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在贾家威望很高,在京八房族人大都给她面子。
所以,当贾珍将贾母抬出来后,三房的族长贾代令和几位族老商量之后,就答应了让贾府出面办酒席的事。
当然了,这种大喜事不只是要办酒席,还要请戏班子唱戏,舞狮子、杂耍、游龙灯、踩高跷、划旱船、扭秧歌、打太平鼓等也必不可少。
反正三天流水席下来,要搞得热热闹闹的。
事情定下来之后,就没别人什么事了。
三天的活动主要由贾珍和贾琏统筹协调办理,贾蓉、贾蔷等人从旁协助。
之后宁荣二府大大小小的管事,只要有空的,全都被叫到后街,各自分配了任务,他们又带着自己管理的手下,去完成各种各样的任务。
贾芸也没闲着。
就在贾珍他们出去分配各管事任务时,大兴县的县令带着一群官吏登门,但他们并没坐多久,喝了杯茶,说了会儿话后,就告辞离开了。
送走那些官员,贾代令将贾芸唤到跟前问道:“芸哥儿,刚听你和县太爷说话,你八月份还要准备参加乡试?”
“是有这个打算。”
贾芸如实回道。
贾代令捏着胡须,高兴道:“好好好,争取一举中第,到时候咱们开了宗祠,祭拜先祖,并在族谱上将你的事迹写上去!”
贾芸咳嗽几声,回道:“老祖宗,这会儿说这事太早了些。”
“嗯,不早,一点儿也不早。”
贾代令摇头道,“你不知道,祭祖是需要准备许多东西的,咱们三房穷,不早些准备,临时就要手忙脚乱了。”
贾芸小声问道:“祭祖要花费多少?”
贾代令沉吟道:“简单点的话要几百两银子,隆重点几千两银子都不够用。”
这些银子大头都要花在办酒席上,三房族人多,吃得也多,哪怕席面搞差点,依旧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贾芸想了想,商量道:“老祖宗,你看这样行不行,如果晚辈真考中举人了,祭祖花费的银子晚辈来出,还请您先别把这事儿说出去。”
贾代令看了贾芸一眼,摇头笑道:“我知道你那店铺是挣了些银子,但既然你喊我一声老祖宗,我也不会让族人随便占你便宜。”
“不过你既然不想张扬,我答应你,此事我先暗中准备,只让几位族老知道,这样可以了吧?”
贾芸呵呵笑了笑,点头道:“还是老祖宗考虑周全。”
“少拍马屁,事儿问清楚了,你快去忙自个的吧,今儿客人多着呢!”
贾代令笑着说道。
今儿家里来的客人确实有些多,随着贾芸高中案首的消息扩散开去,越来越多的族人提了贺礼登门拜访。
不只是三房的,其他房的族人也将贾芸高中之事当作荣耀,觉得脸上有光,逢人就夸,可见这个时代读书人的身份有多么受人尊崇。
要到中午时,赵锦带着一群贾芸的同窗来了,周昆自然也在其中。
贾芸旗开得胜,赵锦非常高兴,带了两块他珍藏的砚台送给贾芸,当作贺礼。
同窗也大都是送的笔墨纸砚之类的东西,能在青山书院读书,家里都不缺钱,所以他们送的礼物质量都颇为上乘。
比如周昆送给贾芸的一盒墨锭,是名家制作的徽墨,万金难求。
徽墨有落纸如漆,色泽黑润,经久不褪,纸笔不胶,香味浓郁,丰肌腻理等特点。
素有拈来轻、磨来清、嗅来馨、坚如玉、研无声、一点如漆、万载存真的美誉。
真正的好东西向来有价无市,周昆送的这盒墨锭,还是他从他父亲那求来的。
贾芸将赵锦和同窗引到一间厢房里坐下说话,寒暄一阵后,赵锦开口道:
“如今你已经有了秀才功名,那么今年的乡试就可以下场一试,还是那句话,能不能考中都无所谓,主要是去增张见识,积累经验。”
贾芸回道:“学生也是这么考虑的,不过在乡试之前,还需要回书院苦读一段时间。”
赵锦笑道:“看来你没有被成绩冲昏头脑,很不错,来之前我去请示过山长,山长答应你乡试之前可以随时过去学习,不但不收你束脩,还有月钱可拿!”
贾芸含笑道:“月钱不月钱无所谓,学生只是喜欢书院的学习氛围。”
其实他真正要去书院的目的,是想趁着机会拓展人脉。
青山书院是个大平台,里面秀才、举人、进士有很多,而且跟京城的其他书院也有联谊,平时交流活动不少,如果能把握住机会,可以认识许多人。
人脉其实很重要的,平时不觉得什么,关键时刻可以有大用。
比如说贾芸之前不去青山书院读书,也就认识不了周昆,自然也就没有机会买到他现在这座实惠的宅子,这就是人脉好处的体现。
正聊天,突然赖皮狗走了进来,在贾芸耳旁小声说:“琏二奶奶过来了。”
贾芸默默点头,然后起身跟赵锦及同窗们说失陪一会儿,然后就出了房间。
来到院儿里,贾芸小声问赖皮狗:“琏二叔上哪儿去了?”
“不知道,找了一圈,没见着他人。”
赖皮狗回道。
贾芸点点头,也不再多问,迈步往门口走去。
到了门口,贾芸有些惊讶,因为今儿王熙凤又是和秦可卿一块儿来的,他记得上次也是两人一起来的,说明她们两的关系确实不错。
贾芸突然想起来,好似王熙凤跟贾蓉的关系也挺亲近的。
念头一扫而过,贾芸笑眯眯上前跟王熙凤拱手行礼。
“好婶婶,才个多月不见,倒是精神不少啊!”
贾芸对王熙凤微笑道,然后又向秦可卿拱手行礼。
王熙凤笑吟吟道:“你是在说你自己吧,高中秀才,正是风光得意之时,说不得再过几个月啊,婶儿见你还得称一声大老爷呢!”
贾芸带着王熙凤她们往宅子里走,边走边道:“婶婶见外了不是?就算我考中进士,见了你还不得叫声婶婶啊?”
“哎,说起来我也是吃亏,辈份在这儿,这辈子平白让你占便宜,你就偷着乐吧!”
王熙凤斜了他一眼,说道:“少阴阳怪气的,你要是不想叫我婶儿,你就别叫呗,我又没强压着你叫我婶儿!”
前院和中院都特别吵闹,到了后院儿,立刻就安静不少。
贾芸看了一眼王熙凤,含笑道:“我倒希望你强压着我叫你!”
王熙凤扬眉瞪眼,秦可卿也在旁边红着脸掩嘴儿偷笑,连后边儿的丫鬟平儿、丰儿、瑞珠、宝珠也都面红耳赤忍着笑。
“你要死啊,尽说混账话!”
王熙凤也被贾芸赤裸祼的话吓了一跳,羞的脸皮臊得慌,不由跺脚呵斥。
贾芸咳嗽笑了笑,在院里没见着卜氏和可人,至于苗氏、袭人她们几个都去前边儿忙活去了,他是知道的。
贾芸让王熙凤她们稍后片刻,然后进卜氏房间看了看,也没见着人,于是回到院儿里,看了看去隔壁跨院儿的小门,发现锁被取下,就知道她们去菜地里了。
“今儿家里这么多客人,跑跨院儿去干嘛,过几天再去不行吗?”
贾芸皱眉暗道,对卜氏不分轻重有些不满。
要知道隔壁占地将近八十多亩,这会儿可还不是暴露的时候。
两人就这么大大方方的去菜地里,今天家里这么多客人,人来人往的,很容易就让人发现了。
其实外人发现了倒是无所谓,毕竟秀才是不用纳公粮的,别人就算羡慕嫉妒不久之后也就忘了。
贾芸忌讳的是族人,这些人眼红起来,什么事儿都做的出来。
就像贾芹,小小的造个谣言,就将贾芸放在了火上烤,可见这些人的心思是多么的歹毒。
对于贾芹,贾芸自然会找个机会收拾他,一定要让他生不如死。
读书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名声,也可以说是脸面。
贾芹造谣,如果贾芸考不中秀才,那么估计会有很多人笑话他。
这是贾芹平空给他拉来的仇恨。
如果不是他造谣,那么以贾芸低调行事的风格,就算考不中,今后继续再考就是,不至于像前几天那样处于风口浪尖之上。
贾芸想着心思,将王熙凤几人带到一间客房坐下说话。
后宅的客房是前几天袭人和媚人布置的,就是怕像今天这样,家里来了女眷后没处落脚。
虽是客房,但房间跟卜氏住的房间一般大,房里的家具也都齐全,王熙凤她们倒是没瞧出什么不妥。
“我娘这会儿估计去外边儿了,刚我到处看了看,没见着人。”
贾芸含糊解释道。
王熙凤含笑道:“五嫂子不在,那芸哥儿你就留下来陪我们说会儿话吧,你总不至于让我们在这儿干坐着吧?”
贾芸沉吟片刻,点头道:“也罢,谁让二婶婶是贵客呢,哦,蓉哥儿媳妇儿也是贵客,呵呵……”
说着,他转头跟平儿说:“平儿姑娘,麻烦你去一趟中院儿找袭人,帮忙端壶茶进来。”
平儿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王熙凤惊讶道:“哟,你什么时候跟平儿这丫头这么熟悉的啊?使唤得还挺顺手嘛!”
贾芸笑呵呵道:“是挺顺手的,要不婶婶把平儿给我吧!”
“你想得倒美!”
王熙凤白了他一眼,说道:“平儿可是我的左膀右臂,你可别打她的注意,要不然我可不会饶了你!”
贾芸笑道:“婶婶先前还说疼侄儿,这会儿却连个丫鬟都舍不得,我算是看出来了,婶婶就是口是心非,说话不算话!”
王熙凤被贾芸的强词夺理气笑了,她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说道:“人都说我是个不讲理的,今儿算是见着了,你比我还不讲理。”
贾芸微笑道:“侄儿哪里不讲理了?上次在宁国府可是婶婶亲口说的要疼侄儿的,怎么才这么短时间不见,你又不认账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秦可卿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她是知道王熙凤的,性子要强,得理不饶人,今儿偏偏遇到贾芸是个胡搅蛮缠的,硬是把王熙凤气得有力没处使。
连她身后的瑞珠和宝珠也都觉得不可思议,不时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出了惊讶的神色。
很快,平儿端着茶回来了,后边儿跟着袭人,端了几盘糕点一一摆在桌上。
王熙凤见袭人脸颊上有丝丝汗渍,对贾芸说道:“如今你也有资格养仆人了,家里确实要多备些丫鬟,你看把袭人累得。”
袭人将糕点摆好后,起身回道:“这会儿不是太忙了,刚琏二爷从府里调来几十个小丫鬟帮忙,倒是让奴婢和媚人、丽人轻减不少。”
“丽人?就是可人的姐姐?”
王熙凤扬眉问道。
袭人颔首道:“就是可人的姐姐,琏二奶奶认识丽人?”
王熙凤笑道:“虽不曾面见过,却知道她跟可人是双胞胎姐妹,模样应该跟可人差不多,这么说吧,咱们府里上到主子,下到小丫头,家里有什么人我都门儿清。”
贾芸赞道:“怪不得人都说婶婶是女中强人,凭这一手,就能将好多人比下去了!”
王熙凤笑呵呵道:“婶儿这是没办法,你以为管理荣国府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么,真要没几把刷子,被人卖了还不知道呢!”
说着,她又疑惑道:“真是奇怪,贾府放出来的几个拔尖的丫鬟,怎么全跑芸哥儿你家来了?”
贾芸笑道:“可能都是缘分吧,比如媚人,那会儿被撵出贾府,差点跳河自尽,刚好我在河边,于是就救了她。”
王熙凤惊讶道:“还有这样的事?啧啧,真看不出来媚人那丫头还是个刚烈性子啊!”
媚人在贾府一项以模样妩媚,性格端方出名,当初被撵出贾府,许多人都十分不舍,只是顾忌王夫人,所以大多都没来联络媚人。
袭人接话道:“媚人妹妹性格外柔内刚,有什么事儿也会闷在心里,她那天从贾府走的时候我心里就一直不安,后来果然出事了,幸好遇到了芸哥儿。”
王熙凤默默点了点头,看着贾芸道:“原以为你只是口齿伶俐,想不到还有一副菩萨心肠。”
贾芸皱眉道:“婶婶对我的意见还是很大呀,不对,应该是了解我太少了,所以才对我有偏见。”
顿了顿,他继续道:“说实话,你去跟咱们族里的族人打听打听,不说全部,但大多人都只会说我贾芸为人老实本分,所以有菩萨心肠不是应该的么?”
说着,他叹了口气,道:“我这人啊,就是心软,见不得哪个姑娘受罪,恨不能解救天下姑娘,让她们都脱离苦难!”
顿时,一屋子人哄堂大笑。
王熙凤大笑道:“好你个贾芸,你是怎么做到没脸没皮,还能面不改色的?”
秦可卿也忍不住说道:“芸哥儿,天下那么的姑娘,真让你去解救,你忙得过来么,嘻嘻……”
袭人掩嘴儿道:“芸哥儿就是这样,时正经时不正经,他也只是说笑,心底还是好的。”
“还是袭人懂我。”
贾芸满足道。
王熙凤笑得更欢了,她大声道:“哟,果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这不就是现成的例子么?”
秦可卿不好意思大笑,憋的脸上冒汗,她用手轻轻扇着风,抿嘴笑道:
“应该再加上一句,西施眼里出英雄,那就更妙了!”
王熙凤哈哈大笑道:“对对对,这两句凑在一块,恰到好处!”
贾芸一头黑线,没好气道:“笑,笑,笑,有那么好笑么?”
王熙凤挥了挥手帕,欢快道:“就是要笑,怎么,秀才侄儿还能管婶婶哭笑不成?”
突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收敛笑容,伸出手掌递到贾芸面前,说道:“差点忘了,乖侄儿,快把你上次从我这儿拿走的手绢还我!”
贾芸笑着伸出双手,将她的手抓住,说道:“你把你现在拿的那根手绢放在这只手上,做个引子,我试试看能不能将上次丢的那根找出来。”
王熙凤拉了两下手,没拉动,呵呵冷笑两声,说道:“哼,我就不信今儿咱们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你还能变没了!”
说着,她迟疑一下,就将手绢放在手上。
贾芸笑了笑,将手绢揉成一团,放在拉着的王熙凤的手掌心上,然后将自己的手掌盖上去,刷地又拿开。
只是,刚刚明明还在的手绢,已经不见了。
王熙凤惊诧道:“天,你是怎么做到的?”
她连忙将贾芸的两只都拉过去左看右看,硬是没瞧出什么不妥。
贾芸含笑道:“天机不可泄露,婶婶,你刚才的那根手绢,又丢了!”
王熙凤深吸了一口气,皱眉道:“快还给婶儿,今儿我就只带了一根过来,可没有换用的,要是没有手绢,极不方便。”
贾芸道:“我家里备的有,给婶婶取一条可好?”
“不好,一点儿都不好。”
王熙凤连连摇头,说:“我就喜欢用自个的,用习惯了,突然换新的心里不舒服。”
贾芸摊手道:“那侄儿就没办法了,想要把手绢再变回来,会损耗很多功力的,你说用什么换吧?”
王熙凤冷笑道:“笑话,不就是耍个戏法么,搞得神神秘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