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宁朔一直觉得盛宴铃卷进来不是好事,认为她是个无辜之人。无辜之人,便不该踏进这桩前尘往事里。 若是将来他能为父亲沉冤得雪,便是得之我幸。若是将来还是要一败涂地,那也是他和父亲的命。他不会将宁国公府拉入纷争里,用宁国公府人的安稳和命运来换随家一案的清白,同样,他也不愿意让宴铃有危险。 所以他隐忍,慢慢的,缓缓的,一步又一步的徐徐图之。他甚至不敢让自己太过于危险——这具身体不是他的,“他”属于“他”的母亲,若是栗氏知晓她的儿子早已经逝去,若是以后他又逝去……都是不孝。 他自小没有母亲,从未感受过有母亲的温情,这段日子一路被栗氏爱护,他早已经决定承担起做儿子的责任,便不敢让自己有损伤。对宴铃,他也是这般的心思。 宁朔认为自己对宴铃有责任。这份责任便是让她安安稳稳的活着,让她不用卷入风波之中。 因此,即便他知晓宴铃喜欢他,他也喜欢宴铃,却也不敢进一步。究其根本,便是他不“安稳”,他甚至没有“活”着。 他什么都不是。 面对宴铃的感情时,宁朔总是自卑的。他什么都没有,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贪念她送来的暖意,舍不得送走她,却还是要送走她。 他是要送走她的。给她找一个好夫婿,看着她定亲,成婚,生子……这才他的责任。 但在此时此刻,他却又对自己的“责任”开始羞愧起来——他只看见了自己的责任,却没看见她的祈求。 她单纯的祈祷着她的先生能够清白的被世人记住,想要用自己的微薄之力为他昭雪,为此踌躇,为此痛苦,为此努力,为此勇敢。她做好了准备,他却用自己的“智慧”框住她,将她框在这团迷雾里面,不让她知晓更多的东西。 他以为自己做对了,但是于她而言,真的对了吗? 宁朔深吸一口气,放下手里剁菜的刀,突然之间,又不知道怎么办了。 *** 做了一桌子菜,四个人吃得很饱,申池下午还要去卖货,便要早早离去,宁朔从厨房里听见盛宴铃那一番话后就心思不宁,也提出告辞。 不雨川亲自送了三人出门,先叮嘱申池回去再好好想想当年之事,又跟三人都说此事不能再告诉其他人。 宁朔点头,“先生放心,我家母亲嫂嫂和妹妹们都已经叮嘱过了,不会说出去的。”盛宴铃忙跟着点头,“老大人,我好读书,素有书痴之名,对外只说我缠着表兄来见您就好了。”
不雨川就笑起来,从袖子里拿出一本书来给她,“这本书给你。”
盛宴铃恭敬的双手接过来,好奇的看了眼,“惊案拍奇?”
她素来爱好读书,自然对杂书也多有涉猎,自然也知晓这本书。听闻这书是一位大儒所作,具体是谁并不知晓,但里面的案子以风趣幽默之言说出,编造了一位落魄书生为笔者,以他所遇所知,说出了碰见的奇案,堪称一绝。 这书并不在书坊卖,但也有人抄了去看,岭南是没有的,她也只是听过,没想到今日竟然看见了。 她匆匆翻了一页纸,而后发现这字迹跟不雨川有点像。 盛宴铃惊讶抬头,然后忐忑的问,“老大人……这不会就是您写的吧?”
不雨川哈哈大笑起来,“是。年轻时无聊写的,没想到受人追捧。我听宁朔说你也爱看卷宗,又会前朝断案所需的画技,便想着送给你。”
又道:“这是我亲自写的,是原稿。”
盛宴铃便有些手足无措,她不太想收,这份礼太厚重了。不雨川却摆摆手,“对你贵重,对我而言,不过是放在那里压在箱底罢了。”
宁朔:“长者赐不敢辞,便收下吧。”
盛宴铃这才郑重的将书收下,恭恭敬敬的行礼道别,最后坐在马车上回府,有些不安的探出头再次问宁朔,“我可以不收此书吗?”
宁朔诧异,“为什么不收?”
盛宴铃:“我……我……” 她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愿意跟宁朔说点实话,“我不太喜欢他。”
宁朔:“……我看你很是尊重他?”
盛宴铃软趴趴的趴在窗户上跟信任的三表哥倾诉自己对不雨川的复杂情感。 她说,“我是很尊重他,也关心他的安危,但我确实又不喜欢他。这会不会很奇怪?”
宁朔:“不奇怪。”
必定又是为了他不喜欢的不雨川。 盛宴铃就舒出一口气,“表兄,你能理解我的心思啊。”
宁朔:“人本就千奇百怪,心思自然万种不同——什么是奇怪呢?”
盛宴铃就觉得三表兄又在发光了。他骑在马上,手里握着缰绳慢吞吞的跟在她身边,替她挡住了外头的人,她一抬头,就看见了他的脸。 三表兄长得可真好看。在光下面更好看。 他长得像先生,果然有先生的风采和风骨。 她又想起了一件事情,“我记得……很久之前,表兄好像不是很喜欢不雨川老大人的。”
宁朔:“是吗?我不记得了。”
盛宴铃也没纠结,“好吧,应该是我记错了。”
她又看了他一眼,看着他跟先生相似的神情和气息,犹豫了一瞬间,还是小声道:“表兄,我说一句话,你别多想哦。”
宁朔不用想都知晓她在打什么主意!他心扑通扑通的跳起来,强撑着吐出一口浊气,这才道:“你说。我不多想。”
盛宴铃便轻声问,“表兄,像你这般的性子,会喜欢什么样子的姑娘啊?”
宁朔就知晓她要问什么。 他握紧了缰绳,一点一点催着马往前面走,然后一字一句的道:“我啊……我喜欢英气的姑娘,骑马很厉害,会打仗。”
盛宴铃抿唇,委屈巴巴的继续趴在窗户口继续问了一句,“那你不喜欢什么样子的姑娘?”
宁朔:“文绉绉的吧?柔弱不堪的。”
盛宴铃就如同乌龟一般缩了脑袋。 放下帘子。 关窗。 哼! 她气得皱起了五官——哼!哼!哼! 所以说,他根本不是先生。 在先生心里,她是天下第一好的姑娘! 她心里难受,好慌啊。慌到极处,脑袋一灵光,回到家后就偷偷的摸出易经来看。 不管了,还是问问老天吧。 她跟徐妈妈道:“给我拿些铜钱来吧。”
徐妈妈好奇,“拿铜钱做什么?”
盛宴铃哪里敢说。只好道:“我……我做个鸡毛毽子,我踢一踢,强身健体。”
去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