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盘起兵时,就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不但位于武州的边镇兵力没有调动,甚至还把原本抚远镇的兵力也调过去,他是在为自己的退路做打算。接下来虽然兵锋南指,大军压境,但每到一州,何盘就驻军不动,接下来就打着清君侧的名义,把原本的太守,郡守、县令,甚至衙门胥吏,都统统换成他自己的人。接下来该州的民生、户籍等所有项目都开始登记造册汇总。何盘其实是步步为营,在他看来,一口气打到京都其实没有什么意义,对于他来说,接手这个江山必须是以他想要的方式接手。如果换汤不换药,他去坐了金銮殿,下面还是黄府极的这群文官把持,那还有什么意思?所以何盘口号喊得震天响,但行军速度慢得令人发指,大军汇集到了庆州之后,就开始对地方治理体系进行大换血。其他州刚开始几天听到何盘打出了清君侧的旗号,以为这下大将军可是真的要反了,都惴惴不安的看着如何动作。结果何盘不走了,一直在庆州原地踏步。并且,原本位于庆州的军镇威远也开始在何盘的授意下重建了。于是人心不安了起来,这股波澜一直向上,反馈到黄府极的相府。何盘以清君侧的名义造反,清除地方治理体系,重建政府,这还了得?这是倚仗兵力雄厚,开始独立自治了。最重要的是,他动了黄府极的利益。黄府极对文官体系的渗透已经持续了几十年,没有一个州不在黄府极的权利笼罩之下,只不过有些是核心,有些是想做核心而不可得。至于云州太守沈定那种做好本分的,已是少之又少。何盘在庆州大换血,黄府极就等于失去了对庆州的控制,不但如此,连庆州原本的赋税,包括从庆州向株州运送的货物全都会受阻。“岂有此理!”
黄府极再次摔碎了一对冰清玉笔架。何盘不但动了他黄家的利益,还威胁到了黄府极的生死。清君侧,要清谁?根本都不用想,肯定要清掉黄府极。何盘每向前一步,黄府极都心惊肉跳。他只掌控着大燕的经济命脉,株州对南宫燕是个威胁,但对何盘来说屁用没有。大燕是死是活,是崩溃还是怎么样跟他何盘有个屁关系?崩溃才好,崩溃了他何盘才能更好的蚕食各州,稳步打造自己的国度。但是黄府极谋划了这么多年,对手握重兵的何盘岂能没有布置和安排?凭借多年对官场的调动和渗透,黄府极早就安插了许多内应在何盘的身边,这些内应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当黄府极篡位登基那天,刺杀何盘。可是现在登基八字都还没有一撇,何盘已经反了,不但反了,还开始蚕食地盘,使黄府极的文官体系和经济同时受损。如果黄府极不启动刺杀,何盘一步一步蚕食下去,还没等到京都,就先到了株州,那就意味着黄府极的老巢被端。可是如果现在就启动刺杀,多年的谋划成空不说,这分明就是在帮南宫燕那只小狗清除逆贼啊!南宫燕的圣旨上,居然对杀死何盘的人,没有任何奖赏。只说了一句何盘国贼,人人得而诛之!黄府极陷入了两难境地,不由得再摔了一对金镶玉的茶杯。“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
黄府极瘫坐在椅子上,像一只快要干涸而死的鱼,大口大口喘着气。“传青衣!”
管家立即滚了出去。青衣是黄府极养在别院的一个戏子,偶尔黄府极会去那里听她唱一会儿曲,但青衣从来没有踏入过相府后宅一步。不多时,一个三十左右岁的素妆女人在管家的引领下来到了后宅书房。黄府极猛地坐了起来,恶狠狠地盯着青衣。“快!启动梨园计划!”
女子敛衽一礼,转身离去,全程没有说一句话。黄府极却渐渐露出舒心的笑容,继而哈哈大笑,笑声中充满了疯狂。庆州共有二十左右郡县,因为地处北漠,每年只有一季粮食出产,所以并不足以支撑何盘长期驻扎。此时的庆州已经完全不是原来的样子,大量的民夫被征调,承担建设新威远镇的劳役,许多郡县都实行了军管,就是没有了原来的县令,只有将军,民间的大事小情都要去军营办理。因为徭役的原因,大量的田地被抛荒,突厥犯境留下的伤痕还没有愈合,有些村庄都已是破败不堪,十室九空。此时一个村庄之中,乡绅的宅院已经人去屋空,原本租地耕种的佃户因为无处可逃,所以留了下来。乡绅家宽敞的大堂里,正聚集着一些人,举行着仪式。原本的大堂新挂了一块木匾,上书“红花亭”三个大字。堂中正位供奉着一张画像,画像是一位青年书生模样的人,身背长剑,手捏法诀。在青年书生的左右身旁,各站一个文臣武将模样的人。一个有些瘦弱的青年赤裸上身,跪在堂前。在青年面前,站着一个四十左右的庄稼汉,此时庄稼汉正用一把刀拍在青年的后背上,问道:“要钱还是要兄弟?”
青年大声回答:“宁死也要兄弟!”
接着青年手中握着的香枝插入地上,表示舍身入会,聚集中堂中的众人都站在一旁看那青年钻圈过坑,饮清水,碎莲花,斩鸡头歃血为盟,四方八拜。一拜祖师爷,二拜山主。等这些仪式全部进行完,青年跪在画像之前,大声宣誓:“自盟之后,兄弟情同骨肉,胜似同胞,吉凶则彼此照应,贵贱则甘苦同情,是非则神灵默佑,如不照状施行,诸神共诛。”
庄稼汉点了点头:“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咱天地会众家兄弟中的一位了,须记牢三十六誓,不得违背。”
青年兴奋极了,这意味着从这一天开始,他成为了天地会大家庭中的一员。像他这种帮众,又被称为四九,经历了四九三十六誓的意思。而在他之上,还有草鞋,白纸扇,红棍,元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