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高句丽王,乙弗利觉得自己想的这个第三个策略,似乎才是更加适合高句丽国的方法。
“如今晋室虽然衰颓,但是四方州郡还是拥护晋室的占据多数,特别是在平州一带,几乎全都是拥护晋室的!”
听到高句丽王乙弗利的这句话,王弟阔木立刻以为乙弗利要去响应慕容鲜卑的会盟,马上就脸色一暗,痛心疾首的说道。
“大王,且不说当年的国仇大恨,就是最近几年,慕容部数次攻掠我们西境,掳走的丁口数以万计,此等大仇,难道还要如此软弱吗?”
在辽东及其以北的这一片广阔的蛮荒之地中,各部从来都是尊奉实力,对于那些比高句丽更加落后的蛮子们来说,一旦高句丽人显示出软弱的态势,就极有可能让他们产生背叛的心理。
对于王弟阔木的语气,高句丽王乙弗利心中大为不满,但是这个王弟手中掌握了许多部族和土地,还是需要拉拢的。
故此,高句丽王乙弗利压住心中的不满,继续耐心的说道。
“王弟多虑,你说的这些我自然是知道,慕容部乃是我们的宿敌,岂能让他们如愿主盟!”
当年曹魏大将司马懿派兵讨伐高句丽,并且屠灭王城丸都,其中的急先锋就是投靠曹魏的慕容鲜卑。
“那大王的意思是?”
“哼,既然慕容廆老儿,能想到以会盟抢权夺利,那我们就不能让他如愿!”
旁边的王弟和大宰都是对视一眼,不知道他们的高句丽王要如何行事。
“慕容廆以为他有个昌黎公的名号,就能在辽东称霸了吗?本王却又办法不能让他如意!”
见到两个人都是面带疑惑,高句丽王乙弗利随即压低声音,非常认真的说道。
“此前,东夷校尉崔毖,曾经秘密派人给本王送信,要本王派人去密会!”
“崔毖?”
“密会?”
王弟和大宰都是一惊,这新上任的东夷校尉、平州刺史崔毖,可是出身中原高门大族,自从上任之后,辽东本地的各家汉人豪强,莫不都是以结交崔氏为荣,竟然主动要求密会,肯定是有大事啊。
“对,崔使君派人告诉本王,他想要我们高句丽和宇文部共同派兵附塞,以护卫辽东郡。”
乙弗利说道。
一听到‘附塞’两个字,王弟和大宰两人都是眼睛精光一闪,露出了贪婪的神色。
所谓的附塞,就是东夷校尉调集诸部蛮夷派兵进入辖区之内,帮助驻守维持统治。
此前,在辽东郡附塞的是素喜、木丸两部鲜卑人,但是去年这两部鲜卑发动叛乱,被慕容鲜卑等讨灭了。
“素喜、木丸两部鲜卑,按道理说是被慕容讨灭,其留下的地盘也应该是由其镇守啊?”
王弟说道。
“由此可见,崔使君对于慕容鲜卑在塞内独大,已经是非常不安,想要借我们高句丽和宇文部来限制慕容部!”
“那如此说来,此番慕容廆叫喊着要会盟南征,也多半不会被这位崔使君所喜啊!”
“呵呵,大宰还是太小心了,这位崔使君何止是不喜,恐怕是早就忌恨上慕容部了。”
乙弗利轻轻一笑。
原本的平州境内,出来州郡的晋军兵马之外,还要依靠塞内的慕容部,以及素喜、木丸等部族一起维持统治,如今只剩下了慕容部,身为东夷校尉的崔毖肯定难以指挥势大的慕容部。
“那大王的意思是?”
“既然崔使君如此不待见慕容部,那我们就直接再帮其一把好了!”
乙弗利略微自得的说道。
“此前,本王之所以没有立刻应允崔毖的相邀,是觉得慕容部一心向西侵夺段部旧地,没有必要引起新仇。”
此时的高句丽国,虽然对于慕容鲜卑一贯仇视,奈何没有争胜的把握,就算是没有惧怕慕容鲜卑,也多半不想主动惹火烧身。
“如今,既然慕容鲜卑想着独大辽东,那就不能再坐视不理了!”
“我这就亲笔书信一封给宇文部,我们两家联合起来,那慕容廆不是要会盟讨伐张统嘛,那咱们也推举一位盟主,也召集诸部会盟讨伐张统!”
“也讨伐张统?”
王弟阔木惊讶的说道。
他有些不太懂乙弗利到底是何意。
“大王的意思是,要让崔毖与慕容廆在辽东郡内相争?”
大宰却是说道。
“不错,本王这是此意!”
乙弗利点了点头,说道。
“既然慕容廆哭着喊着说自己是晋室忠臣,那我们就拥东夷校尉崔毖为盟主,看他还听不听令!这东夷校尉崔毖可是最最正经的晋室封疆,要是慕容廆不听东夷校尉的命令,看他还有什么资格自称晋室忠臣,还怎么号令辽东诸部!”
虽然如今中原大乱,东西两个‘伪汉’各自占据了精华之地,但是辽东一带的这些高句丽等东夷诸部,可是见识过当年魏晋大军的强悍凶残,他们都觉得晋室司马家肯定不可能就这么简单的彻底完蛋了。
所有人都依旧觉得,继续尊奉晋室这杆大旗还是非常保险的。
“只是,这位崔使君新来乍到,就算是对于慕容部不太满意放心,难道真的敢与慕容部翻脸吗?”
大宰还是觉得有些不太保险。
如今的东夷校尉掌控的辽东郡,经过素喜、木丸两部叛乱的摧残,受到的损失颇为眼中,实力已经大不如从前。
更何况,慕容鲜卑惯会邀买人心,辽东一带的许多晋人豪强,也都是被其笼络到了。
“呵呵,就算是崔毖不敢真的翻脸,但是只要他把这个消息放出来,等到慕容鲜卑知道,内有崔毖,外有我们高句丽和宇文部,等到我们三家联手,就不信他慕容廆还敢造次不成!”
高句丽王乙弗利说道这里,已经觉得是胜券在握了。
“任他慕容鲜卑再强,难道还能同时对抗我们三家不成!”
“我相信,那位崔使君这点胆量还是有的。”
平州,辽东,襄平城。
正如同高句丽王乙弗利猜测的一般,大晋平州刺史、东夷校尉崔毖对于慕容鲜卑的确是非常不满。
自从崔毖来动辽东担任平州刺史、东夷校尉之后不久,他的坚实后盾,妹夫王浚就被赶下台了。
如此一来,刚刚上任数月的崔使君就不得不以弱势开局了。
辽东本来是偏远之地,但是自从中原战乱之后,这偏远之地,反而成了中原士人流民避祸的好地方。
熟读经史的崔毖,见到这种情况,自然是联想到了汉末公孙氏割据辽东的故事。
不过,崔毖虽然有些想法,但是现实情况却让他大为不满。
位居辽东西部的慕容鲜卑,历来就有尊慕士人的美名,再加上地利之便,从中原逃难而来的士人流民,绝大多数都被慕容鲜卑給截留了。
如此一来,东夷校尉崔毖虽然有借机壮大的想法,却也是无可奈何。
与崔毖一起如此想的,还有辽东境内的晋人豪强,因为流民都被慕容鲜卑给截留了,他们这些豪强就少了吸纳丁口的好处,自然是对于慕容鲜卑同样大为不满。
在见到高句丽王乙弗利派来的使者之后,崔毖很快就派人把手下的心腹僚属都召集了过来。
“使君,那乙弗利真的如此说吗?”
东夷校尉长史郭胤听到崔毖的话后,立刻是高兴的说道。
“嗯,不错,那乙弗利说,已经亲自书信宇文鲜卑,要一起推我为盟主,召集诸部讨伐张统!”
崔毖一脸得意的说道。
自从慕容鲜卑的慕容廆大肆宣称要履行晋室忠臣的职责,要召集众部讨伐张统之后,身处辽东境内的崔毖,就已经看透了慕容廆的虚伪内心。
但是,慕容廆势力强劲,崔毖手中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抗衡。
自从贾后乱政开始,这东夷校尉的名头,已经是越来越压不住这些蛮夷了。
只有手中的军力才是实实在在的。
“如此甚好啊,有了高句丽、宇文两部的支持,慕容廆就再也不敢嚣张了,到时候,使君就以朝廷的名义,令慕容部迁离大棘城!”
长史郭胤恨恨的说道。
正是因为慕容鲜卑的拦阻,他们这些辽东豪强才没有吸纳到多少逃难的流民。
要知道,在辽东这个地方,郭胤这种当地豪强根本不缺什么土地山川,唯一缺乏的只有人口。
“不错,如此一来,使君还能以慕容部腾出来的土地,安置笼络其它的各部蛮夷,等到把这些塞内蛮夷也收为己用,则辽东诸郡,就将大治矣!”
另外一名幕僚也是摇头晃脑的说道。
崔毖闻言,更加得意的捋须颔首。
反正,崔毖觉得,这些辽东豪强再加上高句丽、宇文部一起联手,那慕容鲜卑还不得乖乖的任其摆布。
就算是慕容廆胆大妄为,敢不听从号令,那三家联合起来,也足以踏平小小的慕容部。
毕竟崔毖对于慕容部的实力,还是比较了解的,其部众丁口,恐怕还没有草原上的宇文鲜卑多,如何是三家联合的对手。
“不过,使君,还有一事,下吏觉得还是早做打算为好啊!”
一名从事说道。
崔毖立刻看向他,问道。
“何事?”
“使君,等到会盟之后,又要如何讨伐张统呢?”
听到这句疑问,其余的僚属等人也都是看向了崔毖。
“嗯,张统虽然背弃国恩,拥兵据险以叛,但是却要从长计议,不可轻率出兵,以防不测。”
崔毖装模作样的说道。
听到崔毖这么说后,在场的一众辽东豪强出身的僚属官员都是大大松了一口。
汉东平州刺史张统,本来就是辽东郡人,与他们这些辽东豪强都是熟络的很。
不过,这些辽东豪强如此关心张统,却不是因为和张统的交情有多好,而是因为在如今商旅凋敝的辽东,几乎越来越多的商品,都是通过乐浪、带方两郡的运送过来的。
对于辽东来说,对于盐货、瓷器、布匹、药材等商品的依赖是越来越强烈。
这些辽东豪强们通过这些商品不仅可以满足自身所需,还能用来拉拢控制在辽东杂居的许多蛮夷。
要是一旦真的把张统给消灭了,那与青州一带的海路贸易也就彻底断绝了。
到了那个时候,掌握着辽西走廊的段部鲜卑,恐怕就要借此机会狠狠压榨他们了。
就算是如此,这些豪强们也将无计可施,谁让如今的辽东还是太过落后呢,根本没有足够的工匠手艺人来做出来各行各业的东西。
看到这些辽东豪强们的模样,崔毖的心中也是一阵暗笑。
就算不为了照顾这些辽东豪强们的利益,崔毖也不会真的出兵讨伐汉东平州刺史张统。
因为,崔毖知道,就算是将来自己一切谋划都成功,那顶天了,也不过是重复当年公孙度割据辽东的态势罢了。
等到中原各方乱战结束,区区一个辽东是不足以对抗中原的。
更何况,虽然崔毖身处众多晋室拥趸的势力范围中,但是在崔毖的心中,更加看好刘预的青州汉国,对于已经退缩到关中和江东的司马晋室,崔毖已经没有了多少信心了。
“如果将来刘预夺取天下,我族兄崔遇已经在汉国任大司农,我早就与其互通虚实,只需要以辽东归附,总归少不了一个上品郡公!”
“要是晋室司马家有雄主出世,能复夺天下,那我崔毖就是为晋室镇戍辽东的忠勇之臣!说不定,要是晋室还复旧都,还能学一学姜太公创齐的故事!”
崔毖越想越觉得,不管中原的乱局将来如何收场,自己已经是要利于不败之地了。
至于并州匈奴人的胡汉?
一直都是醉心于谶纬之说的崔毖,从来都不觉得匈奴人能夺得天下。
自古以来,哪有什么胡人为天子的道理!
一时之间,在场的主宾之间,都是对于将来的辽东局势信心满满。
不管是战是和,这慕容鲜卑怎么看,都是没有胜算的。
“辽东纷乱的局势,只待我清河崔毖来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