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盛宴铃有点痴。 这点子痴因为她长得极好,又心地良善,给人添麻烦了会愧疚,做错事情了会后悔,还活得战战兢兢,诚惶诚恐,便算得上是个“自我痴人”——只痴自己,不祸害他人。 所以直到如今,也没人说她不是。 这般的痴人,比之寻常人,又多了一份敢想。好似今日因为宁朔说了一句话与景先生字句不差,便敢想景先生和宁朔是一个人,敢想先生死后,附身在了宁朔的身上。 她还想的有理有据——附身之事,话本子里面其实也写过的,还写过不少。 盛宴铃就看过一个话本子。说是一个家徒四壁的读书人貌比潘安,才如孔孟,实在是个栋梁之材。但因为官场污浊不堪,所以不愿意去科举,于是每日里写诗作画,却终究不能温饱,于是便谋了一个教书的差事,去富贵人家做西席先生。 这位富贵人家里有一位貌比天仙的小姐,常年多病多灾,命不久矣。因为常年病卧床榻之间,一直不能出门,实在烦闷得很。她性子安静,还不喜欢跟人接触,便有什么烦闷,就跟院子里面的一棵梅花说。殊不知,这棵梅花其实是梅花精怪,能够化成人的。 她感念小姐的不容易,便想让她有一个美好的姻缘,于是化成小姐的模样去“结交”穷书生,又将此事告诉了小姐,让小姐跟穷书生私下有了首尾。 书生得知之后,十分生气,觉得自己这般其实算是不仁义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喜欢小姐还是梅花精怪,好在后来他也不用纠结了,因为小姐很快就死了。 书生哭得厉害,感叹小姐命薄,很快就开始生病。梅花精着急,就跟书生说,我这就附身到小姐的身上去,这般你们还是夫妻。 于是,梅花精就上了小姐的身,跟书生幸福的生活在一块了。 当时看这个话本的时候,盛宴铃极为不屑,还拿着话本子去先生的面前大骂穷书生异想天开。 彼时先生笑而不语,直到她骂完了才开口道:“你这般骂人,我便放心了,总比你傻乎乎的被骗好。”盛宴铃觉得自己才不傻,她跟徐妈妈得意的道:“我聪明得很,心眼也不少呢,先生对我欢喜,便觉得我单纯。其实我心眼可多了。”
徐妈妈:“……哈哈哈哈哈哈。”
盛宴铃抿唇不高兴,哼哼唧唧的又去找相似的话本看,发现这般的神神鬼鬼故事很多。 附身的故事最多!她还问过先生:“为什么总喜欢写附身呢?”
先生笑着道:“因为书生们太贪心了,有了人间的小姐还不算,还喜欢贪念十二花神的精怪。他们又害怕精怪,总觉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尤其是那些女鬼们,还可能吸食他们的精血,所以便总觉得他们终究跟人做夫妻是最好的。”
盛宴铃似懂非懂,“那为什么不直接写女神仙?他们总不可能害怕女神仙吧?”
先生就道:“举头三尺有神明,谁也不敢写神仙如何如何,就是要写,也要捏造一些虚的神仙来,毕竟是读书人,读书人最是害怕神明会怪罪,胆子小得很。而且……我说过了,书生们太贪心了,他们还嫌弃神仙端庄,高高在上,不如精怪会讨他们欢心。神仙的地位在他们之上,他们如何心甘情愿?因此还是喜欢精怪,认为精怪的地位更低一点。”
先生说了很多很多,说来说去,盛宴铃悟了,她觉得自己懂了:“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说完了,又觉得不对劲,便道:“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先生除外的。”
先生除外……她也觉得不对,马上补救,“我不是说先生不是东西……” 先生就笑,眉眼弯弯,虽然病弱,却璨若星河,以至于盛宴铃一想起当年,便觉得心口慰贴。那段日子实在是美好,她根本忘不掉。 她回过神,唉声叹气,又思虑附身之事。她觉得自己是有理有据的,虽然以话本为理据,有些站不住脚,但世间之事,千奇百怪的,万一就有呢? 她就越想越觉得对,便连觉也不睡了,一夜熬到天明,还精神奕奕。就连徐妈妈和官桂也没看出她一宿没睡,还以为她睡得很好,笑着道:“姑娘昨日里睡得不错,人都精神了。”
盛宴铃脚步带风,“徐妈妈,我去找五姐姐,在五姐姐那里吃早膳。”
她要去问问五姐姐,三表兄突然病倒的那日是不是三月三,三表兄病着的那三个月里,可有说过什么胡话。结果上了门,丫鬟却说五姑娘在栗氏那边,她便又去栗氏屋子里。 一进屋,瞧见栗氏那张脸,她那颗充满了“鬼神”“附身”“三表兄就是先生真好啊”的心,就瞬间落了下来。 她想,她可真该死。 要是三表兄是先生,若是先生附身三表兄,那原来的三表兄呢? 他去哪里了? 是……死了吗? 那姨母该多伤心啊。好好的孩子,养到十七八岁了,结果一朝病倒去世,别人来占据这副身子。 盛宴铃的心就越来越沉,甚至在那一刻,真心实意的希望三表兄不要是先生。 她坐在大堂里,被姨母搂着笑,“我还当你要晚起——怎么样,睡得好吗?”
盛宴铃僵硬的笑,“睡得极好。”
栗氏就让厨房再送些玲珑包子来,“今日要回府,我们吃得早,都吃过了,你单独用些吧。”
又问她,“除了玲珑包子,还想吃什么?待会现吃是不行了,但我让厨房做了些果子糕,吃了也不腻歪,不用多喝水。”
喝多了水就要如厕,在马车上很是不方便。 盛宴铃听得连连点头,栗氏摸了摸她的额头,担心道:“你这个孩子,怎么魂不守舍的?”
,又摸了摸她的手,喊徐妈妈去拿件披风来,“天越发冷了,如何只能穿这么点?快穿件厚实的吧!”
她念念叨叨,正在此时,宁朔和宁晨撩开卷帘进了屋。盛宴铃看过去,只见三表兄意气风发,年轻气盛,如同正午之光,璀璨夺目。 她就想,自己真该死。 因为想要先生活,就要另外一个人去死了。 但要是自己所猜所揣是真,那姨母该怎么办?她便连心里的那点子旖旎也消去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