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景光正在调查一桩麻烦的事情。 组织在东京湾的走|私出了意外,有成员在交接的时候被三方黑吃黑后坠海,该成员随身携带的芯片里储存着他负责走|私委托的全季度电子账单。 虽然芯片在浸水后大概率会被损坏,但为了以防万一,组织还是派人在坠海区域打捞尸体,目的是回收芯片。 结果尸体倒是捞上来了,却不是携带芯片的成员。 了解了大概事项后,上头让正在东京活动的两个干部处理这件事,刚结束前一个任务的诸伏景光首先到了现场。 “我们一开始以为就是普通的尸体,您也知道东京这地方,哪个角落出现尸体都不算新鲜事。但是……” 将诸伏景光带到尸体前的成员面露难色,“我们查出他的血液里有大量的DBI。”
听到「DBI」,诸伏景光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DBI,全称Destruction of Biological Information,是代号为「Hine」(御鹿)的组织成员研发的「生物信息销毁药剂」。 这类药剂用在活人身上是不亚于氰|化物的烈性毒药,注射进尸体身上的效果要更加显著。 DBI会非常强势的破坏掉人体的生物信息,现阶段的任何生物科技手段都无法提取到可辨别的生物成分。 它甚至能影响到尸体的骨骼,将尸体变成真正「与这个世界毫无牵连」的亡者。 在Hine失踪之后,组织一度想要继续进行药剂研发,但因为数据缺失始终没有进展。 简言之,这是只有Hine才能制造的东西。 “之前不是被公安缴获了部分DBI吗,再次出现也没什么稀奇的。”
诸伏景光按着眉头,让自己摆出阴沉的表情,“我会和波本一起调查这件事——不要走漏消息,不然你应该知道后果。”
“……是,我知道了。”
成员被支开后,诸伏景光终于能露出忧心忡忡的原貌。 数年的记忆以不容拒绝的姿态重新涌现在脑海中,Hine的森然、调笑、愤怒、叫骂……这些全部如幻灯片般闪过。 他深呼一口气,开始详细调查起尸体。 DBI最大的特征就是「完全损坏」,在知情人眼中,简直就是明晃晃地在大吼「这具尸体使用过DBI哦」。 而这具尸体的除了失去了生物信息外,五官和指纹等也都被物理损坏,看起来惨不忍睹。 诸伏景光也越来越心惊肉跳。 因为尸体右侧肩胛骨位置上的弹痕—— 诸伏景光永远也不会忘记这处特殊的伤痕。 Hine虽然是生物科学的天才,但在正式开始研究DBI之前,他一直是琴酒的搭档,是活跃在一线的武装人员,在中后期认识了另外的药物研发人员后才进行「转职」。 这代表着,他脑子里有大量的情报,是能同时在行动组、情报组、研究组混得开的成员。 并且,Hine和「那位先生」也有某种联系,所以神秘主义的贝尔摩德和他关系也很好。 只有深受组织信赖的人才会爬到这样的高度,即使抓捕,让他主动背叛组织的可能性也不高——起初他们是如此判断的。 而似乎早就认识Hine的波本却持有相反意见。 「虽然不知道这些年他经历了什么,但他……不应该呆在组织。他从小就是个能看清时势的人,被捕的话,会把知道的东西交代得一清二楚吧。」 所以,对Hine实施「抓捕」一直是公安筹划的事。 机会很快来了。 新批次的DBI装箱要运往中东,因为交易额的巨大,Hine亲自去到现场进行操作的解说。平时负责他安全的行动组成员因为其他的任务被调开了。 组织安排了诸伏景光接手保护Hine的任务,他则提前将交易时间和地点告知给了公安。 公安决定抓住这个机会,立刻动手。 局面乱得超出所有人的预计,本该执行其他任务的行动组成员出现在现场。 Hine反应快速地抛弃掉了那批货物。 在撤离期间,诸伏景光狙击掉了大多数组织成员,这一行动也导致了他自己的暴露。 当潜伏在暗中的成员瞄准诸伏景光的时候,Hine挡在了他前面,接着便是一声枪响。 “你们公安都是弱智吗?”
Hine指缝捂不住伤口外溢的血,蒂芙尼蓝双瞳泛着冷光,“杀掉除了我们以外所有现场成员,苏格兰,你们公安得为这件事扫尾负责。”
在那一刻,诸伏景光甚至以为自己看见了琴酒,或是莱伊——总之就是那样冷酷的家伙。 他沉默了一瞬:“你知道些什么?”
“连我的身份也没搞清楚就动手,哈哈,公安的猎犬可真不怎么样。”
Hine快速道,“你们把事情搞得很麻烦,我刚得罪了琴酒,现在又来这一出……赌一把——走不走?”
在不透风的房间,因为各种意外而被迫搭伙的两人,躲避着因为信息阻塞而造成的红黑双方的追捕,或者说追杀。 那道因为挡在诸伏景光身前而产生的创伤,自然也是由他来处理。 爆破高爆类型的子|弹在体内二次炸开,为了取出碎弹,创口被划出一道长十字。 逼仄的环境满是血和腐朽的味道,对方那双漂亮的蒂芙尼蓝眼睛湿漉漉的,露出被疼痛舔舐后疲惫不堪的灵魂。 细线缝合长伤口时,Hine浑身都在抖。 诸伏景光闷闷向他道歉,手下动作半点没停。 伤口缝好后,Hine出了一身冷汗,墨绿色短发被氲湿,贴在额头上。 他吐出被咬在嘴里的布块,回头看着诸伏景光,原本清亮的嗓音哑下去,回荡在这个不大的空间,简直像在耳畔低吟: “全是我的责任,一定要记住这一点。DBI流入日本公安手里也好、疑似组织背叛也好,不管谁问起来都这么说,「这全是Hine的责任」。”
诸伏景光不清楚Hine的身份,但他的提议是正确的。 只有把「公安」的标签安在和公安无关的Hine身上,才能引导组织往错误的方向进行调查,混淆视听。 他犹豫着,对方却虚弱着拉过他的手,贴在还在渗血的伤口边上。 触碰下的身体还在颤抖。 “看着这道伤口,记住这道伤口。它让我很痛,它也会让你很痛。这是你欠我的,苏格兰。”
因为缺乏抗生素等药物,Hine伤口反复发炎。 他花了普通人三倍以上的时间才养好这道伤,并留下了清晰又狰狞的十字伤疤。 在Hine失踪后,诸伏景光偶尔会在阴雨天出现疼痛的错觉。 这个世界是否还有一个人也在忍受着疼痛?这件事他无从知晓,可现在躺在前面的尸体…… 尸体的咽喉被割开,脖子后侧也有一道伤口,几乎深到颈椎,注射的DBI毁坏了一切生物信息,而那道熟悉又陌生的伤疤成为识别尸体的关键证据。 毫无疑问,这是一桩谋杀,死者疑似Hine,凶手不详。 诸伏景光能感觉到自己像是发烧了一样,手脚在出汗,浑身却发冷。 隶属情报组的波本还在执行朗姆的其他任务,诸伏景光知道自己发小和Hine的纠葛,于是没有立刻将这件事告诉他,只是在通讯中说自己正在调查,等有进展了会和他同步信息。 接着,诸伏景光联系了自己在公安的下属,调取到了东京湾的车辆往来记录,查了足足一个月,最后列出了一整个抛尸时间匹配得上的可疑人员名单。 有着公安的权限,他很轻松地查出了那些「嫌疑人」的住所,排除了大部分后,最后来到了一个叫做「鹿岛一二三」的青年家门口。 因为之前那场波及到官方数据库的大型网络安全恐怖事件,一部分市民的电子档案被毁坏了,虽然官方要求他们进行补录,但档案依旧空缺的人不在少数。 鹿岛一二三就是其中之一。 他的资料里没有任何肖像遗留,由于是自由职业者,往来关系也很简单——可以说是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非常符合「杀手」的特征。 在鹿岛家门口,诸伏景光看见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他浑身被黑色衣物裹得严严实实,连丁点皮肤都没露出来,整个人都写着大写的可疑。 诸伏景光本身也打算调查,于是没有露面,等那人把门锁撬开,进入到房间里才利索将人敲晕。 这是个很宽敞干净的房间,所有家具比普通陈设摆放得更宽松,角落里堆着游戏机和光盘,堆放得乱七八糟的碟片堆还卡着一个格格不入的足球。 在诸伏景光打量的时候,突然听到卫生间的方向传出动静,他小心走向浴室。 门没关,热水挥洒下带出了白汽。 隔着布满水汽的玻璃,伏诸景光隐约瞥到了站在后面的身影。 他本该是看不清楚的,水汽和玻璃模糊了大部分视野,可那个人影实在是太熟悉了。 被热水淋湿的墨绿色中长发,脖颈向下的弧度,锁骨架出的瘦削体格,站在浴缸中半侧着的单薄身体。 数年前的记忆与此刻的画面重合了。 刹那间,诸伏景光觉得自己的肩胛骨又开始隐隐作痛,浑身血液都凝固了,一口气松下去又马上提了起来,只能悬在半空中:“Hine……” 那双湿漉漉的蒂芙尼蓝眼睛从玻璃后探了出来,非常陌生的眼神,充斥着警惕。 “你看够了没?”
那人蹙眉说,“我要报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