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玉堂跳上马车,朗声笑道:“赵姑娘太见外了,你是玉容的好朋友,那就是我们的好朋友,临风,你说是不是?”
裴临风微微颔首:“一点小事,何须挂齿。”
崔玉容却眨眨眼,调皮笑道:“微姐姐既然想报恩,那就不用等以后了,不如一会子请我们去得月楼吃烤全羊吧!”
赵昔微听出了这语气中促狭的意味,却也不好拒绝,只得笑着说:“玉容妹妹喜欢什么,我就请你吃什么。”
“这主意不错!”
崔玉堂哈哈大笑,“一只烤全羊,咱们四人刚刚够。”
“玉堂,表妹胡闹你也跟着胡闹。”
裴临风声音温醇,如春风一般不疾不徐,替赵昔微遮掩了尴尬,“赵姑娘来崔府是客人,怎么好让客人请客?既然想吃烤羊,我请你便是。”
崔玉堂不依:“那怎么行,赵姑娘不只是我的客人,还是我的妹妹,要请也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来请!”
“什么时候,相府的小姐成了你的妹妹?”
几人正在门口争执不休,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威仪迫人的声音。 这声音如晴天里的飞雪,冷冽中带着沉稳,让众人后背陡然就是一僵。 崔玉堂脚底一滑,就从车上跳了下来:“太子殿下!”
裴临风也下车见礼:“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赵昔微转头,就见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街口。 李玄夜掀了车帘,眼神淡淡地看着他们几人。 他脸上虽然没什么情绪,可那久居人上的气势却如一阵凛凛寒风袭来,顿时四周的空气都凝固了。 四目相对,赵昔微心口突然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有种熟悉却异样的感觉缓缓升起。 她怔愣了一瞬,旋即很快就压下了这种不适:“见过太子殿下。”
车内之人并没有回话,只是用那种清冷如雪的目光淡淡扫了她一眼。 这一眼,让赵昔微才压下去的情绪,又像火燎一样忽地蹿了上来。 莫名其妙的,耳根也开始微微有些发烫了。 而车上那人却丝毫不给她这个面子,仍是那么淡淡打量着她。 赵昔微平静的心绪一下子就被这种无端端的窘迫给扰乱了,于是就悄悄挪动了脚步,让自己的身子尽量藏在崔玉容之后,最好是消失在这个如临大敌的场景里。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异常,在场的几个人都感觉到了。 崔玉容看看目光淡漠的太子,又看看脸红耳燥的赵昔微,满脸都是迷惑:“微姐姐,你、你怎么了。”
崔玉堂也惊讶问道:“殿下,您和赵姑娘也相熟啊?”
“不熟。”
李玄夜淡淡吐出两个字,目光扫向了崔玉堂,“崔都侯新官上任,该是最忙的时候,怎么却有闲心出来请客吃饭?”
崔玉堂后脑勺一麻,笑容僵在了脸上:“户曹不是忙着查资料嘛,把臣手下的人都借走帮忙了……” 说着突然感觉上方的目光又更沉了沉,忙双手一拱,满脸堆着笑,补充道:“虽然微臣的人都被借走了,可臣并没有想偷懒,这不是正准备也去户曹帮忙嘛!只是恰好遇上赵姑娘也想去户曹,就顺便捎上一程了。”
崔玉堂和裴临风本在虎贲军,负责紫宸殿的行夜巡逻,很得皇帝信任。 莲华寺风波,王范被夺了职,牵连着南北两宫的卫士也都被换了个遍,太子上奏提名崔、裴二人为两宫掖门司的长官。 虽然不再是皇帝近卫,权力却更大了,是以两人十分感激太子的提携之恩。 似乎是为了证实自己没有说谎,崔玉堂又指了指赵昔微,道:“殿下您肯定也听说了,赵姑娘的婶婶被户曹带走,说是户籍出了问题,她和我们崔家这样交好,属下正好能帮得上的小忙,也就义不容辞了。”
赵昔微垂着头,被崔玉堂这么一指,心里叫苦不迭。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明显太子殿下不悦他们几人当街笑闹,崔玉堂还一个劲儿的把自己推出来。 “是吗?”
李玄夜又淡扫了赵昔微一眼,“赵小姐要去户曹?”
见他点名自己,赵昔微忙硬着头皮回答道:“回禀太子殿下,正如崔公子所言,臣女要去户曹探视婶娘。”
李玄夜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一瞬,然后看向崔玉堂,淡淡地道:“正好,孤也要去户曹。”
“那可真是太巧了!不如就让微臣来为殿下驾车吧!”
崔玉堂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让坐在车辕上的袁策嘴角抽了抽。
旁边的裴临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轻轻咳了一声,提醒这个生性欢脱的表弟注意形象。 崔玉堂还满脸不以为然,手在车辕上拍了拍:“表哥你是不是不想坐在车外?你不知道了吧,殿下这马车比咱们的平头车不知道舒服多少!”这下不光是裴临风,就连赵昔微都是脸色一变。 被崔玉容低声唤了一句,崔玉堂才反应过来,忙笑道:“微臣失礼了,还请殿下勿怪。”
李玄夜却似乎并不介意,只又瞥了一眼赵昔微,就放下了车帘:“走吧。”
“是。”
袁策就执起了缰绳。
崔玉堂心头一松,悄悄地朝后头三人露出了一个“怎么样殿下没你们想的那样冷漠吧”的笑脸,然后就跳上了自己的平头车。 裴临风摇摇头,向赵昔微颔首:“请姑娘和玉容妹妹先行,我和玉堂殿后。”赵昔微笑着谢过,三辆马车缓缓地驶出朱雀街,朝着户曹而去。 各部衙署设在朱雀门之内,这里气氛庄严肃穆,来来往往的官差侍卫都习惯了板着一张冰山似的脸,生怕被负责纠察的御史抓住什么把柄。 然而这回赵昔微下了车,却见一堆身穿红袍的官员们迎了出来,那满脸的笑容和殷勤的话语,就差没有亲自替李玄夜捏肩捶腿了。 户曹掾唐珩约莫三十左右,留着一小撮又卷又翘的小胡子,他在堆积如山的案卷中伏身下拜:“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李玄夜微一点头,他就退至一旁。 四下寂静无声,官员们就好奇地将目光投向了赵昔微。 有眼尖的便觉得有些眼熟,忍不住低声嘀咕了起来:“那日在朱雀门拦下丞相马车的,是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