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倪欢刻意去忘记某些人、某些事。
书里说——大脑有自我保护机制,当人承受了极端惨痛的悲烈情绪后,大脑会自动启动保护机制,借时间来淡化伤害。
或许正是如此,倪欢只记得高中毕业后那最不堪的一段回忆。
至于她七岁到十七岁这十年中发生的点点滴滴,她其实大多都已经记不清。
只有在受到特殊刺激时,她才会猛地想起一些。
如果让倪欢讲述她那十年的经历,她可能根本就讲不出来……因为有很多事,她真的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说来可笑,一些想都想不来的难堪过往,却盘踞在她心底这么多年,改变了她的性格、拖垮她的人生。
还差点,把她逼上绝路。
倪欢脸上没有表情,只是眉宇间隐隐透出疲惫,她低垂着眼睫,目无焦距的盯着手中的茶杯,尽力控制自己小幅度颤抖的手指。
她缓缓讲道:“……在我的印象中,从七岁到十七岁,那位叔叔对我一直都很好,他有个儿子,比我小几个月,我一直都叫他弟弟……”
刚进盛家那会,她无时无刻不被人排挤。
尤其是盛衍的妈妈,非常针对她,可每次当着盛穆瑞的面,又会表现得对她无微不至。
“……从小到大,我一直都很尊重那位叔叔,也把他当成敬重的长辈,可我没想到,他对我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伪装,他的目的,让人难以启齿。”
有些人,披着良善的外衣,内里早已腐烂不堪。
第一次见到盛穆瑞时,她还只是个七岁的孩子,谁能想到,那个时候盛穆瑞就已经动了别的心思。
心理医生见过那么多病患,也听说过不少病患的心理创伤,当倪欢话一说出来,他就明白了倪欢大概遭遇过什么样的对待。
“我很喜欢那个叔叔的儿子,只是我们当时都还小,学业当前,我们又都没成年,就想着等上了大学,再在一起,可是……所有美好的幻想,都在一个晚上被终结。”
倪欢耳边似乎再次响起盛衍妈妈不停止的谩骂和攻击,盛家的佣人对她指指点点,仿佛她是什么上不了台面的脏东西。
曾经有一段时间,连倪欢自己都觉得她很脏。
虽然盛穆瑞没有得手,可是那么多人都看到了她衣冠不整,她的衣服被撕碎……
阿衍……她的阿衍也看到了。
倪欢的眼泪一颗一颗砸在她的手背上,她回忆着将她打入人间炼狱的那天晚上。
“那天是我们高考成绩出来后的第一天,也许是因为自己儿子成绩不错,那位叔叔喝了很多酒,恰好那晚只有我和那位叔叔在家,醉酒之后,他本性暴露,强行进入我的房间……”
倪欢手抖得不成样子,茶杯里的水都洒到了外面。
“我拼命的求救,拼命的挣脱,这才逃了出来,可我的呼救声引来了不少佣人围观,她们问都没问,一个眼神便将我判了死刑。恰时,叔叔的妻子从外面回来,看到我当时的模样,不由分说的扯着我的头皮按着我的头往墙上撞,鲜血从我额头上流下来,我眼前一片模糊……”
傅七这个时候已经听不下去了,神色愤愤,狠狠攥紧了拳头。
这都什么极品人渣!
倪欢那个时候才多大?
十六?
十七?
倪欢说着忍不住哽咽了下,但她很快忍住,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当时我眼前都是血,一旁的佣人没有一个站出来替我说话,她们明明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可她们还是觉得是我不检点……叔叔的妻子像疯了一样对我又打又骂,我只能蜷缩在角落里,保护住自己的脑袋。”
心理医生听了这么多,心情也瞬间沉重下去,但他没打断倪欢,照倪欢现在的状态,把心事说开,是一件好事。
“我当时很绝望,明明不是我的错……我什么都没有做……可没有人相信我,连叔叔的儿子也让我离开他们家……”
倪欢扯起唇角笑了笑,神情悲怆,“他都看到了,或许他也觉得我是别人嘴里所说的那种不知检点的人……所以他让我离开。”
盛衍的疏远是当时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倪欢想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当初那样,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她说句话。
后来,盛衍一家出国后,在盛家工作时间最长的一位佣人来找过倪欢,告诉了她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
盛穆瑞收养倪欢并非偶然,也从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处心积虑后做出的自私之举。
原来,从一开始,盛家的人就都知道倪欢的真实身份。
正是因为倪欢是楚婉玫的私生女,盛穆瑞才收养她,将她带回家。
盛穆瑞早些年追求楚婉玫未果,怀恨在心,得不到楚婉玫,他就要把楚婉玫的女儿带在身边。
正是盛穆瑞这种扭曲的心理,倪欢的人生轨迹被他完全改变。
倪欢当时听闻后只觉得可笑至极。
她好像从来都没做错什么,难道就只是因为她是楚婉玫的女儿,所以要遭受这些无妄之灾?
如果楚婉玫真的拿她当女儿也就算了,可是从她出生起,楚婉玫就没养过她一天,她凭什么要替楚婉玫的所作所为买单?
小时候,她和叶茵茵过着天差地别的生活。
她靠别人施舍生活,而叶茵茵是掌上明珠,从来要什么有什么。
那个时候,倪欢其实没有抱怨过,因为人各有命,她相信早晚有一天她会凭借自己的努力获得一切。
可眼看着她的人生开始好转,却又被人重新打回起点。
在她深陷泥沼时,楚婉玫依旧过着尊贵无忧的生活,对她不管不问。
从那时起,倪欢正式斩断了自己对楚婉玫所有的期待。
可即使她什么都明白,也难逃内心的谴责。
不为别的,只因她的阿衍……因为那晚的变故,原本就羸弱的身体,开始病情恶化,有一段时间甚至起不来床。
盛家搬去国外,一方面是为了远离江城的是非,一方面是为了给盛衍治病。
盛衍出国那天,倪欢偷偷去送他,想看他最后一眼,但她没能如愿。
在情绪恶化最严重的那两年,其实倪欢没有过轻生的念头,因为她心有不甘。
总归事情已经发生,再坏也坏不到哪去。
她要活着。
她想再见见她的阿衍。
两年,她被打压,被针对,她心中的恨已经到达濒临崩溃的地步。
就在那时,沈郅焱的出现,让她找到宣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