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姑娘心情难免复杂。她一时间觉得自己太可怕了,竟然这般揣测宴铃,一时间又觉得自己不会看错她的眼神,而且这个人是宴铃……那便是很有可能的。
她素有痴名嘛。 且喜欢上画中人,在话本里也不少见,反而很常见。五姑娘就曾看过一个故事,大概是说一位穷书生才华横溢,却屡试不中,只能卖画为生,有一日神思怔怔之间,突然画出了个绝世美人,然后便开始沉迷其中,爱慕上了画中的女子。他每天看着那画茶饭不思,很快就病入膏肓。 家中老母亲见状,吓了一跳,便想把那幅画给烧了,书生知道之后,从火堆里面把画抢回来,气到极处,还喷了一口鲜血在画上面。 等到夜幕降临,他抱着画睡觉,画里的女子竟然走了出来。大概是说她感其恩德,化为女鬼,不忍书生好意落空,便想以身相许。 书生自然愿意。两人便和和美美的过上了幸福的日子。 只是好景不长,书生因跟鬼缠绵,身上都是阴气,便越来越瘦骨嶙峋,且晚上屋子里总传出恩爱之声,老母亲好奇在窗户里偷偷看过一次,床上有一位绝色女子跟自己的儿子翻云覆雨,赫然就是画里人。 她大惊失色,连忙去请道士。道士听闻此事,便做法要收女鬼。女鬼道行却高,将道士击退,正在这时,老母亲跪在地上求她放过自己的儿子,说他再这样下去就要死了。 女鬼伤戚,甘愿束手就擒。道士感其心意,认为真心不可多得,于是做了一件好事,用院子里的桃花树做了一具身体送与她,以后与书生缠绵便不会伤害书生。 但她只能陪在书生身边十年。十年之后,就要烟消云散。 女鬼同意了。书生也开始康复,三年后还中了状元。只是女鬼的身体毕竟是桃花树,是木头,根本生不出孩子,于是等到第四年的时候,女鬼给书生找了一个跟自己差不多模样的女子送与他做妾,让女子为书生生下孩子,看着他跟女子琴瑟和鸣,孩子慢慢长大,这才安心死去。 五姑娘很少看话本,看了也不想记住。但这个故事却让她震惊了许久,跟母亲暗暗批评果然是穷书生写的故事,第三年就要中状元了,第四年就忍不住想要一个新女人,一个孩子。 她记得母亲当时道:“书生之所以爱上画里的女子,其实是他们喜欢自己。因为画是他们画出来的。这个故事也可以看成暗喻他们爱自己的才华。”五姑娘当时听了很是鄙夷,但现在把这一套话用在宴铃身上,又觉得十分合适。 宴铃生性单纯,根本不懂得什么是情。她喜欢的也许不是画中人,而是自己?女子爱自己,这才是正道。但话是这么说,此事若是真的,却还是离奇得很。 再者说,她画的是随明庭。那是个不能为外人提的。即便是被人说痴,名声也不好听了。 五姑娘就很愁。她从来没碰见过这种事情啊。 她站在门口,迟迟不知道该进还是不该进,幸而盛宴铃很快就回神,连忙收拾笔墨纸砚请她进去,但没有进内间,而是在外间说话。 五姑娘知晓,她这是想瞒着自己画随明庭的事情。 盛宴铃不知晓五姑娘看见了,还想歪了,只以为她刚来,自己收画收得及时,真是好险!她问,“五姐姐,你怎么过来了?没歇息一会?”
因三表兄身子弱,要歇息一会,姨母就让大家先别急着归拢箱笼,只先休息。 五姑娘:“我睡不着,本想找你说说话。”
盛宴铃:“哦——那我们出去走走?”
五姑娘:“行……” 她正好套套宴铃的话。 于是两人往院子里走去,先跟栗氏和二少夫人禀报,得了允许,这才开始逛院子。 小溪山名字带个溪字,一是因为这里有汤泉,二是山间有一条溪水。五姑娘没怎么来过,来了也是在院子里面,倒是没有去看过溪水,便要跟盛宴铃一块去。 徐妈妈和官桂等丫鬟婆子跟在后面,有时候碰见村户,就要站成一排将两个姑娘护起来。 盛宴铃如今是越来越适应这般的阵仗了,她小声道:“在我们那里,知府老爷才有这般大的阵仗呢。”
五姑娘笑起来,然后趁机道,“咱们这排场算什么……你还记得随明庭吧?”
盛宴铃的心就噗通噗通的跳起来!啊,五姐姐,你可真好!竟然主动说先生!她难免激动,又要压抑着本性,最后才期期艾艾的道:“自然记得……” 但这般的举止落在五姑娘的眼里,不免让她更加咯噔咯噔。她这时候就真怕了,怕自己的念头是真的。 要是真的……这可怎么办? 她继续套话,“随家也有别院在这里。”
盛宴铃:“是吗?”
那她今天真是没有画错。先生真的来过小溪山别院。 她强忍着问东问西的冲动,装模作样的问,“他家的别院在哪里?排场大吗?”
她以为五姐姐要说的是这个,谁知道五姑娘却道:“不知道,没见过,没听闻他家的人到小溪山来过。”
然后郑重的道:“但小溪山于随家却是一件……不那么正大光明的事情。宴铃,你知晓的吧?随伯英曾经贪了江南赈灾的一百万两银子。”
盛宴铃点头,“我知道……” 五姑娘就道:“那一百万两银子,就是从小溪山别院里面搜出来的。”
盛宴铃一张脸就开始变白,“是从随家的小溪山别院吗?”
五姑娘:“是,他家的别院名字也很好听,叫小溪妆。当年从里面搜出一百万两银子的时候,大家都很震惊。”
她说,“听闻随伯英藏银子,随明庭还不知道呢。”
盛宴铃一口气没上来,当即站在原地,她勉强笑着道自己走累了,但五姑娘一直看着她的脸色,又有了怀疑,如今只是套话确定而已,所以瞧见她这般的脸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就先是惊恐——这种病可不好治。然后迷茫极了:宴铃自己知晓自己得病了吗?要不要告诉母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