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1 / 1)

雾气很大, 但去往灯塔的路依稀可以分辨。

  小泉慎二拼了命的奔跑着,他这辈子都是一个温吞的蠢货,从来没有因为某件事而拼过命, 更别说像现在这样想被怪兽追杀一般狂奔。

  他知道道路的尽头是什么, 为此,稍微努力一点似乎也是可以的。

  远处传来灯塔的钟声,午夜三点,也不知道是哪个莫名其妙的人设定的时间。

  这道钟声总是在深夜响起,困扰着本来就无法陷入深眠的男人。

  每次听到它,小泉慎二都会觉得异常寒冷, 终雾山的传说萦绕在耳边:雾气最浓的深夜, 钟塔会将亡者的灵魂带回此地。

  这是谎言。

  在无数个被钟声惊扰的深夜,小泉慎二都会在终雾山晃荡,企图找到兄长遗留于世的残影。

  但什么都没有,雾气将这里变成鬼影重重的鬼蜮, 无数亡灵中并无小泉彦一的存在。

  等他一身雾气回到旅馆, 远远的就能看见丽莎披着外套站在庭院的鹅暖石上。

  她就像是小泉慎二在无限迷宫中的休息站,不知道终点到底在哪里,有是否真的存在, 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丽莎带着安抚气息的温度。

  在寒冷的钟声中, 那是唯一能让他入睡的东西。

  也是后来小泉慎二才逐渐发现, 原来在每次等到他回去的时候, 丽莎一向都是低敛着眼的,从来不和自己对视,一次也没有。

  小泉慎二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藤原丽莎, 是在大阪的医院。

  女人留着乌黑的长发, 发丝凌乱贴在脸上, 秀气的鼻子泣嚅着——出现在慎二面前的,就是这样一张漂亮的脸。

  发现小泉慎二醒了之后,女人微微肿起的眼皮掀开,睫毛聚拢如半月形,眼底绽出喜出望外的光。

  “太好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自终雾山昏迷以来,小泉慎二睡了整整一个礼拜。

  他的四肢完全提不起劲,头也痛得要命,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请稍等,我这就去请医生!”

女人慌慌张张跑出了病房。

  被一群医生围着,小泉慎二渐渐理清了现状。

  终雾山的意外让一部分人失踪,一部人昏迷。好在昏迷的人身体都没有大碍,醒了之后在医院观察三天就能离开。

  在医院观察期间,那个守在他床边的女人一直没有离开。

  经女人自我介绍,小泉慎二得知了她的名字是「藤原丽莎」,京都人,是小泉彦一——小泉兄长的……未婚妻。

  终雾山事件发生的半个月之前,丽莎一直和小泉彦一居住在终雾山上,因为家中有人去世而暂时离开了终雾山。

  等到她处理好那些事情打算回去的时候,去往终雾山的渡轮全部停运,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新闻。

  「美军遗留实验室疑似泄露。」

  日本和美国的关系暧昧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狗都能看懂的事实是:对于美国,日本一直卑躬屈膝。但显然,许多日本人依旧抱着自欺欺人的态度。

  得知终雾山的事件或许和漂亮国有关后,那些看不清事实的人群被愤怒裹挟。

  一方面要求政府彻查,一方面将这些终雾山的「幸存者」视为某种「标志」,报以目的明显的善意。

  也正是对「幸存者」的关注,他们的信息几乎是透明的,丽莎借此找到了昏迷不醒的小泉慎二。

  在此之前,小泉慎二从来没有听说过自己兄长有一个相处多年的未婚妻。

  在短暂的错愕后,他又开始难过。

  是啊,他怎么会知道有关兄长的事情呢。

  自小以来,兄弟俩的家庭环境非常恶劣,挥霍无度的父亲、嗜赌的母亲,还有本不该出现在那个破旧房子的催债人。

  小泉彦一在成年后就离开了家庭,只给小泉慎二留下了联系方式。

  在离家之前,小泉彦一用体贴又恶毒的口吻叮嘱小泉慎二:

  “有什么困难就联系哥哥,我不会放着你不管。对了,要是足够幸运,他们早死的话务必给我打电话,我会隆重出席他们葬礼的。”

  在小泉彦一离家后的第二年,家里的情况突然好了起来。

  父亲不再无所事事,因为没什么本事,选择留在家里当全职煮父,母亲也与赌场彻底告别,用她那点小聪明做起了正经生意。

  欠下的债务奇迹般地被还清了,紧接着,他们家的经济状况也越来越好,甚至算得上阔绰。

  小泉慎二也曾联系过兄长,试着劝他回来看看,但只得到了「放心,慎二,我不会错过他们葬礼的」这样尖锐的回答。

  兄长笃定的话语就像一块巨石压在小泉慎二的心头。

  诅咒一般的,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警察打来电话。

  小泉夫妇不幸遭遇车祸,当场死亡。

  站在阳光下的小泉慎二浑身冰冷,像是被浸入了冰泉。

  他走去警署,肇事者痛哭流涕试图寻求他的原谅,说不管赔偿多少都可以,请一定要让他们赎罪。

  正直的人失误撞死了他那陌生的父母,看起来是这样。

  小泉慎二脑袋空空的,已经成年的他在喧闹嘈杂的警局里,孤独得像是兄长离家后的那个可怜小孩。

  他不记得自己怎么回答的了,肇事者还在哭个不停,凄惨的模样连一旁的警察都有些触动。

  谢谢……?

  小泉慎二被突然出现的念头噎住了,呼吸困难。

  此时他明白了,原来自己从来没有停止过痛恨。

  痛恨让自己童年被恐惧笼罩的父母,痛恨他们的荒唐行径让兄长变得疏远,痛恨他们可以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的开始美好新生活。

  父母的葬礼他没有联系兄长。

  他怕小泉彦一真的盛装出席,将兄弟二人的阴暗面一股脑的展示给世界。在那个时候,他是会装作「正常人」痛斥兄长,还是会和他一起在阴云下开怀大笑呢?

  他不想知道。

  肇事者被送进了监狱,他的家人给小泉慎二赔偿了一大笔钱,加上父母原有的积蓄,小泉慎二突然成为了年轻富豪。

  这笔钱是他和兄长二人的,是对他们人生的补偿——小泉慎二终于给自己找到了去面见小泉彦一的理由。

  跟着地址,他踏上了终雾山的土地。

  那是小泉兄弟分离以后第一次见面。

  那也是小泉兄弟重逢后的最后一次见面。

  “彦一不会死的,我们已经开始筹备婚礼了……还买了戒指,他不会死的。”

  藤原丽莎的身影在夕阳的光下散发着淡淡的辉光,她抚摸着手上的戒指,驱逐掉不安和难过,语气越来越坚定。

  “我要去终雾山找他,一直到找到他为止!”

  风在病房中穿梭仿佛亡者的哀鸣,小泉慎二破碎的世界被那句话短暂地缝合在一起。他浑身无力,灵魂却在颤抖,跟随心电图的起伏发出只有自己能听闻的轰鸣。

  “我……和你一起。”

  藤原丽莎愣了一下,将戴着戒指的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背,笑得比哭泣还要难看说:“那真是太好了,慎二君。”

  而现在,他终于走到了自己的终点。

  丽莎没有去到灯塔上,而是靠坐在灯塔底下被绿藓吞没的平缓礁石旁。

  她的胸口插着一把刀。

  小泉慎二浑身僵硬走过去,抬手摸摸小泉丽莎的脸。

  丽莎将下巴放在他的掌心,小心地笑了笑,小泉慎二明白了她是在说再见。他没有什么话想说,所以也就保持着安静,就像他们平时相处的那样。

  没过多久,小泉丽莎就死了,她的身体慢慢凉下去,在小泉慎二的怀里一如既往的娴静。

  谢谢。

  这是小泉慎二这辈子第二次出现如此荒谬的念头。

  他很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恶毒,丽莎所做的事他都知道,朝夕相处的枕边人怎么会不知道呢?

  疯狂的人能嗅到同类的味道。

  拥抱时双方眼底藏着的名为「愧疚」的怨毒的光,亲吻时快要烂掉的腐朽气味,温存时落在彼此身上遮掩过去的痕迹。

  由「寻找小泉彦一」为借口,弟弟和兄长的未婚妻结为连理,一个继续着反人类的恐怖工作,一个继续逃避令人疼痛的扭曲现实。

  小泉彦一早就死了,恶徒们心知肚明。

  小泉慎二看不清妻子的脸,泪水一滴一滴向下掉,隔开了他和这个糟糕的世界。

  「诱我坠入深渊的女人死有余辜。」

  小泉慎二明白自己不应有这样卑鄙的想法。然而,理智和信念所不能控制的心跳让他完全压不住同时上扬的嘴角。

  “感谢你做的一切。”

他说。

  小泉慎二没有回头,他知道鹿岛一二三此刻就站在身后,在不远处等待这场臭不可闻的戏剧落下帷幕。

  “我向她求婚的时候,用了很卑劣的说辞。”

小泉慎二说,“「我想代替兄长照顾你」、「我们只有彼此了」、「请相信我这一次」。”

  “小泉彦一要是知道,得气得从坟墓里跳出来揍你。”

鹿岛一二三说。

  “那样就成了兄弟反目成仇的俗套戏码了。”

小泉慎二自嘲道,“丽莎无声啜泣了很久,我看着她精致的表演,连台词都是那么动听——「那么慎二君的痛苦要如何安置呢?」”

  “是个会让你彻底沉沦的回答呢,但确是真话。”

  “很狡猾,对吧?我知道她和东京那边的联系,她的隐瞒可有可无,到不如说一直在等我去发现。我甚至从她口中得知,以「商业联络」为幌子,和她联系那个人叫做「琴酒」。”

  听到那个熟悉的代号,鹿岛一二三的手指动了动。

  “她也察觉到了我一直在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我的丽莎,我和丽莎。我们就是那么恶毒的夫妇,她在自欺欺人,而我欣赏着她的自欺欺人。我们就像两个匍匐在烂肉上的寄生怪物,就只等着谁先彻底烂掉。”

  “可你爱她。”

  “可我爱她。”

  SB听着他们的对话,被小泉这扭曲的心理折磨得得满头找包。

  【这也太离谱了,所以在场真正傻白甜的只有小SB吗?】

  「趁机骂当我听不见是吧?我鹿岛一二三怎么不算傻白甜了?」

  SB冷笑一声,不和枭雄争高低。

  小泉慎二还在说,好似要把这些年被扭曲腌制的绝望全部倾倒得一干二净一般。

  “丽莎看见你的时候,她叹了一口气,然后笑得很开心。那种我熟悉的感觉又来了……巨石压在心头,随时都会罔顾内脏的脆弱向下坠。我知道她想做一些事,而我一直是最合适她的丈夫,一个盲人,一个聋子,一个目送她陷落的歹徒。”

  鹿岛一二三叹了口气:“这可是最好的评价了。”

  “鹿岛先生。”

小泉慎二转过头,“我是这次终雾山事件最后的「人证」。”

  临崖的海风拂开终雾山不散的浓雾,怀抱妻子尸体的男人虔诚至极地凝视着不远处陷入沉默的青年。

  小泉慎二不知道,鹿岛一二三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但在他身上,慎二闻到了同样浓郁的疯狂,和异于自己与丽莎的抑制。

  正如大海用风平浪静来包裹即将倾泻的狂灾,暴雨将至之前的空气燥热又平稳,武士在起手前总会寻求一个端庄且坚毅的凝固姿态。

  海啸迟早会来,雨水淹没世界,挥出的刀刃不见血绝不收鞘。

  小泉丽莎和小泉慎二是最不应该和彼此相遇的两个人,他们的世界没有能补足他人的东西,有的只是无尽的空缺。

  那么鹿岛一二三呢?

  他制造出了终雾山这个地狱,在乌默它漫步就如回家一样娴熟,他纵容着那个叫江户川柯南的小孩进行侦探游戏,他漠视丽莎一步步迈入死亡。

  在他眼中,这个世界是怎么样的?

  这些探求在此刻都失去了意义,小泉慎二只需要谨记一件事。

  有人背负着令鹿岛一二三在这个世界继续「正常」生活下去的责任。

  由牵绊制造出的人造良知是枷锁,试大海平静,暴雨暂缓,让他收刀归鞘,交付所谓的自由。

  所以,也只有在为了那个人的时候,守则才会松动,杀意漫过灵魂。

  “您能帮我最后一次吗?拜托了。”

他轻轻地恳求道,“也为了你想要保护的所有人。”

  杀掉我吧,不要让见到了您身边同伴的我,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

  秘密就应该永远地埋葬。

  “「慎二应该有他自己的生活」,这是小泉丽莎的遗言,你是知道的吧?”

  “是,所以我才无权结束掉自己的生命。”

小泉慎二深深地垂下头,“但我果然还是想和他们永远在一起。”

  鹿岛一二三没有给到任何回答,他走到小泉身前,像教堂中神父,温柔又谦和地抱住了小泉慎二。

  “你怪过自己吗?”

他问。

  小泉慎二松开了丽莎,闭上双眼聆听着鹿岛一二三口中的话语,如自忏的教徒那般摇了摇头:“我做错了,但不能后悔。”

  远远的,柯南的声音自雾气中奔来:“不要那样做!鹿岛——!”

  “骗子。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愿意接受自己的本性,你从来不认为丑恶是过错,一直在理直气壮地责怪着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呢。”

  “……”

  小泉慎二哑口无言。

  “喂——!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有些话不能在柯南面前说,所幸现在他听不见。”

青年娓娓道,“恶徒有恶徒的主张,拥有「心灵」的生物会对着人生的猎物兴奋得眼底冒血,失去了猎物,世界自然就成为无意义的土壤。”

  “鹿岛一二三!你这家伙倒是听听人话啊!!!”

  “你的土壤已经干涸了,而我的土壤生机盎然。”

鹿岛一二三温和道,“睁开眼吧,瞧,他是那么努力地向我奔来,你却要我为了你辜负他。你想让我也变得和你一样,你怎么敢的?”

  小泉慎二瞬间瞪大了双眼,呼吸急促起来,他听到了小孩的喊声,也明白了鹿岛一二三的意图。

  “你不能杀他!一二三!!”

柯南几乎是在咆哮了。

  鹿岛一二三怜悯地垂下眼,手下微动。

  风声、海浪声、树叶簌簌的声响、小泉慎二的哀鸣、柯南的喊叫、鹿岛一二三微不可闻的笑、不知是谁的湍急心跳……

  嘈杂彼此交错,好似杂乱无章的音符争抢爬上琴谱,只等着一个一锤定音的曲调。

  最后主旋律是非常轻松的“咔嚓”声。

  ——一切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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