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场呢?怎么是瓦厂呢?周归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里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冒了出来。原来,今天一早,周归一被那中年男子,也就是方小鱼说的罗麻杆叫醒后,来到半山腰,周归一一看,大失所望。周归一不敢相信,所谓的马场,其实是瓦厂;原先的军马场,现在是机瓦厂。那制瓦机像一个高大的衣柜,立在山坡上的大棚里。它一次可以制作四片瓦,都是厚厚的,一块约有三四斤重。周归一知道,这种机瓦总是城里用的多。乡间农户造屋,清一色是砖木结构。从成本和屋顶的承重考虑,家家都是去买农村土窑烧制的布瓦,尽管这种布瓦分量太轻,一片只约有2两重,完全抗不过西北风的吹拂,经不起夏日大雨的冲刷,一年之中总要请泥瓦匠人架梯上房顶清理一次,悉心调整瓦片之间的距离,不然就会漏雨,淋坏屋内的物品。罗麻杆见周归一大呼小叫,就有些不满,说:“招你进来,是搞事的,不是来哭丧的。想干就干,不干滚蛋。”
周归一挥舞着双手,大声叫道:“我是冲着军马来的,不是来做机瓦的。”
罗麻杆也不示弱,大声吼道:“这都什么年代了,哪有什么狗屁的军马场?”
周归一跺着脚,又跳了起来,说:“仁义礼智信,诚信安在?骗人,你们骗人。”
罗麻杆就上前去拉周归一,阻止道:“有活做,有钱拿,还有什么骗不骗的?又不是我要你来的,别瞎扯皮了。”
周归一挣脱起来,不依不饶地说:“你可以忍受欺骗,我却永远不能。”
正吵着,一个光着膀子的男人走了过来。那家伙矮矮墩墩,叨着纸烟,高声大气地叫道:“吵什么吵?死人哪,还是失火哪?影响生产,扣钱罚款!”
罗麻杆一见,连忙点头哈腰,说:“吴队长,我们没有吵,没有吵。”
吴队长不理,又指了指周归一,居高临下地说:“你是新来的吧。我是这里负责治安的,告诉你,这里不是放牛场、养马场,给老子放规矩点!”
周归一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回敬道:“你们招人时,明明说是马场,进来后,却成了瓦厂。你们的规矩何在?”
吴科长知道对这种刚踏进社会的愣头青,光讲道理,是行不通的,就决定拿出点狠气,治一治这耍横的周归一,说:“我吴石磙,从来服软不服硬……”说着,这家伙狠狠地扔掉手中的香烟,冷不防地冲了过来,劈手打了周归一一个响亮的耳光,口里还恶狠狠地骂道:“小杂种,教你狠!”
周归一眼冒金花,怒火中烧,发起狠来,低头撞向那中年男人。吴石磙躲闪不及,站立不稳,仰面摔在地上。周归一不管不顾,扑上前去,压住那家伙,又是抓,又是咬的,说:“姓吴的,要是在古代,老子结果了你?”
吴石磙知道碰上了狠角,心里有些发虚,嘴里却硬气,说:“老子今天不弄死你,老子不姓吴!”
周归一两眼冒火,又是一通乱抓乱打,说:“姓吴的,看我怎么收拾你?”
吴石磙毕竟年纪大些,身子也虚些,就动起了歪心思,趁着周归一不注意,摸了一大把泥灰,直朝周归一的脸面撒去……周归一没料到这一招,眼前一迷糊,就挨了吴石磙的两记重拳。周归一眼睛睁不开,吃不劲,只能手脚乱舞,四下抓瞎,又反被吴石磙扳倒在地,挨了一顿拳脚。幸好,方小鱼过来装货,见此情形,拚命拉扯,才将周归一救了出来。周归一鼻青脸肿,躺在床上直喘粗气。方小鱼恍然大悟,懊恼不已,说:“我现在才弄明白了,你以为这里是马场,才进来的。我的天哪,这里是瓦厂啊。”
周归一双手握拳,猛地捶了捶床板,气呼呼地说:“吴石磙,我与他势不两立。”
方小鱼一听,摸不清周归一的底细;见他也不像蛮横之人,以为周归一只是说说气话,挽挽面子,便劝道:“算了吧。出门在外,和气生财。消消气,忍一忍。瓦厂呢,我看你也呆不下去了。一会儿,找他们取了身份证、退了押金,再想别的办法。”
周归一依然愤愤不平,大声说:“欺人太甚,天理何在?”
方小鱼站起身来,扯了扯周归一,小声说:“不要想了,走,我陪你去找他们退押金、取身份证。”
周归一坐在床上不动,回应道:“不行,不行,我要吴石磙赔礼道歉!”
方小鱼愣在那里,惊讶地说:“你疯了,不可能的。这是复镇,是人家的地盘;就是屈死你了,也没有一个申冤的地方啊。”
周归一还是不为所动,不服气地说:“我不管,难道没有王法不成?”
正说着,那罗麻杆来了。罗麻杆走到周归一面前,用讨好的口气说:“这小哥,你也不要记恨我。吴石磙,是复镇有名的混混,骄横得很。他老婆的亲哥哥罗二井,就是瓦厂的厂长,也是一个大混混,厉害得很。他们俩手下有一帮人,在瓦厂里,在复镇,没有人敢惹他们的。”
周归一看了看罗麻杆,大声说:“冤有头,债有主。我不管二井三井的,我就要找那吴石磙算账。”
罗麻杆一听,知道周归一也是一根筋,就不愿多说了,便在上衣口袋里摸了半天,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周归一,说:“这是你的身份证,人家叫你马上走人。押金呢?只退一半。”
周归一抓过身份证,更加激动起来,说:“为什么?骗了我,打了我,还扣我的钱……老子跟他们拚了。”
罗麻杆和方小鱼连忙拉着周归一,生怕他再去吃亏。方小鱼又搂着周归一的肩膀,低声说:“兄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罗麻杆也堵在周归一的面前,小声说:“小兄弟,好汉不吃眼前亏。”
周归一只得重新回到床前,一边收拾行李,一边狠狠地说:“此仇不报,非君子也;吴石磙,我要你加倍偿还。”
方小鱼和罗麻杆见周归一的心结还没有解开,又一番好言相劝。不一会,周归一就收拾好行李,心想,得赶快脱身而去,就扯了个谎,平静地说:“罢了罢了,权当被恶犬所伤。我先到复镇那边,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事情。行李呢,暂时放在这里,半个月后,我再来取,行不行?”
说完,不等方小鱼他们反应过来,就要往外走。方小鱼伸手拉住周归一,说:“这就对了,搞赢了,又不能当饭吃。半个月后,我把行李送到蒙山寺,免得你来瓦厂,好不好?”
周归一用力握了握方小鱼的手,说:“如此甚好,一言为定。”
俩人遂约了到蒙山寺见面的具体时间和见面的地点。方小鱼、罗麻杆见周归一大约是想通了,气消了,也放下了心来,将周归一送到前往复镇的公路上。到了公路边,周归一指了指前方,笑着说,“复镇不远,路也好走。不要送,你们忙你们的去吧。”
罗麻杆上前,拍了拍周归一的肩膀,说:“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从头再来,来日方长。”
方小鱼有些依依不舍,又与周归一握了握手,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周归一挥了挥手,大声地说:“谢谢两位,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