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这些东西都搬到魁殿吗?”
莫修清点了一遍院子里堆着的宝贝,不禁咋舌。 这么多好东西本来都放在库房里积灰,结果那位仙子一来,全都被拿出来堆到魁殿了。 慕悯接过单子看了眼,还是不太满意,嫌少,决定这几日再把南边最难打的魔王给剿了,应该能搜刮出不少奇珍异宝。 他勉强地点头,“都送到魁殿。”
这几日因为一直往魁殿里送宝贝,魁殿前所未有的热闹,擅长在战场上喊打喊杀的魔修们不得不充当搬运工,一趟一趟地往里面搬东西,每次来都要趁机去看那位跟宝贝似的被藏着的仙子。 有时看到,有时看不到,因为最开始的那几次赵玉瑭以为他们过来是有正事都刻意回避了,后来发现魁殿的摆设越来越多,她卧房也是一样,才明白他们来是做什么。 后面这些魔修再来还会问问她的意见,让那些宝贝都放在她让放的位置,放完后还会再跟她说一声,免得不小心碰到了伤到她。 “仙子,这件琉璃八宝塔放在窗边行吗?”
赵玉瑭应了一声,却问他,“你们魔主最近很忙吗?”
她语气平淡,像是也没有很在意,但不够在意的事情她一般是不会开口问的。 “他好像不来这里了。”
莫江欲言又止,哪里是不来啊,简直是天天来,夜夜来,只是每次来都隐匿了气息,不肯让她察觉。 也是奇怪,他们魔主并非拿不出手吧,怎么还要躲着人呢。 但这些话不能说,莫江只能回,“是有点忙。”
为了让自己说话可信些,莫江开始把知道的消息都一股脑儿拿来做证据。 “最难打的那个南靖魔王跑到人间去了,还强占了座城,我们正调兵要去剿他呢。”
南靖魔王可不是个好东西,他性情残忍嗜杀,是个在魔域能呼风唤雨的人物,要不把他连根拔起,这家伙迟早要带兵重回魔域作乱,这次是最好的机会。 赵玉瑭怔了下,“人界?”
慕悯要去人界了? “是啊,不去人界怎么打,南靖魔王那狗东西嚣张够久了,不能放过他。”
赵玉瑭轻声问,“打起来,老百姓怎么办呢?”
莫江脱口而出,“都屠城了还——” 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魔族行事荤素不忌,但面前这个可是正儿八经的仙门弟子,要是以为民除害为己任,那他们就是那个害。 他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胆战心惊地等着赵玉瑭发怒。 现在已快入夜了,赵玉瑭沉默了会儿,站起来,“劳烦你领路,我想见见慕悯。”
前些日子跟南靖魔王交手,慕悯险些再度着了心魔的道,体内煞气暴涨,不得不在暗渊调息。 外面只传魔主修为高深,但很少有人知道慕悯受血魔之力折磨良久,有几次失去神智被心魔控制,险些屠了永夜城,因而城内的魔们对他总是战战兢兢。 他浸在寒潭中调息,上身未着寸缕,从蝴蝶骨之上生长出的巨大骨翼形状可怖。 有脚步声渐近,慕悯死死压着躁乱的心魔,血眸沉郁冰冷,更不似人形。 赵玉瑭看不见,只能摸索着墙壁前行,但走了一段路后突然被绊住了,手掌擦在地上火辣辣的疼。 她突然就不想走了,坐在地上发了会儿呆,然后喊一声“阿悯”。 喊一声,没人应,她便又喊了一声,这次声音更低,“阿悯,我手疼。”
有水声乍起,冰冷的气息靠近,把她擦伤的手握住了。 慕悯声音艰涩,“来这里做什么?”
赵玉瑭安安静静地答,“想见你。”
她歪了下头,好像要打退堂鼓,但其实连手指头都没动一下,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这几日总躲我,应该是不想见我的,要不我现在——” “不许走。”
慕悯紧紧攥住她手腕,想抱她,也想亲她,但现在只能求她别走,跟她说说话。 赵玉瑭“嗯”了一声,又说,“我其实也不想走。”
她张开双手,因为眼睛看不见便一直垂着,“你抱我好吗?”
慕悯紧盯着她秀美好看的眉眼,没动。 他多想抱抱她啊,可是不敢,他如今真是一副魔躯,让她发现了嫌恶怎么办。 赵玉瑭等不到他的回应便明白他该是不愿意,但还是没放下手,她脸上也没有生气或者疑惑的情绪,从始至终都很安静。 这种安静让慕悯心痛,他受不住,也忍不了,便猛地俯身将她抱起来了,脊骨两侧的骨翼被温热的手指碰了下,他当即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赵玉瑭摸到他的骨翼,顺着边缘往根处摸,摸到他线条明显的蝴蝶骨才停住。 慕悯异常沉默,像在等她开口做出宣判,又像希望她什么都不要说。 赵玉瑭在他怀里偏了偏头,听到他胸腔里一下一下沉滞缓慢的心跳声,她小声问,“魔骨还是长出来了吗?”
慕悯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迟钝地“嗯”了声。 “疼不疼?”
赵玉瑭又问,她轻声说,“是我不好,我能力不够,没能给你把禁制加固好。”
那魔骨扎根血肉,就这么赤条条地冲出来,应当是很疼的。 慕悯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他心脏沉甸甸的,想说不疼,一点都不疼,但却先流下泪来,这滴泪不是因为魔骨,是为她。 这就是赵玉瑭,他的师姐,他的玉玉,伤了眼睛一声不吭,却对着他丑陋嶙峋的骨翼问他疼不疼。 眼泪滴到赵玉瑭脸上,烫得惊人,也让她怔了怔,慕悯什么时候哭过呢?被刁难被欺负被魔骨折磨也没哭过,他是生来没有泪,不懂泪的魔。 她摸索着去擦他的眼,“阿悯,阿悯。”
她什么都不说,就只是一声声唤他的名字,这个名字是她给起的,“悯”是悲悯的意思,大概是希望慕悯能学会悲悯世人,但没办法,他生来魔种,一身恶骨,到头来也没学会,他的“悯”就只给她一人。 全给了她。