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之中有些东西是没有被记录下来的。牛根生根本就没有抵赖的余地,作案工具、目击证人,还包括那个被他攻击却只是受了重伤的受害者,都能指证他。就算他一言不发,这些证据也足够定他的罪。在将他抓捕归案之后,除了他那个难缠的母亲之外,找到与案件有关的物证,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因为物证就大大方方地摆在他的卧室,根本不需要费力的搜查。 虽然案件的调查并没有声张,甚至连牛根生被抓,也只是小范围的通知了一下。可不知道消息到底是怎么走漏的,不少人还是找到了牛根生的家中。如果不是街道办出动一起协助工作,只怕会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居委会工作人员为了防止牛月娥发生意外,特意派了人轮流守在她身边。这也让秦队松了一口气,毕竟上了年纪的独居老人。 办了那么多案子的秦队长在抓到牛根生的那天整夜未眠,他曾经和无数的罪犯打过交道,但从来都没有见过像牛根生这么奇特的凶手——看起来是个呆头呆脑的老实人,怎么就能犯下那样的弥天大罪? 在喝完了三杯浓茶,熬到了天亮之后,他也没能从牛根生的口里问答案。跟他一样,参与办案的所有警员们,同样好奇那样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男人,居然朝着那么多无辜的年轻人挥起了屠刀。 他苦口婆心地一直在劝,直到后来,牛根生终于开口,他提出要见李逸飞,他说出来的话,绝对不能被记录在档。 李逸飞是早上6点接到了通知,赶到那里的时候是早上7点,他和牛根生一起吃了早饭。 他还记得那天,牛根生狼吞虎咽地吃着点名要吃的油条和豆腐脑。饱了之后,那双混浊的眼睛眯了起来,对着李逸飞看了半天,忽然就长叹了一口气,“你跟他,有些地方是一样的。只是那时的我却没有发现,他是想要把我推到地狱里。不过,我不恨他,因为对我来说,死是一种解脱。你有妈妈吗?每个人都有妈妈,嗯,说的不错,如果不是妈的话,我们也不可能来到这个世界上,可如果能选择的话,我一定不会来到这个世界。”
牛根生说到这里的时候,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他的心中是满满的恨意——恨之中又夹杂着说不清的爱,而这一切,都始于那个叫朱月娥的女人,悲剧的根源,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是,他是朱月娥的儿子,就算是死了也无法改变。一方面是极致的恨,而另外一方面,又多少有些愧疚,这原本就是一切悲剧的根源。 据牛根生自己说,一切开始变得不同,是始于一场社区举办的一次关于心理学辅导的公开课,为了发动大家前去,社区补助每个人一百元的购物券。而他,就被老妈硬生生拉过去听课了。一百元的购物券虽然给他们家带来了实惠,也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对牛根生来说,一切都是新鲜的,他没想到患有心理疾病的人会那么多,更没想到,那位年轻的讲师,能很快就能判断出一个人的心理是不是完全健康——他也没有想到,下到几岁大的孩子,上到八九十岁的老人,都会有心理疾病。而像他这样每天宅在家里,不愿意出去见人,也不愿意工作的人,更是需要心理学的干预。只要积极配合治疗,就能让自己的生活走上正轨。 那时的他,刚刚失恋不久,好不容易网上遇到了一个喜欢的女孩,虽然年龄大了一点儿,对方对他却很满意,提出只要他出去有一份正经工作,就可以跟他在一起。但没曾想到,朱月娥却以网上的女人都是骗子为由,将牛根生带回家的女孩用扫把赶了出去。 他比谁都渴望正常人的生活,那时的他,甚至已经厌倦了每天打游戏的生活,更厌倦了那个每天在自己耳边唠唠叨叨的老妈。 鬼使神差的,他在课程结束之后,找到了那位讲师,最初那位年轻的讲师是不耐烦的,直到朱月娥也凑了过去,诚恳地要求让他帮一下自己,她眉飞色舞地表示,自己的儿子曾经是一个多么听话、多么孝顺的孩子。 那一次的谈话足足进行了一个小时,随后,年轻人特意给他留了一个地址,那是他的办公室,提出如果需要的话,他可以随时前去,在那里,他将会得到免费的帮助。 牛根生最初是不愿意说出这些事情的,甚至那些警察们又是威胁又是谆谆教导,都没有能让他开口。可不知道为什么,在李逸飞的面前他会变得完全的放松,将过往的种种,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后来李逸飞和秦队长特意去牛根生所在的社区调查了一下,发现那次活动的主讲人,正是郑峰!而那也正是牛根生和她郑峰命运开始交叉的时刻。 郑峰是一个天才的犯罪专家,他也是苏教授最得意的学生,所以利用牛根生的心理,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他做事十分谨慎,每一次和牛根生见面,都避开了所有的人,而且还打着为牛根生好的旗号。 李逸飞也就是在那时发现,牛根生是一个想法很简单的人,想问题基本上就是一根筋——一旦认定的事情,死也不肯更改。就算是一个粗识心理学的人,只要和牛根生交谈过,就能瞬间发现,他问题的关键,就在于那个掌控欲极强的老妈。而郑峰恰如其分地在牛根生的身上发扬了这一点儿,循循善诱,所以才会让他在犯罪的路上越走越远。 灭掉心中最大的执念,这是郑峰给出的建议。他含笑看着牛根生,似乎在等着他的回答。 但很显然,牛根生和他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根本就听不懂他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可聪明如郑峰,并没有费多少力气,就让他意识到,障碍牛根生幸福的最大障碍,就是他的母亲朱月娥——一个唠唠叨叨、没完没了,情绪却时好时坏,对他忽凉忽热却又总是用我就是对你好的态度亲情绑架他的老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