着，也不由自主说到曹德宝了。 这一听，陈灿也是有些感慨，其实这人，一生中有很多机会，但是如果你抓住了，那很有可能能改变命运。 就说曹德宝吧，这人其实不算一个努力型的人才，只能说算有点小聪明。 因为认识了陈灿，因为陈灿是穿越者，因为陈灿教了他一点点电器维修技术，对方也学到了一点点皮毛。 就这一点点皮毛，对方现在日进斗金，上个月刚买了一台新的电视机，成了光字片第一家拥有电视机的人家。 而且现在他家里几个亲戚的子女，都跟着他在学修理电器，已经成了一个大师傅的存在了。 陈灿也是感慨良多，人家还是会抓住机会呀！ 眼前这两货，特别肖国庆，第一个跟着陈灿的，可学习了那么久，硬是连电路图都看不懂，这样的悟性，活该活得这么狼狈。 其实陈灿更希望的是这两人，学了电器维修技术，能混上一碗饭吃，但是真学不会，陈灿也没办法了。 一切都是命呀！ 毕竟相比于曹德宝夫妻俩的嫌贫爱富，这两人实在多了。 曹德宝要是真有那么点良心，知道陈灿回来了，估计早就过来了。 其实曹德宝是担心陈灿知晓他收徒的事，而且自己现在赚这么多钱，他也不知道如何面对陈灿。 毕竟他可不知道陈灿现在的真实情况，还以为陈灿是在无线二厂被人扫地出门，跟着别人去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去了。 在吉春人眼里，东北除了几个大城市，其他地方都是穷乡僻壤，何况陈灿原先在无线二厂的情况，厂里人都知道，很不受领导待见。 他生怕自己出现在陈灿面前，刺激对方，到时陈灿又回来抢他饭碗，那自己到时候是该继续干下去，还是不干呢？ 毕竟都是往日的好兄弟！ 要是陈灿知晓曹德宝现在的真实想法，估摸会指着对方鼻子破口大骂。 “在你眼里，爷就那么掉份？”
除了曹德宝这事，这半年多，吉春市也比往年，多了不少变化了。 就说这走街串巷的小商贩吧，往年是绝对没有的，但是今年多了一些南方人，这些人走街串巷，卖一些零碎商品，针线纽扣糖果啥都卖，甚至还可以用鸡毛酒瓶之类的玩意换。 这事，吉春老百姓是当街头谈资，但是陈灿却敏锐地察觉到这里面的不寻常。 看来南方的春风，用这种细流无声的方式，正在慢慢吹拂东北大地。 陈灿原本想留两人吃饭，但是两人可待不住，急着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家里人。 待两人走后不久，周蓉和冯化成也过来了，再一会儿，周秉义和郝冬梅也来了。 一家人相聚在一起不容易，大家都很开心，也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相聚时光。 更舍不得离开母亲的视线，不管是周蓉还是周秉义，都心里对这个家，有一种愧疚感。 这一次相聚，其实大家除了情感上的不舍外，其他事情，基本都还算是高兴开心的。 就连冯化成，此时的他，也是春风得意，他不但平反了，还补发了一大笔工资，如今在燕京一个市图书馆当副馆长。 因为著名诗人的身份，时常受到各大杂志的约稿信息，还有各大学的演讲邀请，这种生活，是从前渴望已久的。 周秉义虽然心中有些对未来前途的不确定，但是终归这日子，是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未来，就算自己教书育人，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周蓉更不用说了，从大山深处，考上北大，她的心性和骄傲，在此刻，是最巅峰的姿态，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相对于周家人对未来充满信心，而此时无线总厂的钟志华，只感觉到未来前途一片灰暗。 半月前，他接到一个任务，王书记给的三天时间，让他打造一款成本价低于宁江牌的收音机。 最终在技术科十几位同事的努力下，经过三天的艰苦研究和改造，最终他们得到一个让他们难以接受的事实。 他们做不到！ 对，做不到， 宁江牌那款收音机的布局，他们研究了半天，仔仔细细拆了十台收音机，竟然最终依旧没摸清对方是如何布局的。 他们按照宁江牌一比一的布局设计，竟然发现电路板根本无法运行，这让他们百思不得其解！ 钟志华更是不相信，泡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把电路板的焊点都撬开了，两天两夜的研究，终于让他发现一个惊天秘密。 那就是对方的电子元件，竟然有几颗，和市面上的型号不同，这几颗电子元件的功能，他竟然完全摸不透，这个秘密让他惊呆半天。 或许钟志华也没想到，陈灿还是一个挂逼，系统自带的改造和创造功能，让他自己设计了几颗小元件，这些元件的主要功能，就是防止其他无线厂进行拆解仿造。 陈灿已经在无线二厂上，吃过一次亏了，自然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第二次。 他设计的几颗电子元件，让原先的繁琐布局，变得简洁干净多了，而且还能节省成本，让自己的产品价格，在市场上，有绝对优势！ 当然，这个技术难度，和超级天线一样，也能被人破解，毕竟它依旧只是晶体管技术而已。 但是钟志华有那时间，和安静的环境让他去破解吗？ 自然没有，他屁股后面，已经被人狠狠用辫子在抽了！ 真正让敌人难以破解的技术，是在全电子化的集成电路芯片上，陈灿采用独家加密技术，要想解密这些技术，让你们的老美爸爸费心费力去研究吧！ 陈灿未来打算，走一条别人从未走过的道路，不跟你们欧美玩，我玩我自己的！ 虽然在集成电路这条道路上，他们已经走在自己前面，但是自己是带挂逼的人，我绕近路，开辟一条新的路线。 要想我带你玩？ 好呀！ 你先自废武功，再交一笔钱，我把带加密的技术给你们玩！ 这个世界，原本就是这样的，只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三天时间一过，钟志华此刻面临一个艰难的决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