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氏一问这话,五姑娘就慎重起来,压低了声音道:“母亲,镇国公家怕是要出大事了。”
栗氏也知晓此事小不了。她很肯定自己在一片慌乱之中听见了朝华郡主这四个字。但是过去的时候却没见到郡主,反而是十七娘在小五怀里昏迷不醒,那这其中必定有“岔曲”。 这个岔曲要是能说就还好,要是不能说,那就是知晓人家家里的密辛了,若是遇见心地不纯之人,是要被牵连的。 所以她就得亲自来把把关,撑撑腰。 她安慰道:“你别怕,有我在,无论是什么事情,你都可直说,我会为你做主的。”
五姑娘很是感动。她低声道:“是出了事情,所以我方才在那里等着母亲和大姐姐来,不敢跟任何人走。”
盛宴铃听到这里,才发现自己实在是稚嫩。因为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是真出事情了。她脸色惨白一片,“是大事吗?”
她这般的模样,反而让五姑娘不怕了,便就笑着宽慰她,“无事的,应当不要紧,你先不要慌张。”
然后才对着栗氏和盛宴铃道:“我跟你们分开之后,便带着素心跟着镇国公府的小丫鬟去了厢房净手。”
素心是五姑娘的贴身丫鬟。 “那厢房母亲也知晓的,离当时咱们说话的小花园并不远。”
栗氏点头,“我知道那里。”
她们也不是第一次到镇国公府上做客,这些宴客的地方,多多少少知道点。 五姑娘就道:“当时我从厢房出来,便看见了十七娘。她说自己也是来净手的,却并不着急,便拉着我寒暄,捧我今日的衣裳穿得好看,首饰华贵,我不欲跟她多说,便道要走。”
“可十七娘还拉着我不放,我便解释说母亲和大姐姐都在跟宴铃说话,我得回去听一听。她便笑着说:‘不如从右边小道假山石头路走,那边是直通小花园的,走得最快。’,我当时就觉得,这话说得十分刻意,她是在有意拖延我。”
栗氏点头,“极有可能。”
盛宴铃也道:“若是以恶意去推测,她像是有意让五姐姐去她说的那条小道一般。”
五姑娘:“我虽然少谋算,却也不是什么傻子,宁愿多一份谨慎,哪里敢掉以轻心,自然不肯走小道,于是断然拒绝。五姑娘就放了我离开,但我走着走着,便又担心受怕起来——我怕她是反着来的,万一她是故意说小道引我怀疑,却是引着我去大道呢?”
盛宴铃:“可是,即便她不拦着,你也是要走大道的……” 但话还没说完,她就自己明悟了过来,“哦……对!她还拖延了时间!她是想让你在那个时间,在大道上碰见什么人什么事吗?”
栗氏就满意的看了眼两个小的,一脸骄傲,瞧瞧她家的姑娘多聪慧!她断然道:“十七娘肯定有鬼。她那个性子……实在不像是好心的。”
五姑娘:“是,所以我就不敢走了。我不敢去碰见那些事情,也不敢往回走,干脆就直接装肚子疼,退回了几步,坐在假山石上不动。就是此时,我听见小道里传来了孩子的哭声,像是溺水的声音。”
“当时也顾不得许多了,带上两个丫鬟就往那边去,便瞧见十七娘救了溺水的朝华郡主出来,岸上只有一个宫女,穿着宫里面的衣裳,正在从十七娘手里接过了郡主。但十七娘自己好似被水下的草缠住了。那宫女见我来了,顾不得十七娘,只朝着我点了点头,便抱着郡主飞奔而去,今日寿宴,丫鬟婆子们都在前面,附近也没有人,我只好一边喊人一边亲自带着素心和带路的小丫鬟一起下去救她。”
栗氏皱眉,“下次直接叫人!哪里就要你自己去救了!那可是水下,她还被水草缠住了,你水性再好,万一也出事了怎么办?何况还有丫鬟在呢!”
又骂,“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读那么多,怎么就忘记了这个!”
五姑娘听训。但她抬起头,隐隐有话说。 栗氏这才停下来,皱眉问,“方才我一直牵挂着你,倒是忘记素心了,她人呢?带路的那个小丫鬟呢?”
五姑娘这时候神色已经开始不好了,也没了刚刚的冷静,道:“把十七娘救上来之后,她们刚开始还在我身边,后来被先来找人的镇国公府婆子带走换衣裳了。我却怕得很,觉得此事多奇怪,不敢离开,便对她们说十七娘抓着我不放,不好挪动,要是一挪,将五脏六腑都挪动了,那才是大罪过,让她们尽快去找大夫。”
素心原本不敢走,但五姑娘却让她跟着婆子去。 也是直到此时,才有其他的夫人姑娘们过来。婆子们这才退开。 后来不过一瞬,栗氏等人就到了。”
栗氏听到这里松了一口气,先没好气的骂镇国公府,“早听闻他家的女儿多,除了太子妃端正贤良,其他的都是各有心思,估计你是卷进十七娘跟谁的官司里面去了。”
又道:“你让素心跟着去换衣裳是对的,你怕是卷进了脏事里,又牵涉朝华郡主,让婆子们带素心她们过去暗地里盘一盘也是好的,好让她们知晓你只是碰巧救了人,是被无辜牵连进去的。”
有时候这些话自己说别人反而不信,让别人去审问,他们反而就信了。 不过说一千道一万,这都是小姑娘们的官司,算不得什么大事。她最害怕的就是朝华郡主出事。但是从刚刚小五的描述里面来看,朝华郡主应该是掉进水里被十七娘救了,十七娘又被小五救了。 至于十七娘有什么官司,这不关她们的事情。 她拍拍五姑娘的手,“不要紧,这事情明说就好。”
但说着说着突然停了,她问,“不对啊……你是个聪明孩子……就因为这个不敢离开大家的视线?不对,你快说,还有什么事情!”
五姑娘便愧疚道:“母亲,我可能真的给你惹祸了。我在下水救人的时候,在救十七娘那个地方,无意瞥见了假山后有一个男人。”
一句话惊得栗氏后背都凉了,连忙问:“什么男人?”
五姑娘:“一个白日里都带着面纱的男人,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这肯定是不寻常的。 五姑娘:“他穿着深衣——我没看见他的身子,他躲在假山石后,应当是想先探出头来看看,但被我一眼就瞧见了。他脸上有面纱,整个人藏得严实,但下袍却露出了一脚,像是粗麻做的。”
“但只一瞬之间,我就没看见他人了,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睛,正巧十七娘不断的往下面沉,我心思一散,就忘记了要叫人去抓。”
“等到上了岸,我这才心有余力,记起了此事,但去抓肯定是抓不到了,于是怕打草惊蛇,只能装作自己根本没有看见的模样,这才允了素心先去换衣服。正如母亲所说的一样,让她们先盘一盘素心,反正素心是没有看见的。”
栗氏这下子心真的要凉了,但还是道:“那又如何?你是我宁国公府的姑娘,即便是撞破了阴私之人,也是你受了惊吓。”
五姑娘舒出一口气,“母亲,我只怕会给你惹麻烦,也不知道此事要不要说,便也不敢走,只好等你和大姐姐过来。”
她与母亲皆清楚,这般的寿宴,这般白日里,在后院之地,能有一个男人蒙面出现,实在是匪夷所思。 盛宴铃稍一琢磨也懂了,她道:“今日太子来,太子妃来,镇国公府必定会严加查人。但还是有人蒙面而入……” 有心人一想便会想到太子。这会不会是来谋害太子的?而且最开始,是朝华郡主掉进了水里。朝华郡主还是太子的女儿。 她深吸一口气,“姨母,此事要说与镇国公府吗?”
栗氏颔首,“自然要说。”
又对五姑娘道:“你还是照实说,还是只对镇国公夫人说。这事情不摊开了说,反而要坏事。”
五姑娘点头,深呼出一口气,“是。”
有母亲定了主意就好。 栗氏就抱着她,叹息道:“可怜你了。你现在是不害怕,但你回去仔细想一想就害怕了,这多险啊!好孩子,你放心,回去之后我就给你报病,你就别出门了。”
盛宴铃被这句话说得惊恐起来,“难道还会有人来报复五姐姐?”
栗氏:“小心为上。”
又叮嘱了五姑娘几句,这才带着两个姑娘出门。外头的丫鬟一直等着,也不着急,见了她们出来,笑着道:“宁国公夫人,五姑娘,盛姑娘,太子妃娘娘和我们家夫人请你们过去喝杯安神茶。”
栗氏点头,三人跟着丫鬟往前面走。此时,外面依旧热热闹闹的,还能听见戏台子的唱戏声,咿咿呀呀,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随着这鼓声,她们绕了几处假山和湖石以及雕栏画栋的游廊水榭,这才到了主院。丫鬟就站在院子门口不肯进了,栗氏就带着两个小的进,一进去,便瞧见镇国公夫人亲自站在门外接,栗氏连忙笑着道:“夫人怎么这般客气。”
镇国公夫人一脸感激,“要不是你们家曦曦,十七娘凶多吉小,自然要亲自来接的。”
栗氏便道:“哪里就如此了。”
但又低声道:“不过……这孩子吓坏了。”
镇国公夫人心一凛,“什么?”
栗氏:“里面说,里面说。”
屋子里面,太子妃坐在外间,旁边还躺着朝华郡主。 小姑娘显然是睡着的。屋子里面除了她们之外,也没有其他的人。见了栗氏等人来,太子妃笑了笑,小声道:“夫人莫怪,如今我实在是不敢将朝华挪出我的目光之外。”
栗氏表示理解,问,“十七娘醒了吗?”
镇国公夫人:“还没醒呢,大夫说要到晚间才行。”
栗氏叹息,便让五姑娘说了一遍看见的事情——当然,肯定是不会说揣测十七娘有诈的事,只道:“彼时我肚子疼,便稍作休息,听见了求救的声音,便赶忙带着丫鬟们过去。”
又说了蒙面人的事情。 “方才人多,我不敢说出来。”
太子妃的手就慢慢蜷缩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