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
又是一年的秋风乍起。
洪武四年的光景,其实依旧是天灾不断。
先是豫州一带的旱灾,而后徐州一带又是洪水。
冀州、关中的旱灾也是时有时无。
不过,在如此情景下,刘预治下的北方,还依旧保持了稳定。
没有再出现大规模的流民。
也没有出现更大规模的饥馑。
这一切,完全都是因为最近两年的休养生息。
让老百姓家中有了点可怜的存粮。
哪怕是最穷困的人家,也能用吃糠咽菜来保证饿不死。
“晋室的扬州水患三个月,大片良田被水淹没,百姓颗粒无收,徐州刺史董平上奏说,已经是有至少三万人渡淮逃难,而且大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侍中荀邃手捧着一份奏表,正在向刘预汇报着。
“江东的大族豪强,可都是不缴税,不纳粮食的,淮南的流民百姓,大都背着沉重的税赋,只要稍加灾荒,抛家舍业的逃难,也就是常态了。”
刘预对此情景毫不稀奇。
“不过,江东晋主已经屡次派人来传信,想要我们把逃难到徐州的人口,都给他们送回去,以后再也不接受逃难的流民。”
荀邃说道。
刘预听到后,顿时就是一乐。
“哈哈哈,这个愚蠢的要求,不知道是司马睿想起来的,还是那帮子大臣们想起来的。”
“这已经到了嘴里的肥肉,怎么可能再吐出去。”
刘预说罢,稍微一思索,然后说道。
“派人去给司马睿传话,就说这些百姓流民到了徐州之后,全都逃散不见踪影了,可能是已经各还本家乡里,朕是没有办法替他找人的。”
“若是司马睿不希望治下百姓逃亡,那就要多修仁德。”
“你看看人家荆州的王敦,荆州同样是遭到灾荒,其治下的百姓却是没有逃散,简直比他这个晋室皇帝的仁德修的还要好。”
听到刘预的话后,荀邃等几个人都是会心一笑。
王敦在荆州、江州一带施行了屯田制。
大批的流民被以军队管控在了土地上。
这些屯田制,几乎就是半个奴隶制。
屯田流民的劳动成果,绝大部分都被王敦拿走了,剩下的收成仅仅保持流民饥一顿饱一顿而已。
就是如此坑爹的‘屯田制’,却也是有着一个司马睿不能比拟的好处。
那就是对于这些屯田的流民,王敦都是几乎视若自己的私产。
一旦遇到了严重的灾荒,这些流民的劳动所得不足以维持生计的时候,王敦甚至会自掏腰包,提供勉强度日的口粮给这些屯田户。
一番操作下来,这些衣食无着的流民屯田户,竟然保持了相当的稳定性。
至少,今年的灾荒连年,却还没有什么大股流民往北逃窜到汉国境内。
“司马睿本就实力微弱,只不过占了一个皇帝的名头,而且还有几分民心罢了。”
“今年是个灾荒年,被王敦这么一弄,反而显得司马睿是失道者了。”
刘预又是挖苦了一番,然后才是作罢。
这个时候,郗鉴又是出言说道。
“陛下,冉隆呈送的有关慕容部的奏报,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郗鉴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刘预没有立刻做答。
作为夏州刺史,冉隆的任务其实就是震慑草原西北。
其中最为关键的就是西迁的慕容鲜卑。
冉隆上奏说,慕容鲜卑首领慕容廆病情严重,恐怕已经是时日无多。
其继任者的人选,将会是慕容鲜卑一个关键的节点。
庶长子慕容翰能力强悍,军功卓著,有不少部众都是拥护他。
而嫡长子慕容皝年纪尚轻,虽然也本事不弱,再加上母族支持,可以无法保证百分百继任。
冉隆的意思是,想要借此机会,挑拨慕容翰与慕容皝争斗。
只要慕容鲜卑内斗一起,偌大的部落肯定会大大削弱。
这样的话,就再不用担心慕容鲜卑不受制约了。
“冉隆的想法,倒也不能说不对。”
“只不过,时机却是不太恰当。”
刘预有些惋惜的说道。
“陛下觉得,慕容鲜卑不能被削弱吗?”
郗鉴问道。
“是的,至少不应该是现在。”
刘预继续说道。
“冉隆不是说了嘛,现在西域的车师国堵在慕容鲜卑的前方,在其国都金蒲城云集重兵近十万。”
“这么强悍的一个恶虎挡在前方,若是慕容鲜卑被削弱了,只怕就要葬身虎口了。”
刘预说到这里,又是奸诈的一笑。
“朕可是还指望着,让慕容鲜卑好好蹂躏一番西域诸国呢。”
“实在是没有想到,一上来就遇到了如此强悍的车师国。”
“既然如此,何不让车师国与慕容鲜卑好好斗一斗。”
“不管是结果如何,都是对我们最有利。”
刘预的一番分析,立刻得到郗鉴等人一致赞同。
毕竟,此时草原上已经是四分五裂的非常彻底。
慕容鲜卑基本没有什么能力收拾各部,重返东部草原的。
所以,既然是要以邻为壑。
那引出的洪水就没必要太小了。
毕竟,能让慕容廆父子都惊呼连连的西域强国车师,也不是什么软柿子。
“而且,慕容廆还领受着朕册封的军职勋爵呢,这可是正经的大汉封臣。”
“由何人继任,请示朝廷,本来就是本分,怎么可能任由他们定夺。”
刘预说道这里,又是说道。
“后宫的慕容昭仪,刚刚给朕生了个公主,慕容廆作为外公,本来就应该报喜的。”
“这样吧,派人去替朕报个喜,再多赐给慕容廆一些丹药。”
“然后再带上朕的诏书,就说嫡庶之别不可轻废,朕册封慕容皝为金山郡公世子。”
“等到以后,慕容部也应该秉承宗周法度,嫡庶之别为大。”
刘预说着,心中顿时就是一阵不怀好意的揣测。
如今慕容翰势力渐渐起来,日后必定会有一番争斗。
到了那个时候,什么嫡庶之别只会让他们斗的更狠。
说完这些,刘预又是细细思索了一番。
“慕容鲜卑前方的车师国,竟然还如此强悍,那可不能掉以轻心。”
“这样吧,再发诏令给冉隆。”
“其长子冉良手下,不是已经操练了一支三千兵马的铁骑嘛。”
“就让冉良率领这三千骑兵,去支援一下慕容鲜卑,车师国可是西域北道的咽喉之地。”
“若是不能制胜车师国,那何谈重返西域。”
“再让冉良做好准备,此去不仅要随时留意慕容鲜卑的动向,还要小心那些车师人。”
“西域强国车师,看来不是什么好对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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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刘预派往大西北草原的使者刚刚出发,数千里之外的西域车师国。
金蒲城外。
慕容鲜卑的大军已经是来到了金蒲城外不过百里的地方。
鲜卑人一改之前的剽掠作风,而是集结成军。
浩浩荡荡的军队卷起遮天蔽日的尘土,大有踏平车师国都的迹象。
“大帅,过了前方的山地,再走上一天,就是金蒲城了。”
鲜卑大军的前方,主帅慕容廆走在最前方。
他的旁边,一个头皮光溜溜的西域胡人正在伸直手臂,给他指引着道路。
这个光头的西域胡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车师王靡吐延那的面前说有办法退却鲜卑人的车师贵族。
“支先生,你说金蒲城中,仅仅只有五千兵马,而且多是人心惶惶,那车师王靡吐延那,为何不弃城而逃。”
慕容廆声音低沉的说道。
“反而是要一直呆在城中,等着本帅大军去剿灭他们吗?”
“这其中,该不会是你有意坑害本帅吧。”
听到慕容廆的话后,这个被称呼为‘支先生’的胡人,顿时大为摇头。
他脸上丝毫没有害怕的表情,依旧是一脸真诚的说道。
“大帅,这车师国王,虽然号称是拥土数千里,但是大部分的城池,都是有各自的城主,靡吐延那控制的地盘,不过是金蒲城周围的几座城。”
“为了救援被大帅围攻的东部各城,靡吐延那的本部兵马,早已经是损失殆尽,精锐一空,再离开金蒲城,那还有谁认他这个车师王。”
听到这个碧眼胡人的话后,慕容廆依旧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因为这个叫支冷湖的胡人,自称是车师国的使者。
一见到慕容廆之后,立刻就是把车师国的内部底细和盘托出。
他告诉慕容廆,鲜卑人之前击败的那些‘散兵游勇’,其实就是车师王的所有精锐。
一击即溃的‘精锐’,实在是出乎慕容廆的意料。
但是,这个支冷湖的言辞,却是很是真实,不是什么有诈的嫌疑。
而且,这个带路党,还告诉慕容廆,金蒲城中已经是空虚一片。
几家强有力的车师贵族,已经是决定抛弃车师王靡吐延那了。
只要慕容鲜卑大军一到,他们就会开城门,迎接大军入城了。
“支先生,到时候我们大军入城,不知道该如何奖励你们呢?”
慕容廆似笑非笑的说道。
“阿米托福,小人不过是佛陀的信徒,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拯救苍生,弘扬佛法。”
支冷湖又是一个唱号,然后继续说道。
“靡吐延那,不尊佛陀,不肯布施金象佛身,该有此报,只要大帅入城后,皈依佛力,支某也是别无他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