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
杭州码头,商船刚靠岸,就听到有人在岸边高喊贾芸的名字。
房间中,媚人和丽人都格外的兴奋。
在河上飘了个多月了,虽然中途也有下过岸休息,但终究都只是短暂的停留。
同时,这次出行,也让贾芸对古代赶路有了全面和深刻的认识。
两女正唧唧喳喳嬉闹个不停,贾文琳上楼来报,说是薛蟠正在岸边等候。
于是贾芸连忙招呼两女别闹了,赶紧将行礼收拾妥当下船。
贾芸的目的地是宁波,之所以要在杭州下船,是因为他还要去浙江承宣布政使司报道堪合身份凭证,所以就不得不中途下船了。
“妹夫,这边!”
薛蟠远远的抬手大喊。
来到船头,贾芸深吸了口气,也伸手向薛蟠挥了挥,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当第一步踩在地上之后,整个人就轻松和踏实了。
码头上人头攒动,帆樯林立、装卸繁忙,漫步在潮湿的石板路上,感受“疏可走马,密不透风”的景致,身上的疲倦渐渐褪去。
杭州,这座被西湖眷顾的城市,就像一名女子,雨中婀娜。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美誉,表达了古往今来人们对于这座城市的由衷赞美。
金九银十的黄金季节,这里有着和煦的阳光、满城的桂花香、油画般的山水,偶尔的秋雨,撩开这座城市淡雅清丽的秀美,美的令人心神俱醉。
和薛蟠汇合后,薛蟠喜笑颜开道:“等你半个月了,你要再不来,我非得沿岸去寻你不可!”
贾芸笑道:“路上河道淤塞,全堵一块儿了,有地方又下雪了,水路难行啊!”
“我猜就是这样!”
薛蟠微笑道,然后攀着贾芸的肩膀说:“走,先去别院沐浴休息一会儿,晚上给你接风洗尘!”
贾芸自是不会推辞,如今都到浙江地头了,去布政使司倒是不用着急了。
薛蟠备了马车,贾芸让媚人和丽人去车上,自个翻身上马,和薛蟠并肩前行。
“上次戴公公说让你跟着来江南,有机会弄个官身,有影儿没有?”
贾芸问薛蟠道。
自从和戴公公谈好条件后,没几天薛蟠就跟着他派的人来江南了。
薛蟠点头道:“这次托了妹夫的福,我刚到这边不久,就被任命为广东清吏司正五品户部郎中,当然了,只是应个名儿,却也方便行走。”
顿了顿,他凑到贾芸跟前,小声道:“主要是方便咱们薛家为皇宫搜罗海外奇珍异宝。”
贾芸点点头,薛家主要的收入来源于两个方面。
一个是薛家作为皇商,领着内帑钱粮,负责为皇家采办杂料,利润非常可观。
这相当于拿着皇室的银子,去做生意。
这也就是薛蟠浑闹,不成器,要不然凭着皇商的名头,做着各种垄断的生意,薛家是不可能衰落的。
要知道薛家“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的名头可不是说笑的。
第二方面是薛家在全国各地都有买卖,相当于连锁店,卖一些布匹、服装鞋袜、胭脂水粉、字画、古董、家具、生鲜食品等物品。
其中又以开当铺、开寿衣店、开香料铺子最赚钱。
开当铺,或者称典当行,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许多没落家族都把自己家的古董等物放到当铺里,值五百两的东西,当铺也就给五十两。
如果要赎回自己的东西,要多加一定的钱,才能赎回来。
如果规定时间没有钱赎,那么这个东西就是当铺的了。
当然了,开当铺前提是要后台够硬,要不然一般人是开不长久的。
开寿衣店,则是出售殡葬用品,例如香蜡、钱纸、寿衣、寿材等商品。
古代人历来讲究厚葬,是以开寿衣店虽然不好听,却也是很赚钱的行当。
最后一个则是开香料铺子。
薛家有着皇商的便利,卖一些例如麝香、冰片等香料,那是捡着赚钱。
然而这些都非常赚争的生意,如今都被各路总管承局、总管、伙计祸害的厉害,几乎年年都处于亏损当中。
因为薛家商路涉及的行业杂乱,所以贾芸跟戴权谈判时,才给了他好处,让锦衣卫帮忙追讨银子。
虽然会损失几十近百万两银子,却可以节省大量的时间,顺便让利给戴权,让他尝到甜头,今后他才会实心实意帮助薛家。
可以说,只要处理了那些贪污毒瘤,薛家就算躺着也能赚钱,毕竟经营的许多行业,因皇商的身份,都是有垄断属性的。
贾芸叮嘱薛蟠道:“如今你既然有了官身,就不能胡作非为了。”
“你也知道,这次为了你们薛家,我牺牲可不小,白白浪费了一次会试的机会,这是用银子也买不来的。”
“丑话说在前面,以后你若再出事,想要我这么大付出,那是不可能的了。”
薛蟠点头道:“妹夫放心,来江南的时候,娘就跟我说了,今后没事就跟着你,想必有你看着,娘和妹妹也都放心,我自个也能放开了玩,不怕被奸人所害。”
先前薛蟠成了“活死人”,要说他不害怕是假的。
再加上后来贾芸仔细跟他分析薛家和他面临的处境后,更是被吓的寝食难安,这也是为什么这段时间他很本分的原因。
但贾芸却知道,这家伙是个闲不住的。
像秦可卿的弟弟秦钟,就是在贾芸不知情的时候,薛蟠用几两银子给祸害了。
这也得亏秦可卿的父亲吐血生病了,卧病在床,要不然知道来龙去脉后,一定会来找薛蟠算账的。
薛家别院位于西溪湿地,占地宽广,亭台楼阁,假山水池应有尽有。
因天色还早,所以沐浴更衣之后,薛蟠没急着设宴款待贾芸,而是让他们暂时休息一下。
贾芸也确实要缓缓神,在船上浪了个多月,现在就算下地好一会儿了,依旧感觉天地在晃动。
秋冬层林尽染,别院林木葱茏,最美的秋色还挂在树梢,不时有黄叶飘零。
“一曲溪流一曲烟”,河流纵横交汇,水道如巷、河汊如网,鱼塘栉比如鳞、星罗棋布,形成了西溪独特的湿地景致。
秋风带着微微凉意,银白的芦花盛放,随风摇曳,雪花铺地,远望整片芦苇荡,似乎进入了一幅画中,美不胜收。
媚人和丽人在船上憋了个多月,早就闷坏了,一闲下来,就在别院儿跑来跑去,左顾右看,倒是玩的欢快。
贾芸则拿了把躺椅,坐在小湖边喝茶闲坐。
不一会儿,薛蟠找过来了,并让仆人上了些下酒菜,和贾芸谈天说地。
“妹夫能在杭州呆几天?”
薛蟠问道。
贾芸笑道:“几天?哪来几天?明天去布政使司衙门备案堪合后,就又得启程前往宁波了。”
正因为时间不够,他连在杭州做官的一些师门前辈都没一一拜访,打算等上任后,稳定下了再去。
薛蟠喝了口酒后,叹息说道:“妹夫来的可不是时候啊,这段时间宁波那边海盗闹的可厉害了,听说前段时间死了不少人。”
“哦?还有这样的事?”
贾芸眉头一皱,他刚到浙江,一路又在船上,确实没听到过丝毫消息。
薛蟠道:“你不知道也是应该的,宁波那边封锁了消息,估计也是封不住的,毕竟这事儿闹的太大了。”
贾芸点了点头,问道:“你知道多少关于宁波的消息?”
“我也就听了个一鳞半爪,知道不多,想要知道更多的也没办法,进出宁波的关口,全都被官兵把持封锁了。”
薛蟠摇头回道。
顿了顿,他继续道:“妹夫这会儿担心也没用,反正你就要去那边儿上任了,到任后自然什么都知道了。”
贾芸也知道是这个理,但是就怕两眼一抹黑过去,到时候有什么突发情况,怕是就措手不及了。
不过他也没有太过担心,毕竟他只是慈溪县丞,就算有什么事,那也有高个子顶着的,倒也不用他去出头,出了事儿朝廷打板子也不会打到他身上。
贾芸正琢磨的时候,薛蟠又突然说:“对了,林姑娘的父亲也在宁波,你说巧不巧?”
贾芸摇头道:“这有什么巧不巧的?林大人担任扬州巡盐御史,有提督军卫、巡司缉捕私贩之职,宁波特别是慈溪是海盐高产区,他去那儿不很正常么?”
慈溪盐场位于杭州湾南岸大古塘以北,慈溪自东至西建有龙头、鸣鹤、石堰三盐场。
其中石堰、鸣鹤两场的盐产量占钱塘江口南岸七个主要盐场产量的百分之六十以上,其重要性可见一斑。
在盐的质量方面,这两场所产的盐都是名列榜首,海盐产量同样长期位居全浙之冠。
林如海作为新皇指派的扬州巡盐御史,权力极大,管辖范围更广。
巡盐御史为出巡盐政的监察御史,监察御史掌管监察百官、巡视郡县、纠正刑狱、肃整朝仪等事务。
和其他巡盐御史相比,林如海不但具有提督军卫、巡司缉捕私贩、监察盐政、纠举不法的权利,而且还有对盐场事务的查勘权,也就是能对盐场的官员任命。
特别是查勘权,最是要人命,毕竟掌握了人的帽子,比掌握了别人的钱袋子还让人难受,所以林如海年纪轻轻就因病去世,就很正常了。
毕竟,盐商为了利益,那是连造反都敢的主,别说阴死一个正七品官员了。
“我有些想不通,你说姑父年纪也不大,为何将林姑娘从小就送到贾府去养着,这寄人篱下的日子可不是人过的啊!”
薛蟠琢磨道。
贾芸笑道:“了不起啊,薛大哥现在也开始学会琢磨事儿了,哈哈……”
薛蟠尴尬的笑了笑,说:“其实这个问题倒不是我自个琢磨的,而是有次我听莺儿问妹妹,于是我就听了几句。”
“哦?那当时宝钗是怎么说的?”
贾芸笑问道。
薛蟠摇头道:“她直摇头没说什么,所以这事儿我就一直记在心里了,这不刚好和你谈起姑父,所以才想请教你的吗?”
贾芸摇头道:“这事儿你就别问了,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其实他也曾揣摩过林如海将林黛玉送到贾府的真正原因,但是越想却越让人心寒。
在贾芸看来,原因有三。
一是林如海儿子、妻子接连去世,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使得他对人生陷入了彻底的悲观之中。
特别是林如海受命来到扬州,当任巡盐御史,到任才一个多月,而偏巧,他的妻子在这个时期去世了。
按林如海的年纪来看,此时的贾敏,也就四十来岁,过着衣食无忧的她,怎么会突然去世?
原文对此,只用了四个字进行描述:一病去了?
至于是什么病,却并未说明。
但是,以林如海的精明,肯定是察觉出了危险的,可他对保护林黛玉却有心无力,怕女儿也步了妻子儿子的后尘,所以才急着送走林黛玉。
二是贾母的突然来信,跟林如海说了什么,导致他连规矩都不管不顾了,也要将本要守孝三年的林黛玉送走,其中内情,外人不得而知。
三是担任巡盐御史这样有着巨大利益的职位,其中的危险、贪污腐化不用多说,若林如海不愿同流合污,想来,他的结局,注定会悲剧。
而从他对林黛玉这一系列的安排来看,不难猜测,他已下定了某一种决心。
如果最后一点贾芸没猜错的话,那么林如海死了之后,应该就不会有太多的钱财留下,就算有,也不会太多。
一来林黛玉是女子,在古代是没有继承权的,如果林如海有太多的遗产,那怕是他通过各种方法转移到了贾府,林家的旁支也是会来闹的。
二来如果遗产太多,是会给林黛玉带去危险的。
所以书中林黛玉后来回贾府的时候,别的什么都带的少,倒是书籍带了许多。
“妹夫,你去了宁波后可要拜访姑父?”
薛蟠问道。
贾芸沉吟道:“暂时还是先不接触吧,这次我出来做官,原则就一个,低调。”
“低调?”
薛蟠一头雾水,疑惑道:“做官不就是希望获取政绩吗?怎么能低调?”
贾芸抬头笑道:“那就尽量低调吧,毕竟我岁数实在太小了,估计放在整个江南,也算是最小的官员了。”
晚上,薛蟠让厨房准备了丰盛的宴席,款待贾芸。
吃过饭后,薛蟠又嚷着说要叫几个扬州瘦马过来伺候贾芸,但被贾芸拒绝了。
倒不是他装清高,而是他喜欢丰腴丰满的,瘦马什么的,不合他的口味。
再者说,有媚人和丽人这两个绝世佳人相伴,不香么?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贾芸就去了浙江承宣布政使司衙门报了道,备了案,完事儿后,没有再耽搁时间,随即就启程前往宁波。
昨天他听薛蟠说宁波出了大乱子,贾芸非但不会躲避,反而想尽快过去看看。
从杭州去宁波也是有水路的,但贾芸先前实在船上呆够了,虽说骑马会辛苦一些,但他依旧选择骑马,倒是让媚人和丽人跟着受苦头了。
秋已浓,山川变色,绿、黄、红,多色相间,大自然在这时打翻了调色板。
官道上,十多骑马匹飞奔往前,扬起一阵阵尘土。
杭州距离宁波一百多公里,贾芸一行人因顾忌马匹,于是走走停停,到傍晚时,才赶到上虞。
上虞隶属于绍兴府,这里的师爷很有名,是地域性、专业性极强的幕僚群体。
贾芸今后也是会请师爷的,现在却还不用,毕竟他如今只是个小小的县丞,排场倒不用搞那么大。
再者说,以他现在的身份,也不容易请到优秀的师爷,等以后他考中进士后,身份问题自会迎刃而解。
晚上是在驿站歇息,这边薛家倒是没有别院,所以就连薛蟠也跟着挤驿站了。
沐浴更衣之后,媚人伺候贾芸,给他梳头。
从铜镜中,贾芸看到背后的媚人欲言又止,不由笑道:“你素来是个开朗大方的,有什么话不能说,偏要犹犹豫豫,这也就罢了,反而在我面前做样子!”
媚人嘻嘻一笑,俯下身来,抱着贾芸的脖子,脸和脸贴在一起,阵阵体香在贾芸鼻端徘徊。
她笑着说:“老爷,自打出了京城后,你像着了魔似的,常常念着丽人,难不成是贱妾不美了吗?”
贾芸哈哈大笑,反身过来就将媚人仰面放在自己双腿上,低头看着妩媚动人的媚人说:“美死了,谁要说你不美,看我不打死他!”
媚人展颜笑道:“既然贱妾是美的,老爷却不能太冷落佳人了啊!”
说着,她还向贾芸抛了个眉眼儿,直把贾芸的心火酥的腾腾就起来了。
贾芸低头啄了她一小口,歉意说:“这段时间倒真是把你冷落了,这样好了,择日不如撞日,这会儿咱们就撞撞?”
“撞,当然要撞!”
媚人喜笑颜开,又补充道:“要狠狠的撞才好!”
贾芸听着觉得有趣儿,哈哈大笑,手一掏,就将媚人抱了起来,然后往床边走去,很快,屋里就响起靡靡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