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栗氏完全将盛宴铃当作了一个娇娇儿,晚间睡觉的时候,一口一句小祖宗,摸着她柔顺的长发笑着道:“你这性子就像你娘,可不好。要开阔些,哪里一点小事就闷闷不乐的。你娘幼年的时候也是这般缠着我睡,一点小事就不得了了,最后还不是长大能自己扛事了?可见人的心性还是会长大的。”又担忧道:“你是个姑娘家,总有一日要出门子嫁人的。若嫁到好人家,那还罢了,若是嫁前没看准眼,嫁到那些面笑心里却藏着奸邪的可该怎么办?所以我日夜操心,想着给你挑最好的。”
她拍着盛宴铃的背,“我知晓你聪慧,通透,可是过日子,哪里是这四个字就能活明白的?还得要些手段。宴铃,我如今都有些后悔了,也许你在岭南还活得自由自在些。”
但这话刚说,她又摇头,“天下男人都是一个样出来的,左不过是比比品性,看谁更像个人样。至于其他的,岭南和京都都没差别,该要纳妾的终究会纳妾,该要养外室的也会养外室,哎,一水儿父母没有教养好的放了出来跟人说亲,到底是咱们吃亏。”
盛宴铃听了她这番殷殷之话,更觉伤心。姨母实在是个好人,但好人经历的苦难好似总要多一点。先生成了三哥哥,也不知晓是上天对姨母的好还是残忍。 但无论如何,三哥哥之事,是不能跟姨母说的,也不能让姨母发现,至少这般,她才能依旧快活。 她知晓这般对姨母不公平,毕竟连儿子逝世的事情也不能知晓。但一想到姨母知晓真相后痛苦的脸庞,她就打了一个寒颤,自觉要瞒她一辈子。不仅要瞒,还要瞒得好,瞒到底。 有时候不知道比知道得好。 说来,她还要暗暗的给真正的三表兄祭拜祭拜。 盛宴铃愈发将姨母抱得紧了,道:“我往后也不愿意嫁,就想将阿爹阿娘接到京都来,让兄长考个京官,就能跟姨母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了。”
栗氏就大笑出声,“果真是个娇娇儿,哄我高兴呢。”
她叹息一声,轻轻拍着她的背:“我也想如此,我也想你阿娘了。只你父亲不愿意离开岭南,不然,我早有法子让他来京都过活。再说你阿兄,你阿兄如今跟着岭南王世子爷行军打仗,也是一个少年英才,将来是有大出息的。”
“只跟着岭南王,便要在岭南过一辈子,哪里能来京都。”
藩王又不许进京。 盛宴铃闻言,沉默一瞬,这才怔怔道:“那我怎么呢?”
栗氏就发觉她想家了,“是不是想父母阿兄了?哎,姑娘家,嫁得远了,就这点不好。”
盛宴铃却想到了先生。她是欢喜先生的,也想嫁给先生,但是先生怎么想?自己和他到底是差了年岁,身份,他会不会觉得自己不好?会不会只对她有师徒之情而没有男女之情? 想到这里,她心就闷闷的。但又想,如今自己已然决定要换一种性子,必然不能这般想。要学学五姐姐和姨母,开阔些。 她睁着眼睛眨了眨,努力去换一种念头:于她而言,先生固然重要,也对她有恩德,所以为了先生,她愿意去勇敢,去做她之前不敢做的事情,去为他鸣冤,为他圆那份遗憾。 若是先生真心实意喜欢她,那她就想嫁他,这般一来,还能呆在姨母身边。若是先生不喜欢她,她就回岭南去,再不嫁人了。 嫁人本就没什么意思。 这般那般想了一次,便觉得好像是开阔了些,她也不想哭了,心口也不堵得慌了。她想:我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至于结果如何,就随天而去吧。 姑娘家,本就是要先爱重的。 但是话又想回来,该争取的,还是要争取。先生之前不喜欢自己,之后呢?五姐姐说得对,既然喜欢上,就要试试,万一呢? 于是心里的路就宽了。她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栗氏低头一看,小姑娘的鼻子皱皱巴巴,怕是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她轻声笑了笑,伸出手小小的刮了刮她的鼻子,然后轻手轻脚的起身,出了里间,披了件衣裳到外头的交锁明堂里坐着,喝了一口温水润嗓子,跟贴身妈妈道:“真是母女同性,跟她阿娘一个性子。”
婆子自然知晓栗氏说的是谁,蹲下去给她捏腿,一边道:“是,当年七姑奶奶也一直缠着您睡。”
盛宴铃的母亲在娘家行七。 栗氏就笑着摇摇头,然后问正事,“贵妃封后,我还有好些事情问国公爷,他回来了吗?”
婆子摇摇头,“还没有,大少爷也没有回来。”
栗氏叹气,“都什么时候还不回来,怕是事情棘手。”
婆子是她的陪嫁,什么话都能说,也有点眼光,道:“如今晋王爷成了嫡子,往后……更有论道了。国公爷和大少爷只有忙碌的,哪里能清闲。”
栗氏也是这点拿捏不准,她如今给宴铃挑亲也不敢挑太子和晋王两家的。 又喝了一杯茶,刚打了个哈欠,小丫鬟就带着宁朔走了进来。更深露重的,他穿得也算厚实,但还是被露水染了一片,栗氏连忙叫人给他拿衣裳换,责备道:“大晚上的不睡觉,来我这里做什么?”
宁朔:“见母亲这里还亮着灯,便知晓你睡不着,我猜着是为了封后的事情,想着来跟母亲说说话。”
栗氏当即就感动得稀里哗啦,她倒是不用宁朔宽慰和解释贵妃成皇后之后,又不是真的是深宅大院里的无知妇人,她能在京都活着,就有自己的见识。于是不让宁朔继续说,只拉着他的手抱怨,“还是你懂事,你父亲和你大哥哥,你四弟,哪个都不如你好,他们才不会管我想什么呢,就算我担心,也说一句外面的事情不要我操心就过去了,真真是无趣——若真是如此,那平日里要我去结交夫人们做什么?”
反正有很多怨言。 宁朔就听着,含笑安慰,最后跟她道:“太子和晋王,陛下好像把他们俩个当成了猪头肉,觉得他们不甚聪慧,又把它们放在了秤的两边,非要两个人保持一般的重量——所以今日让晋王做了嫡子,晋王怕是还来不及得意,就要给东宫一些东西了。”
栗氏就惊讶的看着他,“这是谁教你的?”
宁朔:“我自己琢磨的。”
栗氏就又开始夸他聪慧,有悟性,然后转个口骂宁朝不孝顺,“他就没有你这份心,别人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他是娶了媳妇也忘了媳妇,真真是可恨。”
宁朔就继续微笑着听她抱怨。他从不曾享受过这般的时刻,所以也第一次知晓,原来母亲要的不是他来指点政事,而是要他倾听一会就好。 他自小没有母亲,太子也没有母亲,两个没有母亲的人自然在年幼的时候也曾羡慕过晋王有一个宠他爱他的娘,好在他们有父亲,便也没有那般渴望。 只是如今享受了母亲的爱,便觉得沉迷其中,升不起一点伤害她的心。 栗氏还在絮絮叨叨说宁国公和宁朝的不好,宁朔已然在给她倒茶了,不远处的月拱门后,盛宴铃撩起帘子一角,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 一室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