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将军是何意?”
“如今青州军中很多的士兵,甚至是中下级的军官,都是没有娶妻生子,其中许多人已经跟随我数年了。”
刘预有些自责的说道。
因为连年的战乱,大量的流民涌入青州,但是因为要长途跋涉,这些流民中大多数都是健壮的男子,这就导致如今的青州一直都是男多女少,许多的青州军士兵,就算是有钱有粮也娶不到妻子。
“可是,裴盾这些家眷也没有多少啊,总共不过一二十人,而且那些姬妾也就罢了,算不得什么良人,可是裴盾的好几个女儿也在其中,要是被大将军任意发配了,传出去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华琇说道。
“嘿嘿,当然不是任意发配了,我看重的就是裴盾的这几个女儿。”
刘预知道裴盾的几个女儿,都是有名的端庄女子,在徐州的官宦才俊中也是很有知名度的,就连历史上匈奴汉国的赵固接受裴盾投降后,也是屁颠的娶了裴盾的一个女儿。
“那大将军打算?”
华琇问道。
“裴盾的姬妾都送到青州去,等我们回去了再分配。”
刘预把华琇拉到了旁边的廊下,继续说道。
“至于裴盾的几个女儿,我打算把她们嫁给刘混等人,毕竟河东裴氏往常时候,可不是刘混这等寒门能娶到的。”
魏晋时代已经开始重视婚宦,也即是讲究门当户对,往往都是高门大族之间相互联姻,而普通的寒门根本不可能迎娶到高门贵女,除非有重大的利益交换。
他口中的彭城刘混,只不过是徐州彭城的寒门,虽然刘混的宗族出身于西汉楚王刘交,也算是徐州的高门大姓,但是那是数百年传家的大宗,刘混这些旁支都是作为附庸而存在的。
这一次,因为匈奴汉国赵固的烧杀抢掠,导致宗族南逃,这才给了刘混用武之地,凭借着胆识投效到了青州军麾下,也算是给自己谋了个前途。
两天后,刘预就亲自任命彭城人刘混、何衡、高谦等人为徐州督护,各领宗族驻守彭城、下邳和兰陵。
徐州,彭城。
刘预正在向刚刚升任督护的刘混、何衡等人询问有关滞留徐州的流民情况。
“大将军,如今在淮泗之间,大概有十多万流民,这些都是在各地自建坞堡驻守,因为与当地的土著多有土地和水源的矛盾,彼此之间爆发的争斗也是不少。”
刘混说道。
“整个北半个徐州,恐怕就有坞堡数百,其中大者有流民数千,小者不过百余家。”
何衡说道。
“那这些流民之中,没有比较有威望的人,来统领吗?”
刘预问道。
这些徐州淮泗之间滞留的流民,就是后世东晋“北府兵”的来源之一。
在永嘉之乱发生后,几乎半个北方中原的汉人南迁,都是经由徐州淮泗水域南下,渡过淮河到达扬州的。
“没有,这些流民都是彼此不统属,所以往往都是势力单薄,往往争斗不过那些当地的世家大族。”
刘混说道。
“而且,有的时侯,这些流民还要被世家大族当成部曲一般驱使。”
刘预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有些底气了。
如今的天下,与后世明清的土地矛盾不同,人口的重要性可是远远大于土地的。
就比如现在的徐州,已经算是北方的膏腴之地,但是依然有大片大片的荒地没有得到开发,反而是都缺少劳动力。
所以,当刘预知道在徐州淮河附近滞留十多万流民后,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把这些南逃的流民都给招募回来为自己所用。
“现在,胡虏赵固已经被赶跑了,把这些流民招揽到彭城、下邳两郡附近,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刘预说道。
此时的徐州刺史部形状,是南北狭长的长条状,如今刘预受限于兵力数量,真正能影响到的只有北部的半个徐州,也就是彭城、下邳、东海三地,至于临淮和广陵都是大片的水网密布,反而类似江东水乡,一直都是受到江东势力的影响较大。
“大将军,这未必容易啊,这些流民都是滞留淮泗,就是因为前一阵吴兴钱璯占据广陵作乱,如今钱璯之乱被平定,这徐州通往江东的道路就畅通了,只怕许多流民就想继续南下江东了。”
刘混说道。
“如今徐州已经平定,胡虏石勒也被我重创,胡虏赵固又闻风而逃,眼看着将来可以安居,这些流民难道还想去江东吗?”
刘预有些不太高兴。
此时的江东,虽然也的确是水乡富庶地,但是与北方想比,依然还有相当大的差距,在北方的世家百姓眼中,江东几乎就是刚刚摆脱蛮荒之地的乡下地方。
“大将军,这些流民大多无知粗鄙,虽然知道大将军威名,但恐怕理解不了这其中深意。”
刘混尴尬的说道。
“其实,前几年宗室诸王乱战的时候,也有过那么几天太平日子,可是刚太平了没几天,就又是一个大王被杀,另外一个大王当权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些流民都已经是惊弓之鸟了。”
何衡说道。
听到何衡这个说法,刘预倒是有些理解流民的想法了。
在这十几年的战乱中,各方势力每一次争斗的胜利,都不是什么乱局的终结,而是下一次更加惨烈的争斗的开始,这样一来,随着越来越频繁的争斗,这些北方幸存的百姓们,也早已经在内心对局势失望了,只想着跑到江东的偏僻地方苟全一条命。
“不过,要是大将军想要招揽这些流民,也不是太难的事情,只不过,他们可能不能迁移的彭城下邳附近,但是他们各自凭坞堡据守,也可以为大将军效力啊,而且,这些坞堡多是沿着淮河分布,如果都能归属与大将军,那淮河以北就尽是大将军所有了。”
刘混说道。
一听他这么说,刘预立刻觉得,如果是这样的话,也并不比迁徙到彭城、下邳一带差。
“你有何办法?”
刘预问道。
“大将军,这些流民聚集之地,都是物资匮乏,食盐、药材、布匹等等,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奇缺,而且这些流民被当地豪强欺压,要是大将军能给予他们紧缺的货品,再给他们撑腰对抗的当地的豪强的话,这些在淮河附近的坞堡,有大半都会听命将军,暂时也就不会南下江东了。”
刘混说道。
刘预一听,这个办法说简单也简单,但是具体实施起来,就未必那么容易,一方面如今徐州也是穷得叮当响,支援这些流民的物资货物,也少不得再转运一番,再一个方面,那些淮泗之间的豪强都是盘根错节的地头蛇,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不过,刘混的这个方法要是实施成功,那沿着淮河一线的流民坞堡,就可以成为刘预势力的第一防线,凭借着淮河一线,就可以把江东的琅琊王司马睿给看管的牢牢。
当年以魏国吴王孙权大帝的十万精兵,都对着淮河防线一筹莫展,只能次次针对合肥,以如今的占据半个江南的琅琊王司马睿的实力,更是不可能撼动淮河防线分毫。
“好,既然如此,那就由你二人前去延揽,这些淮泗之间的坞堡,只要愿意归附于我,普通的令长督护之职,都可以尽数给予,至于寻常的货品,我也令人尽量调配给你们所用。”
刘预觉得这个方案反而是比自己原本迁徙人口的打算要好的多。
“不过,青州产的食盐倒是要多少有多少,你二人可有多用这些食盐去施为。”
刘预随后说道。
刘混和何衡二人,听到刘预说那种青州出产的雪白食盐,要多少有多少,都是眼睛一亮,当即大喜,不过对于刘预所说的“要多少有多少”又有几分不太相信。
对于这两人的表现,刘预早已经是习以为常。
延续十几年的战乱,各地盗贼山匪四起,自从汉武帝以来,因为盐铁专卖而兴起的私盐贩子,竟然都绝迹了,这就导致淮泗中原一带,出现了已经持续数年的盐荒,哪怕广陵一带沿海的豪强拼劲全力的煮海为盐,也依然弥补不了巨大的缺口。
“等到再过一两个月,城阳郡的盐场就可以建好了,到了那时候,城阳郡的食盐运到徐州来,可就是更便宜了,一升普通的食盐,应该不会超过五十钱。”
刘预说道。
听到刘预这么说,刘混和何衡都是相信了,毕竟盐的成本,其实主要是柴草、人工和运输,而城阳郡紧紧挨着徐州,要是运盐的话,成本可就太低了。
其实,五十个钱一升盐,几乎比之前太平时节的官盐价格还要便宜,虽然大晋朝的盐铁专卖,早已经被世家豪强蛀成了破筛子,但是官盐依然还是存在的。
而广陵郡的豪强煮海为盐,卖到淮泗地区的一升食盐价格,可是高达一百多钱,足足比青州的盐贵了一倍,而且广陵郡的食盐中掺杂的泥土沙子,还有那恼人的苦卤味道,都是远远不如青州食盐的。
想到这里,刘预不禁要感谢这个时代落后的生产力了。
在建立盐田和烧煤炭精煮后,青州食盐的成本哪怕经过了两次晒、煮提纯,依然是远远低于烧草木的煮海为盐古法的。
特别是在豫州、兖州、徐州这些不出产食盐的地方,食盐的重要性,可是远远超过了刘预之前的想象。
在兖州和豫州,仅仅用了一个月,乞活军的陈午、田禋等人,就用大量的质优价廉的青州盐,拉拢到了大批当地的豪强支持,往往比一个有名无实的职官有价值的多。
“既然大将军如此信赖末将,那我明日,就亲自前往睢陵,那里的白鸡坞、奉安坞的坞主都是我的相熟故旧,就以他们为前驱,为大将军早日招揽下这些流民。”
刘混说道。
“哈哈,好!只要这些流民都能为我所用,替我驻守淮河一线,那就给你们每人一个郡太守的职官。”
刘预随手就画了一个大饼给俩人,这两个人现在都是徐州督护,督护这种官职此时已经没有了定额数量,要是得到刺史信任,那就是一州军事主将,要是得不到刺史待见,那就还不如一个诸曹从事。
而刘预所说的一郡太守,可就与督护大不相同了,郡守可是实打实地方长吏,就连高门士族的子弟从政,除了京中的侍从官职,也往往从郡守开始入仕,而对于普通的寒门士人来说,一郡太守就是他们一生所能到达的极限了。
刘混和何衡听后,更是一阵欣喜,随即就是一阵的保证发誓,说一定把淮泗之间的流民都给招揽到大将军麾下,绝对不会辜负大将军的信任!
果然,到了第二天。
天色刚刚亮,刘预就得到卫兵回报,说是徐州督护刘混、何衡率领随从一大早,等到城门一开,就往南急匆匆而去了。
没过了几天,这俩人就兴高采烈的回到了彭城。
整个淮河与泗水之间的流民坞堡,几乎有大半都已经痛快的答应了归附刘预,愿意接受州郡派遣的官吏去登记户民,造册田亩。
愿意登记户口,就象征着落籍在当地了,这样以后官府就可以依据土地、户籍进行征收赋税、徭役,对着这些流离失所的流民来说,这可以算是结束流浪迁徙的开始。
“不过,大将军,广陵、临淮的数家豪强,都屡屡在流民之中散播谣言,诋毁大将军的名声,让那些附近的流民不敢表态。”
何衡说道。
“是啊,大将军,广陵、临淮的不少豪强,都已经把周边的流民当成了自己的田客部曲了,一听说大将军要给流民造册等籍,都是想着办法的捣乱。”
刘混说道,“而且,我还听说,已经有豪强串联,说是要给那些敢接受州郡落籍的流民苦头尝尝呢。”
“哼,还真是要财不要命的蠢货!”
刘预一听忍不住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