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宴铃带着徐妈妈和官桂两人出门,栗氏到底是不放心的,于是把自己身边伺候的宁妈妈也给了她,叮嘱道:“路上平安即是好的,若是碰见了什么事情,也不用怕,咱们家还有些名头,报出名号就行了。”
盛宴铃好笑,点头应是。等上了马车,行至闹市,她撩开窗幔看了看,发现外头又阴阴沉沉,有下雪的迹象。 徐妈妈抱怨道:“下得太多了。这般下去也不是个事,冷得很,要是穷苦人家没有厚衣裳的,得要死多少人啊。”
官桂颔首,“还是咱们岭南好。”
宁妈妈便笑着道:“如今太平盛世,京都城里,天子脚下,哪里还有冻死的百姓,每年朝廷拨多少灾银下来。”
徐妈妈明显不信,但也不说了。 盛宴铃听得两人说了这几句话,也没多言,只笑看了宁妈妈一眼,倒是将她看得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她本是听不惯徐妈妈口中贬了京都,倒是没有别的意思。 她就想跟盛表姑娘解释解释自己并没有坏心,结果还没说话呢,就见表姑娘突然神色一凛,从窗户口探出头去看外头,惊呼一声。 宁妈妈心里惴惴不安,“姑娘,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盛宴铃将窗户关上,道:“我方才瞧见于行止一起快马朝着前面的巷子去了。”
宁妈妈皱眉,“于家少爷?他不是去衡山了吗?”
两家说好几年之内不准回京的。 盛宴铃摇摇头,“不知……” 她想了想,道:“让马车行快些,咱们去莫家。”
等到了莫家,就见到了站在莫家门前的人。 果真是于行止。 莫家和于家正是邻居,他也不回于家,只站在莫家门口,跟门口的小厮说要见她下了马车。 小厮哪里敢答应,不敢放他进去,便先进去通报,将门一关,便将他关在了门外。 于行止也不恼,他往外头去了半年多,什么都见过了,这种怠慢反而是小事。 他也看见了盛宴铃。他迟疑一瞬,还是走上前来跟她打招呼。 “盛姑娘,好久不见。”
盛宴铃抿唇,“于少爷。你这是……” 走近了看,他的腰背虽然一直挺着,神情淡然,但身子实在是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相比瘦了许多,且脸庞之上,似乎还有污泥,手上隐隐还有鲜血,像是握着缰绳所至。 再看他的脸色,苍白之极,衣裳歇息都脏得不成样子了,甚至还有些气味传来。 盛宴铃轻轻蹙眉,“你这是赶了多久的路?”
于行止:“七日。”
他行了一礼,“盛姑娘,请恕我不顾你我两家之约……” 说到这里,他突然笑了笑,看向了门口的方向。 盛宴铃随之看去,便看见了站在莫家门口的莫云烟。她便朝着莫姑娘轻轻点了点头,退到马车里去了,留下地方让他们两个人说话。 巷子口清净得很,应当是知晓于行止回来了,莫于两家派了人清人。盛宴铃坐在马车上,小声的问徐妈妈。“你说,莫家姐姐会答应于行止吗?”
徐妈妈半辈子的人了,最是看得明白,“莫姑娘那般的性子……她自己能走出一条道来,便什么也不怕了。”
她叹息,“天下的姻缘,怎么都这般乱呢。”
…… 另一边,莫云烟和于行止两人站在屋檐之下,留着三五个人的距离。两人相顾无言,好一会儿,莫云烟才问,“怎么敢回来了?”
于行止:“喜之给我送信,说你被宋家纠缠。”
喜之是他的同窗。 “那日我该行巫溪下陵州,但船行一半,我就后悔了。我往回走了半个月。”
“我一直在玉州。”
玉州离京都有七日的路程。 莫云烟手慢慢的缩紧,“既然待在玉州,为何现在要回来?”
于行止轻柔的道:“喜之说,周浩……周家在外败坏你的名声。“ 莫云烟深吸一口气,“这也没多长时间的事情……怎么回来的?”
于行止:“我跑死了十三匹马,五天未眠。”
莫云烟红了眼眶,喉咙处有一股涩意,她努力的掐自己的手,不让自己发出哽咽的声音,深吸一口气,扯动嘴角笑着道:“累吗?”
于行止:“强撑着一口气。”
莫云烟:“那你且回去,等你休养好了,咱们再说别的。”
她是什么样子的人,于行止与她自小一块长大,还能不了解吗?立马就慌了起来,哀求道:“云烟——我错了。”
莫云烟看向他,“你如何错了?”
于行止恨不得跪在地上忏悔自己,“我这辈子瞻前顾后,自卑又懦弱,总以为我做的事情才是为你好——但我如今懂了,我做的都是错事,错得太过——你年前说我不懂你,我还不觉得如何,现在我是真懂了……” 他断断续续,就这几句话,说得大汗淋漓,一口气去了半口,还剩半口气吊着命。 他走过去,艰难的想要抓住她的手,但莫云烟往后面退了一步,他便没有抓住。 于行止心中升起一股惶恐,“云烟……我真的知错了,我磋磨自己,也伤透了你,但我这次真的后悔看,这次,我想为你一搏……” 莫云烟知晓他没有说谎话。两人的情意,谁也没有怀疑过谁。但有些事情,就是这般的。一旦错过了,便再也回不到当初。 她摇了摇头,“为你自己一博吧,行止,我们之间,已然不可能了。”
于行止闻言,那半口气算是没了。恍惚之间,只觉得耳边翁鸣,身子往后一倒,竟直接倒了过去。 于行止的小厮吓得不行,急得要送回于家,但转身一看,便见于夫人已然站在了门口。 他赶紧跪在地上,“夫人,快救救五少爷吧。”
于夫人冷冷看了一眼,“急什么,不过是累晕了过去,死不了。”
又看了莫云烟一眼,朝着她招了招手,莫云烟走过去,躬身唤了一声伯母。于夫人怜惜的看她,替她整了整风中凌乱的头发,笑着道:“无论如何,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云烟,你不用怕,我们这些住得近的,哪个不知晓你的人品,凭别人说什么,我们都不信。”
莫云烟刚刚跟于行止说话的时候都没哭,但于夫人这么一句话,她却眼里的泪水却忍不住流了出来,千言万语在口中说不出,只哭着笑道了一句,“哎。我记住了。”
于夫人轻轻点头,“去吧,过自己的日子去吧。”
她转身,并未让人将于行止送回于家,而是关上了大门。 于行止的小厮傻眼了。 盛宴铃坐在马车上看见这一幕,又见莫云烟朝着自己点了点头,便又带着人下了马车,走了几步便到了于行止晕着的地方。小厮哭得太悲,也实在愚笨,盛宴铃便好心提点了一句,“于家既然回不去,便去别处养病吧。”
小厮哭得凄惨,“还能去哪里,我们的银子都买马了——” 盛宴铃:“你再想想,总有他可以去的府邸。”
她径直朝前头走了。小厮哭了半响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对哦——还有不雨府呢。 那也是少爷的恩师。 他连忙跪下给还在往前走的盛宴铃磕了一个头,然后背起少爷往于家的方向去了。 莫云烟瞧见了,对着盛宴铃道:“多谢你。”
盛宴铃摇摇头,“举手之劳罢了,即便我不说,你也会说的。”
然后笑了笑,“我替你说了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