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本以为速战速决的反叛,并没有按着他希望的那样进行。而是越发激烈,江南一带,几乎已经乱了。
盛宴铃心里着急,她的一家子老小都在岭南。岭南王带着兵平叛,其中必定是有自己阿兄的。再者说,昭昭和黄少爷应该也去了岭南一带,怕是要被殃及。 还有申池。他还在岭南为不雨川老大人守墓呢。 再者就是宁朔。她此时此刻是恨毒了皇帝。你还以为什么事情都在掌控之中,好嘛,晋王这回给了你一个大的。 可把三哥哥也搭进去了。这些日子,姨母带着她们几个天天烧香拜菩萨,就求个平安。 本来家里烟雾缭绕的,宁国公先还说了几句,后来战况不对,他自己也加入了烧香大军,一起来就要拜三拜。 朝堂之上,皇帝越发暴躁。这场战事一直打到十二月,冀州是收服了,但是军队和百姓们走了大半,成了空城。 晋王带着大部分的军队往南边走,准备跟南边的叛军汇合。 然后,本来要来支援的北边援军来不了了,边国兵临三万大军,说是护送皇架来边境巡边,虽然没有攻打之意,但边境之军不敢走了。 皇帝大怒,“这个竖子!竟然还连同外面的人来谋划自家的江山。”然后让所有的臣子上言出策。 主意肯定是有的。 比如说,晋王妃等人被抓去皇宫跟皇后关着,便有人提议将晋王这一家子都推到城门口上。 “要是晋王不愿意投降,便一个个杀掉。”
出主意这个人立刻被贬官了。所有人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可以杀晋王,但绝对不能涉及晋王家人。 有官员不理解。你儿子都反叛了,死了这么多人,你还护着他的家人,那是死去的将士们怎么能服气呢? 何况,你就算把孩子留下也行,那也是你们家的骨血,但皇后和晋王妃还能活着算什么? 怪不得晋王敢这样反派,原来是知道你不会伤害他的家人呀。 反正是有人不满的。可是,不满也没人敢说了。 宁国公和宁朝也一日比一日晚回来,他们几乎都留在衙门过夜,栗氏便带着人给他们送吃的。 盛宴铃跟着一块去的。如今世道不太平,她们出门也跟了许多护卫。但是只有千日做贼的,哪里有千日防贼的。 过了年,晋王开始反攻,竟然带着兵一路又打到了冀州。 宁朔和其他的将军们紧跟其后,京都立刻援兵,准备两面夹击。 战争到了关键的时候。 又过了一段日子,晋王留了大军在冀州,自己带着一队兵来攻打京都了。 冀州城被破,叛军被杀了大半,援军往京都而来。 晋王往京都城里投了火。整个京都靠近城门的烧了起来。 皇帝终于知道自己把晋王看得太低了。 他提着刀,想要亲自过去应战,被大臣们拦住。 此时此刻,也不用别的人提,皇帝自己将皇后和晋王妃一家挂在了城门口。 虽然没有杀,但意思也很明显。 两边僵持起来,而留给晋王的时候不多了。 关键时候,皇后用一把刀把自己了结。城门口的将军愣了愣,就这么一下子,就给了晋王机会,攻入了城门。 但晋王妃一家子也没有留住。兵荒马乱之际,也不知道被什么人杀了。 鲜血横流。 晋王悲痛万分,却也没有半分办法,只能继续往前面杀去。只是他的兵死伤过半,明眼人都知道保不住了。 何况他还没有攻入皇宫。 然后有将士说,宁朔已经带着援军进了京都城。 晋王知道大势已去,稍微一琢磨,道:“那我们就去做最后一件事情。”
他带着去攻皇宫。其他的地方都不打了。 哀兵必胜,还真让他打了进去。 在这期间,宁国公府一家子早就进了皇宫,又或者说,有头有脸的都在皇宫里。虽然有些人觉得皇宫也有危险,还不如待在外面,但最开始叛军入城的时候,确实是皇宫最安全。 栗氏想来想去,还是带着孩子们进宫了,就住在东宫,一直没有出来。 晋王攻入皇宫,皇帝气急败坏,指挥着人上阵杀敌,又让宁朔等回来的将军快些进宫。 战局关键的时候,晋王先宁朔等人一步,攻入了皇帝所在的宫殿。 京都尊贵的人都在这里,大家战战兢兢,晋王一路杀过去,杀了不少人。 然后眼睛一尖,看见了宁国公府一家子。 此时,宁朔已经带着人进来了。 晋王当机立断,没有抓栗氏等人,反而直接抓了盛宴铃。 盛宴铃都懵了——那么多贵重的人不抓,抓她做什么? 然后就越想越害怕。她觉得,晋王可能是知道了什么。 她努力镇定,不让自己露怯。 这算个什么事呢?即便是死了,也得堂堂正正的死,可不能摇尾乞怜。 脖子上横了一把刀,盛宴铃有些害怕。她还看见了晋王鲜红的眼眸。 跟个鬼一般。 她也不是第一回见到晋王,但是在这种场景之下,还是没想到的。她努力不慌张,长出一口气,“晋王殿下,我人微言轻,不知道您劫持我的意思。”
晋王还是很欣赏她这份镇定。他道:“我请你来,主要是为了让你帮帮忙。”
盛宴铃:“什么忙?”
晋王:“宁朔是你的未婚夫?”
盛宴铃点了点头,“你想让我说服他投降吗?”
晋王:“不,他投降不投降,如今还有什么关系。我主要是想知道,当他的挚爱之人再一次死在他的面前,他会如何。”
盛宴铃心里就已经明白晋王应该大概知道宁朔的意思了。 她只能装作不知道。 他们两个人离对面的人很远,他们身后还有拥护晋王的兵队。 宁朔的眼神晦暗不清,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都不用晋王说什么,就把刀扔下了。 栗氏等人已经吓得要晕过去了。 皇帝皱眉,“他这是做什么?难道要为了一个女人妥协吗?”
他本来还以为这是一个能堪当大任的,结果竟然是个情种。 就连情之一字,也像独了不雨川。 实在是令人生气。 但皇帝什么话也没说。此时已经大局已定,徒增些细枝末节,也没什么。 他冷眼旁观,看着宁朔一边走一边脱开铠甲,举手示意自己没有任何恶意。 宁国公捂住了嘴巴,皇帝本来还想讥讽他几句,见此情景也不好再说了。 无论如何,宁朔也是有功之臣。 宁朔穿着一身中衣走到了晋王面前。 晋王却挟持盛宴铃往前面走了几步。 宁朔不得不往后面退。 晋王就笑了起来,“兰时啊……我真的没想到,在最后一刻,竟然还能让你再次失去挚爱。”
宁朔沉默:“你想怎么样?”
晋王:“我想怎么样?你要问问苍天,看这场戏,是我想的,还是皇帝想的。”
他呸了一声,“你都死过一次了,做什么还要帮他,难道他就不是你的敌人吗?”
两人离两边都够远,他们说的话只有自己能听见,宁朔也没有遮遮挡挡,而是道:“你恨我吗?”
他道:“我曾经恨过你。你应该打听到了吧,我被寿客困在岭南的小院子里四年。”
“那时候,我出不去,查不到真相,只能一日又一日找出一些人来恨。”
他笑了笑,“所以我是恨过你的。恨到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吞其肉。”
“可是当我回到京都,我一次也没有去找过你复仇。”
他道:“我发现,我也不是那么的恨你。”
他顿了顿问:“你也不是那么恨我吧?”
“你杀我,是因为我们天生不在一边。我后来不恨你,也是因为我们天生不在一边。”
“如今,这么多事情反反复复的发生,换了身份,你我依旧不在一边。”
他举起双手,“那你可以杀我。但不要连累无辜。”
“毕竟……我若是碰见皇后和晋王妃的魂魄,也不会让他们灰飞烟灭。”
晋王眼神一愣:“你说什么?”
宁朔:“我说,你以为,我为什么能成为宁朔?”
“你若是愿意放手,我敢对天发誓,我可以让你的母亲和妻儿活过来。”
盛宴铃当时就在想:三哥哥如今说谎的能力是越来越好了。 在这种场合,这种地方,竟然敢说这样的话。 但她也万万没有想到,晋王竟然相信了。 她能明显的感觉到手上的力量松了松。 而就在这一刻,宁朔袖子里面的短剑直接射向了晋王的手,晋王一时不擦,刀落在了地上。宁朔抱着盛宴铃往地上一翻滚,对面就有弓箭手开始射箭。 晋王被活捉了。 栗氏也昏了过去。 但一切都算是结束了。 盛宴铃一直都在懵懵懂懂,好一会儿才回神道:“晋王原来在那一刻,想的还是皇后和晋王妃等人啊。”
她语气复杂的道:“是个可怜人,但也可恨。”
宁朔顿了顿才说:“是。所以,他了解我,能认出我来。我也了解他。”
“他从前最喜欢跟我和寿客炫耀皇后了。”
晋王他,在皇后自刎那一刻,肯定也是后悔的。 他说:“他寄希望于皇帝不杀皇后,但他更寄希望于自己能做皇帝。”
那皇后可能会死的可能就被他隐藏起来了。 他不想去想。于是,皇后死了。 也是皇后早就有了预料。 盛宴铃沉默,“那他这算不算伪善?他之前安排了那么多,为什么不把皇后他们送走呢?”
宁朔就摸了摸她的头,“他造反,是陛下逼的。皇后和晋王妃留下,是陛下的意思。她们活着,是皇帝对晋王的无声承诺。”
“这本来是陛下给晋王布置的一个戏台子。”
但谁也没想到,估计连晋王自己可能都没想到,他竟然能把这场戏演得如此声势浩大。 他道:“你以为晋王没有派人营救皇后吗?不可能的,只是陛下,实在是看得紧,没有给晋王机会。”
他叹息道:“刚开始,晋王可能也不确定自己到底能走到那一步,所以大不了自杀保住皇后他们。”
“结果后来不受控制,他手下的兵越来越多,死的人也越来越多,他控制不住了,也管不了皇后的死活。”
“他只能战。皇后和晋王妃一家子,也就只等死了。”
皇后自刎,也是心甘情愿的。 所以晋王才那么痛苦。 所以……宁朔道:“他兵败了,最想要的事情,莫过于至亲至爱活过来。”
而不是让他的至亲至爱去死。 晋王同样也不恨他。 如果能让皇后等人回来,他什么都愿意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