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汝卿动作轻柔,神情认真,好似手中拿着眉笔所画着的不是眉,而是拿着画笔在作什么精致的山水画。
谢汝卿画眉的动作十分慢,花的时间也十分的长,但顾若素也并没出言催促,被人珍视的感觉,是很好的。 而其余的一众仆人瞧着国公爷和国公夫人二人你侬我侬的闺房之乐,也十分的有眼力劲儿的退出了房去准备早膳,将这空间留给了谢汝卿夫妇二人。 主家和睦,对于他们这些下人来说,是最最好的。 待一众仆人将一碟又一碟精致的早点摆上了桌子,谢汝卿和顾若素夫妇二人才姗姗来迟。 “今日,我让人将早膳的菜式都换了换,油条麻团之类的发物,不适合你,换了些清爽可口的小菜,你试试。”谢汝卿扶着顾若素坐在了位置上,又将几碟子小菜放在了顾若素的面前。
瞧着顾若素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谢汝卿还是开口道:“并没有拘束你的饮食,昨日你吃了酒,是不好吃这些发物的,过两日,小厨房就会把它们端上桌子的,这两日,忍忍吧。”顾若素正想出言感谢谢汝卿的贴心,却听藏蓝从门外走了进来说:“见过国公爷,国公夫人,白孙少爷来向你们请安了,正在堂外呢。”
藏蓝口中的白孙少爷,正是谢好学的庶长子,叫谢长白,生母只是一个平康舞坊的一个歌姬,一次谢好学醉酒的时候,与那歌姬一夜春风,意外之下谢长白的母亲有了身孕,并背着所有人生下了谢长白。甚至后来,谢长白的生母还在大庭观众之下拦了谢府的马车,逼谢家认下了谢长白。当时的谢好学和宋氏感情甚好,但那时,只生了谢意涵一个姑娘,好几年都再没有动静,故谢长白的意外降世,给宋氏带来了不小的打击,甚至是寻死觅活的说谢好学辜负了他们之间的爱情,但孩子生都生了下来,也不能在塞回去,何况,谢家的骨血焉能流落在外?所以,在谢汝卿和谢好问的各种许诺之下,且当时为了稳定宋氏的心,区别谢长白和宋氏未来会出生的嫡出儿子的区别,谢长白的名字只从长而不从木。 最后,宋氏这才捏着鼻子认下了谢长白,且放在了宋氏身边养着。 如今的谢长白已有了十一二岁,在谢好学的忽视和宋氏的虐待之下,谢长白已然养成了一副谨小慎微的性格,哪怕,顾若素曾对搬来她院子的孩子们说,除初一十五外,不必来请安,但谢长白依旧是天刚蒙蒙亮,就来顾若素的门口候着,一连多日,风雨无阻。 “唉,长白怎么又来了,这么早,早饭都没吃吧。”
顾若素说道。
“他向来谨小慎微惯了,一时半刻,是纠正不过来的。”谢汝卿替顾若素拿过手里的鸡蛋,一边剥一边说。
“他是个可怜的孩子,稚子无辜,咱们家老二错的离谱了。”“确实,可老二或许也并没有想到,宋氏那菩萨外表下,能有一颗如此歹毒的心,一个孩子,若是不喜,不闻不问即可,却连性命也想害了去。”
“让长白进来,同我们一块用膳吧。”
顾若素建议道。
“好,把人带进来吧。”藏蓝得了吩咐,才将人带了进来。 “孙儿谢长白给祖父请安,给祖母请安。”
来人掀起了自己身上那一件半新的棕色绣边长袍,直挺挺的跪在了地上,语气诚恳。
“起来吧,你与我还有你祖父乃是名正言顺的血亲,一家人之间没必要如此大礼。”顾若素叹了口气,叫起了谢长白,瞧着来人身形消瘦似竹竿,皮肤白的略带几分病态似有几分心疼。 “是。”
“你还未用早膳吧,坐下来与你祖母我一起吃些吧。”
“多谢祖母美意,孙儿房中自有膳食,不敢劳烦祖母。”
“听你祖母的,不过一顿饭罢了,不必如此忧虑。”
谢汝卿开口道。
说完,便让人摆了一副全新的碗筷在桌上,让谢长白入座。 谢长白到底不敢忤逆长辈心意,只好怯生生的入了座,低头喝着碗里的白粥。 顾若素看着这少年拘束的模样,不禁主动夹了菜,放在了少年的碗里:“小孩子家家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喝个粥能顶饱嘛,吃菜。”“是……多谢祖母。”
这是谢长白生平第一次有除了乳母以外的人替他夹菜,内心一阵感动,且鼻头一酸。
顾若素看着眼前因为一点点小事就被感动了的谢长白,不禁再次怜惜,于是,顺手就将谢汝卿刚给自己剥好的鸡蛋放到了谢长白的碗里。 谢汝卿:“唉。”[罢了,一个鸡蛋而已,再剥一个吧。]
谢长白:(泪眼婆娑)谢谢祖母,这蛋很好吃。 “你若是喜欢,多吃些就是了,我们家里什么都不多,就是钱多,缺不了你的饭的,大胆的吃吧,这么瘦,跟个竹竿一样。”谢汝卿:[这话他好似在哪里说过。] “是……孙儿知道了……”说着,谢长白就要站起身拱手回答。 “行了,踏实坐着吧,你祖母最不喜欢这些虚礼。”
这是谢汝卿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接触不多的孙子,谢长白遗传了谢家的姣好相貌:“眉长入鬓,鼻梁似青山般挺直,双眼黝黑,一望让人感觉见不到底,唇色偏淡,下颚线是棱角分明,整体看起来,那是秀色可餐,且颇有几分冷漠淡薄之意。”
只是,这孩子除了外貌,性情,心性却并未有谢家子孙的风骨。
罢了,耽误了这么多年,他并不好强求些什么,若是个有才的孩子,他好好教导,总是能成器的,谢家的子孙可以平凡,但不能是个懦夫。 顾若素并未读懂谢汝卿的心中意,只看谢汝卿停下了进食的动作,隐晦的看着谢长白,还以为是谢汝卿小气,介意了刚才那一颗鸡蛋:[唉,一个儿孙满堂的人了,怎么还这般小气?]想着,便自己动手剥了一颗鸡蛋放到了谢汝卿的手里,讨好的笑了笑。 谢汝卿看着碗里多出的一颗鸡蛋,再看看顾若素讨好的笑容,就知道顾若素误会了,但并未多在意,毕竟,从某个角度上来说,他确实是个小气的人。 “长白,你可有什么长处?”谢长白似乎并未想到向来威严不苟言笑的祖父会忽然考问,吓的一激灵,随即小声地开口说:“孙儿不成才,在学业之上不过平平,先生多说我应当勤勉……” “那你有没有什么爱好啊?”
发现谢长白正在瑟瑟发抖的顾若素于心不忍,开口说道。
“孙儿……孙儿……平常喜好画画……” “画画?好呀好呀,挺风雅的。”“你喜欢画些什么。”
谢汝卿顺着顾若素的话往下问。
“孙儿喜欢画些人物,也爱画些山河,族学的先生说,孙儿唯此有些天赋。”“族学的先生出身河东林氏,眼界颇高,想来,你的画应是颇有几分功底,用了饭,随我去书房。”
说罢,谢汝卿一改生冷的语气,柔和的对顾若素说:“我吃好了,你再吃些,待会我让人替你送些养胃的茶水,可好?”
说着,还替顾若素扶正了那支珍珠蝴蝶流苏簪。 “好,我会记得的,你昨晚也吃了酒,你也记得喝。”
谢汝卿听到此话,眼底塞满了笑意:“好,夫人说什么,我都听。”
谢长白:[汪,此刻的我应该在桌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