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坐在地上一直没有说话。好一会儿后,她才问出了另外一个关心的事情。
“——昭美人,跟兰时有什么关系?”太子飞快的抬起头,“英娘,你太过于聪慧了……你怎么会把两人想到一块去?”
太子妃缓缓站起来,站直了,慢吞吞走到椅子上坐下,“寿客,别忘记了,我熟悉你和兰时。比起熟悉兰时,我更熟悉你,我们自小一块长大,你跟兰时之间的事情,你清楚,我也清楚。”
当年,他们两个在树下埋下的那坛酒成了绝笔,太子珍而重之,根本不会让外人分享。 太子听到这里,反驳道:“可我很爱昭昭——我爱她,难道不会与她分享吗?”
太子妃摇头,“不会。”
“兰时若是在,你可能会。但是兰时这般死去,你怎么会与人分享跟他一起埋下去的酒?”
她喃喃道,“所以,昭美人会是谁呢?你为什么会让昭美人喝兰时的酒……寿客,她跟兰时有什么关系……” 然后突然看向他,目光如刀,“还有——我也不愿意去查了,你老老实实告诉我,宁国公府那个从岭南来的盛表姑娘是不是跟兰时有关系!”
太子这回是真的惊讶了,他万万没想到太子妃竟然能猜出来,而且猜得分毫不差。 他问,“昭昭的事情你有所察觉也就罢了,怎么还能看出……那个小姑娘的事情。”
太子妃:“你做事从来都不善于收尾。寿客,我太熟悉你了,你让人撒茶水在盛姑娘身上,又让她跟昭美人相遇,我当时就觉得这事情不简单,这才让人一起去查。”
盛宴铃的事情其实很好查到。她是今年六月从岭南到的京都,然后跟于行止退婚,如今正在找婆家。 太子妃本来没有把她和兰时联系到一块,但刚刚知道兰时也去了岭南,还在那里待了四年,便马上想起了盛宴铃。 她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盛姑娘是不是……是不是见过兰时?”
太子点头,“是,兰时当年到岭南的时候,跟她是一条巷子。”
“盛家住在巷头,兰时住在巷尾,小姑娘极爱读书,后头发现兰时书多有学问,便缠着他做先生……” 太子妃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她说:“——做先生啊,多好,兰时肯定是答应了。”
兰时这个人,其实是有点好为人师的,要是小姑娘求得狠了,他即便再是心灰意冷,还是会教她几句的。 她道:“兰时的性子其实很好,即便再坏的处境,他也不会一味的磋磨自己。”
但是他怎么能放过自己呢? 她只要一想起当初心里就堵得慌。 她喃喃出声,“那个小姑娘对他好吗? “尊崇的不雨川老大人首告随家,他一向爱重的陛下那般匆忙就杀了太傅,亲如兄弟姐妹的你我,都没有去为他鸣冤——一家子人全都死了,所有人都在背叛他——那……盛家小姑娘对他好吗?”
“可曾……可曾让他对这世间的情义……” 说到最后,她泪如雨下,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寿客,他死时,可曾迈远我——” 太子艰难的站起来,走过去轻声道:“我不知道。”
“英娘,你骂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敢问,什么也不敢问,我只敢交代守住他的人,要对他好些,但别让他出去……别让他回京来,别让他被人认出来……” 太子妃闭眼,良久之后,唇角露出讥讽,“你救了他,又杀了他。寿客,我已再不对你有所期望。”
太子身子一颤,没有再说话。 太子妃逐渐冷静,只问一句,“昭美人到底是谁?”
太子沉默一阵,而后道:“她是赁在小溪妆里住的人。”
他说:“她跟她母亲是太傅的旧识,后来她母亲得了病,便来京都养身体,想着求求太傅,为她找个可靠的人家。结果她母亲突然去世了,她便想回江南去,但她求的那一家子人贪慕她的美色要卖了她,我正好在追查随家的案子,碰巧救了她。”
“就将她放在外面养了几年,后来她大了……我对她心生爱慕之意,便……便带回了东宫。”
太子妃听得心里一紧。 太子在撒慌。 他为什么撒谎—— 昭美人的事情,他应当只说了一半,还有一半的真相是什么? 她看着太子,冷笑连连,“直到这个时候,你还不跟我说真话——寿客,你知晓的,我如今有了方向,要查起来,终究是能查得到的。你如此遮遮掩掩,反而让我有继续追查下去的心思。”
太子闻言却开始有些恼怒,“英娘,你好歹留些活路给我——我已然不是当初那个胆小如鼠的人了,我也有自己要守护的人!”
太子妃静静的看着他,“谁?昭昭吗?”
太子点头,“你总该让我喘一口气——英娘,我也不容易。”
太子妃嗤然,“那你让我当做不知道吗?继续糊里糊涂的下去?寿客,我的性子,我自己知道,你也知道,我非要明辨一个是非才能松手。”
“——再者说,我能查到的事情,别人也能查到。寿客,我说过了,你做事从不懂善后。”
太子一愣,而后坐在凳子上,缓缓的道:“英年,你总不给我留下颜面。”
太子妃笑了,“你我如今,还是砧板上的鱼肉,都是任人宰割的,就别谈颜面不颜面了,能活下去,才是有颜面。”
太子闭上眼睛,想了又想,最后慢慢出声,“是——昭昭的身份不简单。她不仅是赁住在小溪妆的客人,而是……” 他艰难的张了张嘴巴,临到最后,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口。 最后痛苦的道:“昭昭是……是太傅的女儿,是兰时的妹妹。”
太子妃蹭的一下站起来,“你胡说些什么!太傅只有兰时一个孩子——你,你胡说八道!”
太子一身无力,别开脸道:“是真的。”
“我知道的时候,也惊出了一身汗……” 太子妃脑子快,迅速回忆,“昭美人从江南来……太傅去江南赈灾的时候是景泰十一年,就算昭美人是那一年怀的,也得要景泰十二年生,如今她也才十五岁——” 她的手指头颤抖着,“我记得你说昭美人今年已经十七岁!”
太子闭上眼睛,“我怕有人查出她来,便虚报了两岁。”
太子妃一巴掌就打在了太子的身上,她眼神如刀一般,恶狠狠的道:“若你说的是真的——那你怎么敢——怎么敢把太傅的女儿,兰时的妹妹,在她那么年幼的时候,就把她骗到东宫做侍妾——寿客,你怎么敢——你怎么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