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葬礼盛大极了
之前皇帝总是骂太子奢靡无度,太子想要用好一点的纸墨笔砚都要被骂,如今要下葬了,地方上进贡好的文房四宝却都被皇帝下令给太子陪葬。 太子妃看着源源不断送来的好东西,突然就有些意兴阑珊。她看向盛宴铃,轻声道:“你看,人啊,总是在最在意的时候,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等到不在意了,不在乎了,那些曾经求而不得的东西,却都轻易的得到了。”盛宴铃扶着她,“最后总是得到了,便也是值得的。”
太子妃笑了笑,没有再说话,而是问:“你家三哥哥又被陛下叫去了?”
盛宴铃颔首:“是,陛下好像是要把秋闱的事情交给他一些。”
太子妃意味深长的道:“也是,督察院在秋闱中能做的事情确实很多。”
盛宴铃便看看四周,确定没人之后才小声道:“太子妃,你说……秋闱真的会出事情吗?”
太子妃:“必定会。”
盛宴铃叹息,“也不知道多少无辜的人要死去。”
太子妃:“陛下珍重学子,不会让他们真的有事,但参与其中的人,那些他要铲除的人,必须要死。”
不过,在此事上,太子妃是支持皇帝的。 她说,“多年前,太傅想要的,其实也是陛下想要的。但是陛下不愿意走那么快,不愿意分给老百姓那么多东西,所以,两个人才走岔了。如今,陛下已经年岁大了,便是要得这份功德的时候,他不会放弃的。”
太子妃斟酌了一下,道:“只要他肯做,就是好的。我和你三哥哥之前谈过一次,我们都试探过对方的意思,确认过是同道中人。所以宴铃,虽然我们都对陛下……你家三哥哥是因为不雨川老大人,我是因为太子和太傅,但我们都愿意先跟随陛下,把江南赋税的事情做了再说。”
这里面的曲曲绕绕,都有些不能明说。太子妃怕盛宴铃心里膈应,但盛宴铃却道:“我懂的。”
她懂的。 江山的规则,跟她眼里的世道规则不一样。 她沉默了一瞬,道:“你们有你们的事情要做,我最近也在想,我要做什么。”
太子妃便好奇问:“你想到了吗?”
盛宴铃摇摇头,“我来京都之前还小,只想着读书。后来到了京都,知晓了先生的身份,我就一心一意为他昭雪。”
“再然后,就到了现在。我好像下面就应该跟三哥哥成婚,然后养育子女。”
但是,她总觉得,这般不是她想要的。她喜欢三哥哥,也想跟三哥哥一块成婚,但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她跟太子妃道:“我在岭南的时候,没有见过几个同龄的姑娘,我不知道其他姑娘的日子是什么样子的。我所知晓的,都是从书里面得来。”
“但是来了京都,我看见了五姐姐,她一直都怀有逆骨,我很喜欢她的这份傲骨,更想自己也有。我还看见了莫家姐姐。很多人都说她对于行止太过于绝情了,但我却也喜欢她这份绝情。都已经被抛弃过一次了,为什么他回头了,莫家姐姐就要回头呢?”
“她后来毅然决然选择来东宫做女官,如今算是你的得力之人,想来之后也有另外一番更大的造化。”
皇太孙马上就要被立为太子了,只要不出错,就是未来的皇帝。那跟太子妃一块日常跟他住在一块的莫云烟就是未来陛下跟前说得上话的人。 “那日我瞧见她行走在各家夫人姑娘跟前,是谁也不敢得罪她的。”
“她跟我说,她如今很快活,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快活了。”
“还有昭昭。她和她的母亲棠溪夫人都是我在书里面才能看见的侠者。侠者之大,大于天。百姓以为天,信服她们,她们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她说到这里,小声的道:“我且悄悄跟你说,我家五姐姐还写书呢,将来后世,说不得还要流传她的书。”
太子妃:“什么书?”
盛宴铃脸红了红,正经的道:“没什么书。无非是……风花雪月,情情爱爱,你来我往,最后在结尾警醒世人要自重自爱罢了。”
太子妃诧异,“是么?”
盛宴铃岔开话:“所以,有时候我也在想,我这辈子的价值在哪里呢?五姐姐是写书,昭昭是医者,莫家姐姐是女官,那我呢……” 太子妃就道:“你还小,别想这些。”
盛宴铃就轻声嗯了一句,却迷茫得很。 她回到府里的时候,众人都在忙。她自己坐着发呆。宁朔下午回来的时候问:“想什么呢?”
盛宴铃:“没想什么,就是无聊,瞎想。”
她打起精神:“陛下叫你去做什么?”
宁朔:“还是秋闱的事情。伍庆元正在四处钻营,想要破局。”
宋渭南死后,秋闱的主考官便成了吏部尚书伍庆元。他也是江南一带的士族,自然是被江南学子欢喜。北边的学子却都藏着埋怨之心。 宁朔推测,“虽然不知道过程如何,但是伍庆元怕是要被杀。不然……江南士族怎么会惶恐,怎么会寒心,然后完全投靠在晋王的麾下,跟着他……” 盛宴铃打了个寒颤,“陛下这般的心思,其他人不知晓吗?”
宁朔摇了摇头:“我们是一直在查此事,也一直在做,还得了陛下的暗示,所以才懂。其他人,身在居中,哪里一下子能明白过来。伍庆元还以为陛下是想要提拔北边,想用他做靶子。”
“其实,陛下哪里是想要提拔北边,陛下只是想杀掉那些阻拦他变法的人罢了。”
盛宴铃就不问了,只叮嘱宁朔要注意:“如今多少人瞧着人,你是得了恩宠,便要被人记恨。”
宁朔就笑着捏捏她的脸,“好,我一定注意。”
等到了秋闱的时候,他带着督察院的人忙前忙后,好几日都没有回家。 于行止果然去参加了秋闱,于家的人见他悔过自新,也想要将人接回去。但于行止却住在不雨府里不走了。 他对宁朔道:“你走的道,其实是随伯英的道,并不完全是先生的道。你的道,是权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先生的道不是。”
“如此,便由我来继承先生的道吧。”
宁朔没有阻止。他只是拍了拍于行止的肩膀,“你了悟了。”
于行止苦笑,“还不了悟,此生过半。”
秋闱结果出来的时候,他得了第一名。只等参加殿试了。 于家高兴得疯了,四处放鞭炮。但有人欢喜有人愁,北边的士子也气疯了。 北边无一人考中。 有猫腻三个字,一声又一声的出现在他们的口中,宁朔当时就觉得要糟糕。 南北贡士打了起来。然后,北边的士子攻上了衙门,衙门不敢伤着他们,也不敢放他们进去,只能一味的僵持。此时是黄昏。 宁朔带着人赶了过去。过去的时候,夜幕已经黑了。 一个北边的士子放声大哭,举着火把在黑夜里呐喊,“我等出生就在黄沙漫天的地方,江南之士安心读书的时候,我们还要四处搬迁。为了读书,我们谁不是舍弃了所有,十年寒窗啊,十年寒窗!”
“明明是加的恩科,但你们不服气,一个个的来与我们争夺,如今还使出下流的手段来对付我们!我们北边的学子再是差,也不会一个都考不中吧!”
“皇天在上,今天我高举火把,不为别的,只为鸣冤,只为父老乡亲还在盼首,只为父母家人还在家中等我们归去——即便是考不中,也比现在被人偷了功名强,不然父母和乡亲们问起来,我是无颜面以对的!”
不少人都哭了起来。 功勋世家不用科举,能来考的,大多是一般人家和穷苦人家。这些人,一辈子的希望就在上面了。 举着火把的那个学子嘶哑大声呐喊,“夺人功名,犹如断人祖坟,我们绝对不能妥协,我们即便是要败,也要明明百宝的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