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城公主负气出宫时已接近午时,在萧府又待了近两个时辰,眼瞅着天黑要落宫匙,宣城公主才不舍地起身。
“大长公主寿诞,你可一定要去,到时咱们就可以再聚。”
宣城公主拉着萧宝信的手。
‘为啥就不能嫁给阿兄?嫁给阿兄多好?’
‘那样我们就能一块儿玩到什么时候都行了。’
‘实在不行——算了,阿爹太老了,太委屈了大娘子。阿娘也会挠死我。”
萧宝信:……
为了找个玩伴,你连亲爹都要卖了,你是怎样的公主啊?
“自然是要去的,大长公主特意着长史亲送的请贴,指名要我也过去让大长公主瞧瞧,我便是不想去也是不行的。”
萧宝信笑。
阿爹得胜凯旋,这阵子请贴就已经像雪片一样飘过来,若不是谢夫人心里膈应,不愿与肖夫人一道出席,称病在府里,只怕要忙的团团转。
大长公主是太祖建元帝的长女会稽公主,是玉衡帝的姑母。
至今历经五帝,已经七十多岁,耳不聋眼不花,是个爱热闹的,一年到头不是赏花赏菊,就是赛诗文会。再过两日便是大长公主寿诞,建康城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萧宝信总觉得大长公主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有些蹊跷,她爹打胜仗不是一次两次了,哪一次也没这样令大长公主劳师动众过。
可能沾上公主的名头,她就有些敏感了,直觉与安吉公主脱不了干系。
不过当着宣城公主的面,萧宝信不便多言。疏不间亲,宣城公主胸无城府,开朗明媚是不假,可是安吉公主毕竟是她嫡亲的姑母,谁也不知道她们姑侄感情到底如何。
宣城公主见萧宝信应了,便志得意满地回宫里向刘贵妃显摆新得来的弓箭了,满心欢喜根本就没瞧见刘贵妃眼里满满的嫌弃。
好好的公主愣是让萧大娘子给带偏了,成了舞刀弄枪的鲁女子。
心道,皇帝不让小六娶萧宝信,与萧家联姻,可也不能让萧宝信给白坑了。左右他们萧家不是还有个小郎未曾婚配吗,大不了把宣城嫁回到萧家!
一想到宣城很可能一听到和萧宝信做姑嫂,很可能自己收拾自己的小包裹就直接过去了,刘贵妃就忍不住抚额。
怎么就生出这么个傻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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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你就称病,不去了吧。”
谢夫人满面怜惜,心疼自己闺女。
明明不是闺女的错,偏偏要她承担结果。可恶的是始作俑者得偿所愿居然就真让她作成了,到底与杨劭结了亲。
还有天理吗?!
这些天想想就气,没少在萧敬爱课业上找茬,三天两头就给她饿上一顿。
要说谢夫人真不是心坏的,搓摩人也就只会这样,后宅惯用的那些阴私不是没听过,可是她做不出来,就不是那样的人。
“没的让人笑话,咱何苦来的?”
萧宝信却是自信满满,盛装出席。
上身是鹅黄的对襟,抱腰则是与叶绿色长裙同色系的丝带,领口和袖口皆绣同色系的忍冬,宽袖长裙,头梳垂鬟分肖髻,发髻两边各插着金雀钗。
要多娇俏有多娇俏,要多明媚有多明媚,整个人扑面而来一股青春的气息。
“娘这样说不对,”萧宝信眼神熠熠,神采飞扬:“咱们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让人笑话?越是这样的时候,我就越要出去让她们的看看,我没被流言击垮。做错事的不是我,我无须承担任何责难。”
“她们倒是想我一蹶不振,可我凭什么让她们如意?”
谢夫人:她就知道,闺女一向比她坚强果敢。
去就去,没道理闺女斗志昂扬,她拖了后腿。
说走就走,母女俩手拉手直奔大长公主府就去了,就隔着两条街,走路都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愣是在车上坐了两刻钟才到,原因无它,历来大长公主设下宴席建康城的贵族们便会蜂拥而至,车水马龙,纯粹是堵在道上了。
萧宝信就听了一路谢夫人的心理建设,如果别人说风凉话她要怎么回,怎么又体面又高傲;闺女被欺负了,她到底该怎么找回场子,要不要亲自上去和小娘子们掐架,诸如此类等等。外加又在心里将萧敬爱骂了个翻天,又开始琢磨上萧云回到建康,她究竟要怎样在他面前告萧老二的黑状。
萧宝信心累,替她娘。
内心戏太多,奈何现实不给力,总是出乎她的预料之外。
两母女一到就吸引了全部的人的视线,眼神里又是震惊又是嘲讽,心里眼里全是戏。不过碍于大长公主在场,没人主动上前搭讪。
大长公主已经七十有三,鸡皮鹤发,垂垂老矣。不过精气神还在,眼睛炯炯有神,脸上依然上着妆,圆圆乎乎的一张脸,看着极慈祥的一个老人。
在大长公主旁边坐着的便是安吉公主,褚红的长裙,映衬着肤如白雪。
夫君死了才一年就已经大喇喇地穿红戴绿,出入宫廷宴会,不论引来多少争议,人家依然顾我。见萧宝信进来,她扯着嘴唇一笑,娇声道:
“姑母瞧瞧,这就是咱们建康城的第一美人,萧大将军家的大娘子。现在在建康城若是没有听闻萧大娘子的名号,可要被人笑话的。”
这话含沙射影,说的模棱两可,知道的都听明白安吉公主话里的嘲讽,不知道的,看安吉公主那妖娆的姿态也知道来者不善,她的模样就不像是夸人的人,那不是夸人肯定就是骂人。
萧宝信浑然当作没听懂,忙向会稽大长公主行礼祝寿。
大长公主目光如炬,盯着萧宝信半天,才唤她起身,笑容满面地道:“果然是个美人。我呀,这辈子活的太久了,见的人也多,几朝的宠妃艳妃哪个我没见过?”
“小时候我就见你长的俊,不成想大了就更好看了,好好!”
说完摆了摆手,身边的嬷嬷就贴心地将一块翡翠玉牌递给萧宝信。
“这是殿下赏给小娘子们戴着玩儿的。”
安吉公主这时嗔道:“怎地我就没有,我便不是小娘子,还是姑母的侄女,也是小辈啊。”
大长公主听了直笑:“你叫什么小辈,就年龄小而已,辈份可不低。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要是每个小辈都给,只怕我这库里都得搬空了。”
“得得,什么好玩意似的,美玉啊,给咱这位小辈一块玉牌,让她也装装小。”
满屋子的夫人忍不住都笑了,小娘子抹着嘴也直乐。
“我就要这块吧,这块合我眼缘。”
安吉公主起身就要将萧宝信手里的玉牌顺过来,谁知一拽没拽出来,再一拽还是不动。
这是玉牌吗?
这是谢显啊。
别人不知道安吉公主话里的意思,萧宝信心知肚明,在这儿跟她玩儿话里藏话,真以为她是软杮子随便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