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正经少爷到底把随明庭年幼偷酒的画送出去了。
他耐心的等宁朔说完去随家别院的事情,又耐心的等盛宴铃恢复些精神气——他以为小姑娘垂下的脑袋是吃饱有些困了,所以等她脸上看起来好很多的时候,这才拿出画悄悄送过去。 盛宴铃惊呼一声。五姑娘犹如狼母一般,早就守在一边,黄正经一有动作,她就恶扑过去挡在身边,奈何狼崽子动作太快,立马接过了画展开,一个稚子就跃于众人眼前。 栗氏凑过去跟着看,一时间没认出是谁来,二少夫人倒是记得,迟疑问,“这是……随明庭?”盛宴铃点了点头。栗氏就惊疑不定,看看黄正经,再看看盛宴铃,最后真疑惑了,“画他做什么?”
黄正经就解释道,“画者一生,尤其是画人的,极难找到能让画活了的人物,我与盛姑娘却有缘,十分碰巧,竟然都喜欢画人,又都在随明庭一人上能画活,所以画了此画来探寻画技。”
栗氏:“……哦?”
总觉得有些不对,但又说不出什么来。盛宴铃心虚低头,但却认可了黄正经的话,道:“是,随……明庭此人,我虽未见过,却觉得极有灵气。”
黄正经难得跟盛宴铃说上一回话,当然要紧跟其上,于是马上就开始夸赞起随明庭来,“你们看,随明庭的眼睛长得好,像是黑夜里的明珠,璀璨夺目,又清醒自得,堪称画龙点睛之比。”
盛宴铃认真点头,“黄少爷说得一点没错。”
宁朔:“……” 就,就有点羞耻是怎么回事? 五姑娘也觉得此幕太傻。她摇摇头,看向别处,尽量不看黄正经,怕自己露出同情的目光。 黄正经还在说自己这幅画的精妙之处,盛宴铃却已经回过神来,跟五姑娘互相看看,然后微微点了点头,认认真真跟黄正气姑娘道:“你家兄长才华横溢,画技巧工,将来你家嫂子怕是有福了。”
这话一说,什么意思众人都知晓。黄正气姑娘嘴巴一瘪,都要哭了,委屈巴巴的看了盛宴铃一眼,但也知道她之前拒绝只在私下里,也算是留有余面,如今这般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怕是一点留念也没有的。 倒是黄正经不在意。 他这个人,颇有些执着在——如若不然,也不会如今还在这里种地而不是回去考状元。 他看不上世俗的东西,追寻自己的道义,即便前路漫漫,也不会迷茫,只一路而去,至此不悔。 所以此时此刻,他认定了盛宴铃不是俗物,又倾心于她,自然是要继续追寻。 于是一桌子人或可惜或松口气或迟疑或委屈,就连盛宴铃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但黄正经少爷岿然不动,静静的吃席,只笑着道:“到了我这种年岁,只求能给妻子带去福气,可不敢因有了我就让她有福。”
一句话说得盛宴铃更加羞愧了。五姑娘倒是对黄正经改观了不少。 宁朔却有些不知道自己是高兴还是惆怅,此时此刻,他竟然弄不懂自己的心了。 直至宴席散去,黄家兄妹离开,气氛才松快一些。 栗氏和二少夫人揽着盛宴铃道,“实在不喜欢就算了,之前我们也不看好他,之后来看在他家的诚意上,觉得你嫁过去有好日子过,这才同意。”
五姑娘:“是,这个人真心不错,我后面也觉得他虽然年岁大,但只要硬朗能活,少让你守几年寡,也算是个好去处。再者说,这段日子我冷眼看着,他是个宽和讲理之人,就算往后不喜欢了,应该也会讲究一份两份的责任,是个不错的人。”
她叹息一声,“奈何你不喜欢,便也罢了,再给你找好的,毕竟是你要过一辈子的人。”
盛宴铃颔首,不好意思点点头,又对栗氏道,“姨母,今年就不给我说亲了吧……我年岁也不大,还来得及的。我们岭南那边,十七八岁出嫁很是正常。十九二十也有的,只是不常见罢了。”
岭南之地民风彪悍,经常有盗贼,男人就需要去剿匪,家里没银子的,男人们一出门,家里也就又没了人,就多留女儿几年,让帮着在家里做事。 栗氏自然也知道她的意思,叹气一声,先道:“今年确实匆忙,你也累坏了,那就不先相看了,顺其自然吧。”
又道,“穷人家的女儿最是苦,从出生开始,年岁大的要带小的,人还没有灶台高呢,就要开始做全家的饭了。遇见灾年荒年,第一个卖的就是她们,随后才是小子,田地。”
说到这里,她摇摇头,“咱们能托生到富贵人家,依然是天好的开始,总要积德的,否则下辈子就要受苦了,所以我经常行善积德,就望老天爷下辈子也让我投个好胎。”
盛宴铃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闻言好奇的缠着栗氏说投胎去了。二少夫人和五姑娘对视一眼,发现盛宴铃几乎没有任何伤心不舍,就知道这姑娘确实是没有把黄正经放在心上的。 另外一边,黄正气姑娘越想越委屈越生气,“我明后还有大后天,这三天我都不愿意理宴铃姐姐了。”
黄正经少爷就摸摸自家妹妹的头,他下手没个轻重的,黄正经姑娘的头发就被弄乱了,她立马就没了伤心,恼恨的看了一眼黄正经,“阿兄,晨哥哥还在呢!”
她也是要脸面的好吗!如此蓬头垢面的,如何留下天仙的印象? 宁晨很是懂事,连忙表示正气妹妹怎么样都是最好看的,这才让黄姑娘展颜一笑,然后继续伤心起来。 黄正经远远的看见一块水田,一时手痒,撸袖子卷裤腿,踢掉鞋子,直接下了田。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半点不拖拉,带着一股洒脱之意——当然,这是黄正气姑娘自己觉得的。 她得意的看向宁晨,“你瞧,我阿兄厉害吧?”
宁晨虽然欣赏不了,但也只能点头称是。 黄正气姑娘得意着得意着,又悲从中来,伤心道:“宴铃姐姐怎么不懂欣赏呢?”
宁晨还没回话,黄正经已经笑起来了,“咱们日日夜夜在一块儿,也有十多年了。可我跟人家盛姑娘才认识多久?你怎么能强迫人家马上看见我的好还要欣赏呢?”
“慢慢来吧,不能苛求,只求自己问心无愧。”
黄正气姑娘心拔凉拔凉的,正要安慰自家兄长两句,突然听见前方一阵马蹄声,三个人立马看过去,就见太子带着一群侍卫急匆匆而来,像是要回城去。 这回太子殿下也没有跟他们打招呼了,直接无视他们,穿行小路而过,黄正经喃喃了一句:“这是要回宫……半夜三更的,回去已经宵禁了,宫门落匙……宫里出什么事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